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王府内,侍女正欲给朱懋换药,刚刚碰到伤处,朱懋似乎是吃了痛,猛地站起身。
侍女吓了一跳,赶紧跪下,“殿下恕罪。”
朱懋阴郁地盯着她,猛地用脚踹翻了周围的桌椅,“你也在笑话我是不是?滚!都给我滚啊!”噼里啪啦东西砸了一地。
侍女瑟瑟发抖,声音带上了哭腔,“不,不是的,不是。”
这时候朱懋的先生李传进来了,他冲侍女使个眼色,温和道:“你先下去吧,我来给世子上药。”
侍女感激地看他一眼。
等侍女走后,朱懋随手扶起一把凳子坐下,把脸抬起来对着李传,“先生快来吧,可别真让我成丑八怪了。”
李传淡淡道:“隔墙有耳。”
朱懋自信道:“别的不敢说,这平王府内还是安全的,如果在自家说话都能被听去,我也不用来京城了,直接找碗鹤顶红干下去算了。”他又问,“你来的时候母妃可好?父王呢?”
“王妃之前听到你在济城失踪受了惊吓,现在已经没事了,王爷嘛和平常一样。”
朱懋说:“说到济城,那天救我的人知道是谁了么?”
李传说:“那对夫妻男的叫刘殊,济城刘家长房庶长子,是个读书人,还没有功名,女的姓路,两人刚成婚,应该的确是凑巧路过,没有可疑之处。”
朱懋摸摸下巴,“既然如此,之后有机会要好好谢谢他们,尤其那位姑娘,功夫是真不错,女子中有这样功夫的真的罕见,而且长得真不赖啊。”
“人家已经嫁人了,是刘夫人。”李传把药往他伤口上一按,“小小年纪不要学你舅舅。”
朱懋的小舅舅是个有名的风流子,被家里发配到平王封地上让平王妃管教。
朱懋龇牙咧嘴道:“先生想哪去了,我是在想这么好的功夫如果能让她贴身保护母妃就好了。”
说着他想起什么担忧地自言自语:“我的伤势两年后真的可以完全恢复吧,我这张脸可是很值钱的……”
这次刺杀,朱懋的脸的确被刺客划伤了,但并没有对外宣称的那样严重,只有两条不深的伤口,养个两年就可以完全恢复原状。
当时朱懋摸着脸上的血突然有了灵感,当机立断决定来个将计就计,一来放松敌人警惕,等积蓄力量再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二来反正这张脸受伤了,现在出现在皇祖父面前也没看不出什么名堂,不如索性好彻底了寻到好时机再让他看见,更加有震撼力。
对此平王妃也是支持的,她让李传带来口信,嘱咐他暂且示弱,好好养伤,想办法留在京城。
朱懋上完药后从凳子上站起来伸伸懒腰,“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我们真正有用的人太少了,父亲离开京城太久了,虽然有舅舅他们,还有一些支持嫡长的老臣,但比起几位皇叔在京城的经营,我们还是差得远。”
“这不就是娘娘让殿下留在京城要做的事么?”李传说,“明年就是各地的秋闱,殿下可以提前观望一下,若有可造之材,可以提前示好。”
“先生所言甚是,我也是如此想的。”朱懋说,“对了,寿礼可送到了?”
李传说:“已经到了,殿下放心,我亲自查看过了。”
朱懋点点头,“嗯,寿礼的事情请先生亲自盯着,能不能成功留在京城就看它了,不过……一坛酒而已,真的能管用么?”
李传说:“你皇祖母擅长酿酒当年是很出名的,陛下也最喜欢娘娘亲手酿的酒,这一坛是娘娘出嫁前亲手在闺房窗后埋下的,一起埋下去的还有皇后娘娘写的信笺。”
“我知道,我看过了,‘一愿栢郎福寿绵长,二愿夫妻白首同老,三愿父母手足平安’,当时的皇祖母绝对想不到今日的景象吧,清誉被毁,深爱的丈夫不信她,家族败落,唯一的孩子被人践踏。”朱懋讥讽地总结说,“所以说男女之情是这个世上最无用的东西了。”
李传沉默一瞬,继续道:“此事只有王爷一个人知道,当时他还小,贞惠皇后将这当成唯一的保命符告诉王爷,希望关键时刻这一点旧情能为王爷换一线生机,王爷自己一直没舍得用,为了您,他才拿出来了,虽然王爷平时并不怎么见你,但他作为父亲,是想保护你关爱你的。”
“我知道,他只是不知道如何做一个父亲罢了。”
朱懋冷冷道:“我父王已经被那些人给毁了,不过我会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的。”
……
马上就是县试了,随着日子一天天逼近,路俭兰也一天比一天紧张。
床帐中,路俭兰睁着眼盯着黑暗发呆。
突然传来刘殊的声音,“怎么了?”
“你没睡么?”路俭兰问,“是我打扰到你了么?”
“没有,我在想问题,你为什么不睡。”
“我完全睡不着。”路俭兰无措道,“我从来没有失眠过,但我就是睡不着。”
刘殊轻笑一声,颇有些无奈地说:“是我去考试,又不是你去考试,为何你会如此紧张?”
“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我控制不住,我一闭上眼睛就忍不住想万一你突然吃坏肚子了,或者路上车坏了,或者有人陷害你把小抄扔你桌上,万一这样,要怎么办?”
“往别人桌上扔小抄成本和风险太高,收益太低,我只不过是个没有名气的普通人,现在没有人会这样做的,放心好了。”
刘殊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相信我,区区童生试而已,我肯定可以通过,就当我去书院呆两天。”
“其实这些我都知道,我也觉得夫君你一定能考上,只是——我就是忍不住想你,我也不是害怕当不上秀才娘子,我很害怕夫君你会伤心”
路俭兰声音减低,“前面三条街有一个姓秦的老书生,听说年轻时候也是一个端正爱笑的人,但是他考秀才连续三次名次都是差一点点,后来他就不行了,不敢见人,脾气也越来越古怪,老婆也跑了,现在一个人无儿无女孤苦伶仃缩在那间破宅子里,我有些害怕。”
“你答应我,就算考不上,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好不好,实在不行可以答应容其昌一起做生意,我多研究些菜式去卖,也能过日子的。”
四周寂静无声,唯有女孩带着担忧的软语浅浅起伏,将他越缠越紧,突然一声猫叫,把刘殊的神魂唤回归位。
他掖了掖路俭兰的被角,平静地说:“蘅儿,我出身微贱饱尝冷暖,为了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我用过很多拿不上台面的手段,从来没有在乎过他人冷言冷语,所以我没有那么脆弱。”
——这大概是成婚以来刘殊说的最真诚的一句话了。
“你想要的是什么?”
“很多,很久以前是一顿饱饭,体面的衣服,接着是不被刘敬捉弄,不被马氏责骂,然后我想认字读书,再然后我想要官职想要权利,想要我的话没有人可以反驳,想要所有人都知道我的能力,想要青史留名……”
“你想得可真远呀。”路俭兰不知道这是刘殊曾经有过的最真实的内心,她抗议道,“你都没有想过要我么。”
刘殊回神,略带了几分诱哄,“因为你已经是我的了。”
路俭兰嘴硬道:“才没有,我要看你之后是不是个好夫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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