初秋,雨后,树叶上挂着晶莹的水珠,空气里弥漫着清寒。
一人,一马,一壶酒,在暗夜中,沿着湖边慢行。
远处,一轮弯月刚刚爬上树梢,穿过氤氲的薄雾,在湖面上洒下一层淡淡的影。
这时,湖面上忽然传来悠扬的埙乐,马儿似乎听到了主人内心的声音,在岸边停下了脚步。
“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和我一样心境的人,你说我们要不要去认识一下?”
马儿低下头,甩着尾巴咈哧咈哧的喘气。
“走吧,既已神交,又何必要相识。”
马儿继续向前慢行,这时,湖面上的埙乐戛然而止。
小船上的时云归,看着湖面上自己的倒影,却忽然发现,那并不是自己,而是另一张脸,一张精美绝伦的脸,他看着那张脸,并不觉得陌生,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好奇的盯着那双眼睛,不知不觉间,伸起手去碰那张脸,就在指尖碰到水面的瞬间,那张脸碎成无数的星光。
与此同时,湖底似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拉入水中,他拼命的反抗,却被一股强烈的窒息感紧紧地包裹,拉着他慢慢的下沉,他眼看着湖面逐渐冰封起来,冰面上一双脚印停留在那里,他回头看向湖底,恍惚间,他似乎看见一棵巨树,树底下一个模糊的人影,这个场景,他似乎在哪里见过,他向那个模糊的人影走去。
那人缓缓的转身,就在即将看清那张脸的瞬间,他的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时云归,时云归,你醒醒,醒醒!”
那人远远地看着他,不等他看清,一道模糊的影向他直奔而来,停在他眼前,那是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知道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梦外。
“时云归,你终于醒了,你这次睡了七天七夜,你现在可是一次比一次睡的时间长了。”
时云归盯着在他眼前晃动的脸,慢慢地认出来,那是他的妹妹玉卿,他盯着玉卿身后的方向,窗户旁,背对着他,站着一位银发少年。
“青羽!”时云归一张口,顿觉满嘴的血腥,似乎还有泥土的味道。
银发少年转过身来,一张极其雅俊的脸,如同晨光照射下的琥珀,温润而透亮。
及不适宜的,他的耳边响起一个声音:“你们金天氏真是出美人。”
青羽向时云归走来,在床沿坐下,递给他一盏新茶,他顺势抓着时云归的手腕,不经意间探了探时云归的脉搏,脸上闪过一丝疑云。
他这个弟弟,自小体弱多病,虽为四大神族之一的金天氏二殿下,却没有灵根,体内没有一丝灵力,这在以武为尊的金天氏,无疑是灭顶之灾。
时云归用新茶洗去口中的血腥,努力回想刚刚的梦境,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只见身上斑驳的光影,窗外菩提树的浓荫。
“迎秋大典的事,怎么样了?”他问道。
玉卿看了看青羽,欲言又止。
“‘天圆’丢失,逃了一魔、一妖、一兽。”青羽接过时云归手中的茶盏,递给玉卿,将时云归的手臂放入被中,一脸平静的说道。
“圣物丢了,祭品跑了?”时云归心里咯噔一下,迎秋大典,是金天氏最重要的庆典,也是关乎金天氏命运的一天,在这一天,整个金天氏祭拜先祖,迎接金天氏的守护神,在天启开合的瞬间从守护神那里获得力量,以斩杀祭品来展示金天氏的实力。
自古以来,从未有过祭品活着走出圣坛的先例,更何况还丢失了从守护神那里获取力量的圣物。
青羽轻轻地点头,似有若无的嗯了一声。
“孟章氏有什么反应?”
