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婆子领着桑姐、莲姐去了董家,不出所料,俩人刚一进院,高婆子先就骂起来,道俩人翅膀硬了不听话了,长辈让回来也不回……
于婆子站在路上,半晌没出声。等高婆子骂了一会,忽的开了口:“桑姐、莲姐,有空再去串门。”
高婆子后头那话直如公鸡被掐了嗓、鱼鹰被掐了喉,半点声都发不出,愣是把自己噎得咳咳两声。等缓过神,又换上副笑面道:“老嫂子一向可好?她俩不过小孩家家,玩起来也没个轻重,往后还是少去的好。”
于婆子似笑非笑地瞧她一眼,道:“没啥,反正家里人少,小孩子常去转转,还能多点活气,若不然我这一条腿埋进黄土里的人,还真没啥念想。唉,这人老了就是没用了,连找个小孩说说话都不行。”
见桑姐两个挤在窗根底下,她又高声喊道:“桑姐,赶紧把那糕点给你奶拿出来,这可是你姐特意在县上买的,赶紧给金茂几个拿去。省得又去找你姐要。”
高婆子不由老脸一沉,这老不死的,拿这话寒碜谁呢?谁稀罕你块糕点不成?
不及她说话,于婆子又道:“那我先回去了,你俩也不用怕,你奶她就是嘴不好,又不会真打你俩。”
见于婆子迤迤然走了,高婆子气不打一处来,见桑姐两个哆嗦成一团,扬手就要打,又想起于婆子的话,想到左邻右舍指不定正个个竖起耳朵听她家的动静,“哼”一声,放下手,布帘子一甩进了屋。
于婆子边走边和人打招呼,还不忘把刚才的事见一个就说一回,快到家时,小半个村的人都知晓了这事。
快到门口时,就见狗剩娘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撒腿就跑,心里不由纳闷:院里不就宁姐一个人,她这是怕啥呢?
等见到丁宁,问起狗剩娘的事,丁宁听得一脸懵:“狗剩娘刚才也没进来过,连话都没说上一句。您要是不提,我都不知道她来过。”
俩人猜了一圈也没猜出个缘由来,就把这事撂一边不管了。
于婆子就说别的都可以先放下,只是得小心着点丁家人,就算是分了家,可是想要拿捏她的婚事也是易如反掌。
那这事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真没有。
只要那些人还是她名义上的亲人,她就甩不脱、扔不掉。这年月,除非他们做下啥天怒人怨的事,才有可能把这层枷锁去掉,否则想都别想。
愁了一时半刻,丁宁又鼓起气,振作起来,反倒安慰起于婆子:“咱们在这儿怎么猜都没辙,左不过一个个都想再卖我一回。可有了上回的事,至少他们不敢做得太明显,就算是想要卖孙女也不能给我一碗蒙汗药,就把我抬走吧?若我真是挣得个鱼死网破,他们也落不了好。”
想了想,她又道:“我爷奶那儿还都有别的孙子孙女呢,就是为了他们着想,俩人也不敢做得太过分。再来一回上次的事,还有哪家敢嫁丁家的后生、娶丁家的姑娘?”
可说是这么说,待回了屋子,丁宁却把这事细细思量一回,深觉自己还是要提前准备。首先就是那户帖的事。这事吧,若是县衙里有人自然不难,可她两眼一抹黑,就是想要找人也找不到。
但又有句话说得好,县官不如现管,那衙门里的小吏她是看不见也碰不着,可丰水村村长却是日日得见。若有了他的帮忙,想必户帖的事应会简单不少。
只村长此人,她早先并未打过什么交道,不止如此,就连村长的家人也毫无来往。如此,她又起身去寻于婆子,想打听打听村长家的事。既要求人帮忙,总要把情况摸摸清。
听了丁宁的话,于婆子也攒眉蹙额,愁道:“这村里人办户帖或是过地契,倒是都要找村长。但你这还不太一样,你这是从镇上迁进来的,又不是村里人,怕是不太好办。罢了,我明日就去村长家坐坐,找李嫂子先打听打听。”
话虽如此,于婆子还是把村长家的情况一一说给丁宁听,若她真在丰水村定居下来,以后少不得要和村长打交道,多知道些总不是坏事。
丁宁一一记在心里,实际却想着以后啥都用不上才好,毕竟,若用得上就说明自个有事相求。可又一想,人活一世,哪个能真的没个求人的时候?
