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刘殊和路俭兰二人来到衙门想要调阅当年的文书。
他们二人今日穿戴都很体面，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所以在打听的时候并未遭到什么刁难。
门口的两个差役大哥对他们十分客气热心，你一言我一语地指点着，听明白他们的来意后给他们指路:“不妨去后面那排第一间屋子找李典簿，他做事精明能干，托人帮忙的许多都找他，不过礼数得备齐全了，他那个人啊，比较计较。”
刘殊向他们道谢，一人塞了一个银角，“两位差大哥辛苦，请两位喝酒，算我一番心意。”他说话温文姿态稳重，明明是在塞银子疏通，却没有任何讨好猥琐之态。
待他们走远，两人悄声嘀咕，“刚才那个公子看起来不像一般人。”
“我也觉得，比上次看到的知府老爷还有气度，还有他夫人长得也漂亮，就是不知道这两人要翻那些旧纸堆做什么。”
到了李典簿那里，刘殊让路俭兰在门外等候，自己先进去沟通。
刘殊在里面呆的时间有些长，路俭兰等得腿都有些疼了，刘殊才出来。
路俭兰忙问:“怎么样？”
刘殊面色沉凝，“九年前县衙的文书库房也着火了，这之前几乎所有的档案文书全都没有了，说是一个差役喝醉了酒，打翻了油灯。”
路俭兰震惊，“全都没了？”
“也不是全都没了，他们抢救了一些出来，但里面和路家有关的只剩下一份当年火灾后官府处理路家产业的清单，损毁不严重基本还能看清，我给了李典簿一些银子，他答应让我抄了一份出来。”刘殊说着从袖子里摸出几张叠好的纸递给路俭兰。
路俭兰摊开，一目十行看过去，“这么多？”
上面一排排小字清晰地记载着路家名下的田产、土地、商铺等等各类产业各自卖给了谁又卖了多少钱。
刘殊说:“从产业的规模上看，路家的确是首屈一指的大族，比刘家还要富有，当年两边定下婚约，的确是合情合理。”
“难道有人谋财害命？”路俭兰忍不住猜测，话刚出口她就否定了，“不对，如果只为夺财为何弄出这样大的动静，而且路家的产业都被官府处理了去善后，真的有有心人的话，也不会落到他手中。”
她自言自语:“难道真的只是巧合么？”
刘殊说:“可能吧。”
其实他心底深处始终觉得这件事有一些违和之处，似乎，一切都太过巧合了，但在有更进一步的其他信息出现之前，他不想把他的怀疑告诉路俭兰，以免她平添烦恼。
所有的线索到这里就断了，这一趟千里迢迢来青州，似乎寻到了答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寻到。
路俭兰知道了路家早已覆灭的那段往事，知道了和刘殊婚约的来历，却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生长在何处，曾经有过怎样的经历，她的记忆依旧是一片空白，寻找不到任何熟悉的气息。
“唉。”她浅浅地叹了一口气。
“为何叹息？”
路俭兰说:“人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到我这里就是‘踏破铁鞋又一双，费尽功夫全成空’。”
“你这歪诗作得倒不错。”刘殊说。
路俭兰说:“来都来了，我们在青州城逛一逛吧，顺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还可以看看衣裳首饰之类，有没有你喜欢的东西。”刘殊说。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二人将青州府大大小小的铺面逛了个遍，还去周围有名的山水转了转。与此同时，小龙寺在收到路俭兰送去的银子之后，很快也开始了坟地周围的休整，路俭兰中间去看了两次进度。
七天后，小龙寺派人来通知路俭兰，路家的坟地已经休整完成了，让她第二天去看一看，顺便将法事完成。
路俭兰知道，很快就要离开青州了，她把刘殊抄来的那份清单小心叠好，压在包袱的最深处。
第二天，刘殊和路俭兰来到小龙寺。
石碑前已经摆上了丰盛的祭品，一众女尼在蒲垫上盘腿而坐，闭目念经，伴随着木鱼的敲击之声，梵音回响在树林之中。
路俭兰和刘殊站在外围静静地看着。
“希望他们能安息吧。”路俭兰轻轻叹了一声。
“放心吧。”刘殊抚摸着她的手。
临行前，刘殊避开路俭兰单独找到管事师太，“师太，我还有一事相托。”
管事师太道：“施主请说。”
“路家的事情牵涉甚广，又有那么多被连累的苦主，如今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不希望我夫人被有心人牵扯进这些往事，因此还希望您和贵寺对这件事不要张扬，千万不要提及我夫人的身份，只当是两个不知名的远房亲戚就可以了。”
刘殊目前还不确定路家的惨祸到底背后有没有隐情，但出于做事谨慎的习惯，他还是觉得有必要提前做些准备。
管事师太了然，“施主所顾虑的我能懂，请放心吧，我今日所见不过是两个来自远方的不知名的客人罢了。”
“如此多谢。”
马车缓缓离开青州，向着济城的方向而去。
相比来的时候的兴奋与不安，回程路上的路俭兰平静了许多。
她整理着在青州买的各类土特产，准备回去后分送给刘殊的同窗还有李娘子家里，大宅那里碍于面上的礼数也得送一份。
突然，她的脚碰到了一个木头盒子，她打开一看是一幅画。
“这是什么？”她问刘殊。
路俭兰手中的正是传说中的的《碧海秋川》，路俭兰对书画一道没什么造诣，只觉得看起来挺漂亮。
“昨天你在挑点心的时候我看到隔壁有一家书画铺子就进去逛了逛，看这幅画挺喜欢的就买下来了。”
路俭兰看着画上的落款，“浮云氏？好怪的名字，这是谁呢？”
“谁知道呢？可能……是哪个不得志的画家吧。”浮云氏这个名号是李浮晚年流落异乡时才开始用的，因此世人极少有人听闻。
路俭兰问:“这幅画多少钱？”
“老板开价只要五两银子，说一直卖不出去砸在手上七八年了，着急着想脱手。”
路俭兰点评道:“我觉得夫君你赚了。”
“怎么说？”
“我觉得这幅画看起来很有意境，字画这种东西如果遇不上欣赏它的人哪怕再好也不过是废纸一张，青州不比济城繁华，拿到济城若碰到识货的人说不定可以卖二十两。”
“蘅儿果然极有眼光。”刘殊含笑，半是调侃地表扬她，“我也觉得我实在是捡了一个大便宜。”可不是么，价值万金能从皇帝那里换来无数封赏的《碧海秋川》此刻就在他刘殊手上，谁能想象的到呢？
这幅画于不知道价值的路俭兰来说也只是还不错罢了，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欣赏片刻便装进盒子收起来了。
“这块墨送给童先生吧，童老先生一向待我们关照。”她一边整理东西一边说。
“还有容其昌那里，他这回出了大力气，回去后你去请他回家吃饭，我亲自烧一桌菜感谢他。”
刘殊想起容其昌时常向他旁敲侧击蘅儿最近有没有烧好吃东西的场景，不由笑了，“容其昌若知道这个消息，恐怕得先饿一整天再来，他已经和我暗示好几次了，说想来咱们家坐坐。”
说起来有趣，上辈子他一直有意与容其昌交好，但两人关系只是还不错，没想到这辈子因为蘅儿的手艺，容其昌对待他也格外热情了起来，这世界上的事情还真是难以预料。
此时的刘殊唯独忘了他自己，或者说故意回避了这个问题，他的生活因为身旁女子的出现到底改变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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