“他们还能有什么反应,巴不得我们出点问题,好找借口掌控咋们金天氏,这一切还不都是他们从中作梗。”玉卿插嘴说道。
“掌控咋们金天氏?”时云归双眉紧皱。
“孟章氏那边给了我们三十天的期限,找回逃走的祭品,否则就派人来帮助我们。”青羽淡淡的说道。
“说什么帮助我们,不就是派人来监视我们,掌控我们吗?我们不需要。”玉卿气愤的说道。
“现在情况怎么样?”时云归焦急的问。
“已经通知娄执事,让他安排人在外面找了,暂时还没什么消息。”青羽回答。
“我去!”时云归说。
“我也去,我也去。”玉卿忙附和。
“你们俩别闹了,一个从小体弱多病没有一点灵力,一个虽有灵力护身却没有一点修为,只要你们俩都好好地,我就安心了。”青羽轻笑一声,给时云归掖了掖被子。
“青羽!”时云归一脸担忧。
“放心!”青羽拍了拍时云归的被子,起身说道:“行了,我也该去忙族里的事情了,晚点再来看你。”
青羽刚走,玉卿便立即坐到了时云归身旁:“你是睡得踏实了,可把大哥给累惨了,父亲走后,整个金天氏都压在大哥的身上,孟章氏又一直虎视眈眈,就等着他出点差错,这次丢了圣物,逃了祭品,可是让他们找到机会了。”
时云归若有所思的听着,沉默不语。
玉卿继续说道:“虽然早已经习惯了你动不动就晕倒的毛病,但你每次晕倒,我都担心你再也醒不过来了,这次你还七窍流血,昏过去七天七夜,可把我们给吓坏了,长那么大,我还没见大哥如此惊慌过。”
时云归皱了皱眉:“孟章氏的人都走了吗?”
“走了,你晕倒后,大哥离开了结界,就在大哥查看你情况的时候,那十二只祭品趁机冲破了结界,其中有三只祭品趁机逃走了。眼看天启之门就要关了,大哥降服了其它的祭品,祭了天,结束了迎秋大典。
孟章氏的人看完戏,心满意足的走了,无尽奘临走的时候,还留了一句话:‘我们很快还会再见的。’”
“无尽奘”时云归意味深长的说道。
“如果我是男人就好了,就能光明正大的站在大哥旁边帮他了。”玉卿叹息的说道。
时云归看了一眼玉卿,心中一痛。
“如果我能帮得上忙,青羽的处境也不会如此艰难,时云归的脑海中浮现出青羽独自应对那十二只祭品的模样,如果不是我的拖累,那些祭品绝逃不出不留仙山。”
时云归看向窗外,看着阳光下的那棵菩提树,那天,就在那棵菩提树下,那个人对他们说道:“青羽、玉卿、云归,你们要记住,你们是一家人,往后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别忘了,要彼此守护。”
“我们下山吧,去把丢失的圣物和祭品给找回来。”玉卿说道。
“我们俩?”
玉卿眼珠一转,狡黠的笑道:“还有昴、毕、觜、参,金天氏的四大虎将,自从上次你被抓走,大哥便派他们来专门来保护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谁让四大神族彼此约定,女子不得习武修道,说是以免有损长期以来彼此联姻换来的稳定。”
“明晚戌时。”时云归说。
玉卿看着时云归,顿时眼睛发亮,嘴角也忍不住上扬,一脸神秘而诡异的笑:“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玉卿走后,时云归走到窗前,再一次试了试自己的灵力,果然,虽然试了无数次,希望了无数次,还是以失望告终。
身为战神一族金天氏的三殿下,他竟然没有一丝灵力,虽默默苦修多年,却仿佛一切都还是在原点,他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神。
他紧握着双拳,目光死死的盯着窗外,天际红霞似火,正肆意的扩张蔓延。
“既是如此,即使无法成为战神,我也会成为一个战士。”时云归喃喃自语。
一阵微风吹过,屋檐下的风铎摇曳出一串串清脆的音符。
“真是天助我也。”玉卿拎着一个提盒走了过来。
她一边在窗前的案桌上摆弄饭菜,一边继续说道:“现在族里一堆事,他们根本无暇顾及咋俩。以前总觉得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不肯让人来打扰,太过于古怪冷漠,现在倒成了我们溜下山去的最好掩护。
我已经和奎执事说了,说你重伤未愈,需要我的照顾,逃走的祭品有恐回来报复,所以需要昴、毕、觜、参来保护我们,想来近期是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了。”
玉卿说完,看着时云归粲然一笑,霞光洒在她的脸上,显得她更加的娇俏动人,一时之间,仿佛天边的晚霞也失了几分颜色,倘若世间男子看见这一幕,定然早已丢了魂魄。
但时云归似乎对玉卿的话置若罔闻,依旧盯着天空。
玉卿似乎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只听她大喊一声:“时云归,吃饭啦!!!”
时云归转过身来,默默地坐到案桌前,一言不发的吃饭,在他的心中,已暗暗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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