再有,她这心里总是心存一丝幻想,幻想着有一日,自己还能再回到前世,这一切不过是一枕黄粱。
所以,她日日所做的,也不过是想为了眼前的日子好过一些,对于以后并无什么想法。但现在看来,眼前这安分日子眼瞧着也要安分不起来,逼得她不得不一步步往前走。
所以,适应了几个月,早已不轻易失眠的丁宁,又睡不着了。她越想心越乱,越想越烦躁,手指不由自主地在墙上划来划去,不知把那墙灰抠下来多少。
自然地,次日起床时脸上挂起两个明晃晃的黑眼圈,想要人看不见都难。
于婆子赶紧煮了个鸡蛋,去了皮,叫她赶紧滚上一滚。自个却吃了饭就拄着棍子往村长家去了,丁宁拦都没拦住。
她只得打起精神,拎起锄头先到菜地里除草,又把抹布打湿,把几个屋子里里外外都打扫一回。
只要不闲下来,她也就不会多想。
好容易把于婆子盼回来,一进门没说话先就叹一声,又道村长只说给去问问看,别的可保证不了。因里头还有丁大郎的事,纵使县里头打点过了,只要丁大郎不给户帖,那就什么都白搭。
丁宁虽也觉失望,但又不是太失望。她早知道丁大郎那关不好过,想要把户籍移出来,须得拿到那户帖才成。若她大咧咧上门和人去要户帖,那对兄嫂不说狮子大开口,也得从她身上咬下块肉来。
这条路先就绝了。
离这儿两趟房的丰水村村长家,吴老爹也正和李婆子在说这事。
李婆子和于婆子一向交好,原本俩人就是一个村的,又嫁到了同一个村,平日里自然走动颇多。她寻思着丁宁想要落户,并不是件难事,所以于婆子提起时,差点就要一口应下来,没想吴老爹半道给岔过去了。
她知晓吴老爹不是个不办事的,这么说指定有缘由,也就顺着话说起别的。
等送走于婆子,她才关上门,仔细问起来。
“老婆子,这事可不好办哪。她一个姑娘家,还被兄嫂分出来了,按理只能立女户,可立女户现在可严着呢,就不提她了,就是那无儿无女的寡妇也不一定能立得成。”
见浑家一脸不以为意,又道:“你还别不信。官府规定,那立了女户的人家可免了杂差。前些年,有好些人就钻了这空子,弄出了什么寄户,现在上头就轻易不让立女户了。再者,若丁家那头不同意,在里头瞎搅和,这事怕也办不成。”
李婆子一拍大腿,她把丁家给忘了,不由叹道:“还真是命不好,摊上这么些个家人。唉。”
吴老爹把水碗推到边上,道:“摊上啥家人都得想法活着,上那一回吊还不够?真要是想开了,比啥都强。”
李婆子瞪了他一眼,道:“你别动不动就提那事,又不是什么光彩事,还老提。那这事咋办?就不帮了?”
“能咋办?回头让老二在县上打听打听呗。他过几日不是要回来一趟吗?到时让他问问。若能办,自然是好,可你明日也得和人说清楚,这事啊,即使能办,怕这银子也少不了。唉……”吴老爹清清嗓,一锤定音。
此时,丁宁蹲在墙根,一手稳稳抓住葱根,抻着劲,猛地一用力把葱□□。正要起身,就见一道阴影斜过来,抬头一看,周方海站在墙边,正垂了头看她。
她这才想起,自打昨日回来,还没见过他。昨儿吃饭时,素姐提起过一嘴,说是她哥跟着去浚县了。
“我和你说件事……”
“那木耳卖得如何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两人俱都愣了一下。
丁宁不由笑道:“我就想问问你大伯家的木耳卖得如何了。昨天在县里我还打听了一下,街边的小馆子里,也有不少都收木耳。想来浚县也一样。”
周方海顿了顿,道:“差不多。只眼下卖木耳的也多。等再过上一月,天儿热起来了,卖木耳的少了,兴许就能好一些。不过也不妨事,暂时卖不掉的都晒干了收起来。”
见丁宁不住点头,他迟疑了一下,开口道:“这几日,你还是小心些。我昨儿夜里起来,好似听到你们这院里有什么响动。再说,上月你不是还丢过一只桶吗?说不准还是那人。”
丁宁呆了呆,她早把那桶的事给丢到了九霄云外,真是安逸日子待久了,一点警惕性都没了。
她点点头,嘴上不住称谢,心里却想:堆肥茶早就用完了,新的还没做,也不知那贼又来一趟做啥?若不然养条狗?可这狗也是要吃饭的,也不知费不费粮?
“要不你养条狗?”
她缓缓抬起头,啥?
周方海又道:“好歹能叫几声,给你提个醒。村里就有养狗的人家,可以去问问。”说罢,也不待她开口,转身就回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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