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负刷完碗,又躺回了床上试图睡觉,可努力了一阵就放弃了,实在睡不着。没办法,她总要找点事情去做,想起周渡昨晚给她发的东西,就打开电脑给他处理着。
这个活是她很早之前就揽下的,那时候孟澄发现她有这方面的天赋,直接把做假账的事都扔给她了。在这之前还拎着耳朵教训了她好几次,千叮咛万嘱咐说千万不能出差错。她倒也争气,一次错都没出过。做的干净,漂亮。
这次的账很多,许负看的头昏脑涨的,脑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运转了,只有眼睛在控制着手指在电脑上来回敲击。
到最后她实在受不了了,趴在桌子上就睡了过去。
中间醒了一会,桌子上还是不舒服,就迷迷糊糊跑到客厅的沙发上去睡觉了。
许负睡得并不安稳,做了一个冗长复杂的梦,梦里有一个人,一个很久没见的人。
她穿着碎花白裙子坐在钢琴椅上,弹得是一首很轻缓柔和的曲子,和她一样美好。许负也走了过去,坐在椅子上和她一起弹琴,她看向许负,眼里的温和而深沉的爱意。
那首曲子似乎怎么也弹不完,她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她,像是要将她尽收眼底。窗外的风吹进来,吹过女人的发梢,许负再次看向旁边时,她已经消失不见了。
许负看到一个背影,纤细修长,还是穿着碎花白裙,正回头看她。她想看清那个女人的面容,于是拼命地向前跑,想要抓住她,可触摸到的永远只是一团幻影。
女人又消失了。
许负的身边没有了钢琴,没有了暖风,没有了女人温和的笑容。她的脚下是万丈深渊,抬头是一片穹顶,再往前迈一步,即刻粉身碎骨。
她想逃离,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跳了下去,她感到自己在不停的下坠,但始终都没落到底部。她置身一片黑暗之中,没有人能救她。
许负被惊醒了,猛然从沙发上坐了起来,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她的心脏还在狂跳着,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梦境中回过神来。
身旁的手机还在不要命的响着。
她又缓了一会,只觉得怎么都呼吸不上来,那种压抑的感觉让她几乎窒息。她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是孟澄给她打的电话。
“孟澄,有事吗?”
“我喝酒了,来接我,地址发给你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有些嘶哑了,说完这几句话就匆忙挂断了电话。
许负叹了口气,朝窗外看了一眼,天已经黑的透透的了,才意识到她一口气睡了一整天。
她活动了下筋骨,又转了转脖子,发出两声“咔吧”的脆响。许负走下沙发,去房间里换了身衣服,黑色长外套,黑色五分裤。现在的天气还不是很冷,属于穿长穿短都可以的季节,她就折了个中,上身长下身短,显得一双小腿纤细白皙,又十分修长。
时间刚过七点,这个时候是人流量刚刚过去的小高峰,街上不算热闹,但也绝对说不上寂静。商场的音乐呜呜的燥热的唱着,隔壁的茶楼里来往着静谧的茶客。
许负运气好,刚下楼就碰见一个刚送完客人的出租车。报了自己要去的地方,她就把头扭向窗外,专心致志地看着外面的景色,似乎是生怕司机跟她聊天似的。
司机开了一天的车,满身倦怠的也不是很想说话,和乘客的大山都在早上侃完了,现在面对这么一个小姑娘,他实在没什么劲再找话题来聊。
许负安静地坐在车里,意识不由自主地又飘回了梦里的那个女人身上。
那是她的母亲。
她几乎已经忘了许藤的样子了,留给她的只有一串生硬冰冷的形容词和一个难以启齿的故事。
二十多岁的许藤比任何这个年龄段的小姑娘都要美丽,明眸皓齿,顾盼生辉,弹得一手好钢琴,白裙子一穿在身上,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这样的小姑娘还是个很活泼热烈的性子,用她外婆的话来说,招人喜欢。
她对许藤残留的印象止步于此,这是她为数不多的美好,她也只想记得这些,记得她的美丽,记得她的风情,记得她招人喜欢。
许负闭上双眼,把自己从那段记忆中拉了出来,那是个和沄市完全不同的世界,而她在那段时光中也曾真实的存在过。
那里没有孟澄,没有周渡,没有陈妄,一切黑色都与她无关,那个时候的她,最真挚,最无恶,最纯白。
但那也很难说得上是她人生中的乐游原和乌托邦,不过至少,那时候的她肩上一身轻松,尚能苦中作乐。
她不想再去回忆曾经的事了,那和现在的她已经没了什么关系。许负把心思重新放到窗外的车水马龙之中,全身心的投入自己现在的生活。
路上有些堵车,开了有一会才到孟澄给她发过来的地方,是一个ktv,高档的很,平常都是用来招呼一些明星贵公子之类的,再不然就是些贪墨无度的蠹虫官员。
她下了车就径直朝里面走进去,里面的服务生小姐认得她,很恭敬地说了一句:“许小姐,您是来找孟先生的吧,这是他的车钥匙。”
她说呢,要是孟澄自己打的电话,才不会叫她这么一个半残人士来接他的,但这里的人都是见许负见得多,见周渡见得少,自然也就给她打了电话。
许负点了点头,接过她手中的车钥匙就跟着走了上去。房间在十七楼,一推门,里面的烟味和酒味就把许负熏了个头昏脑涨,差点都要两眼一黑直接过去了。
不仅如此,还有女人的味道。闻得许负直反胃。
她艰难的从一片尸山血海中跨过去,地上什么都有,摔碎的啤酒瓶,被撕碎的钞票,还有用过的安全套。在那一堆的狼藉之中,孟澄在沙发上跟死猪一样睡着,不知道还以为是那具无名死尸呢。
“其他人我们都让人给送走了,但孟先生醉的实在太厉害,刚才还把我们这里一个小姐给打了,我们没办法,只能拿孟先生手机给您打了电话。”
许负皱着眉,伸手戳了戳孟澄,毫无例外,一点都没有要醒的迹象。
她无奈地看向门口远远地站着的服务员:“有水吗,要冷的。”
“有的。”
服务员小姐说道,连忙跑了出去,脚底下的高跟鞋都快让她给踩起飞了,生怕许负使唤她照顾孟澄似的。
许负费力地把孟澄翻了个个,让他脸朝上,原本白皙的脸庞被酒熏得通红通红的,浓黑的眉毛紧皱在一起。她现在也没心思欣赏他的颜值怎么样,只想赶快把他弄出去,扔沟里。
服务员又跑了回来,手里端了一杯凉水递给许负,许负接过来,是冰的。她先是拿水杯贴了贴孟澄的脸,孟澄觉得凉,眼都没睁开就伸手去扒拉她,许负也不惯着他,一杯凉水整个浇在了他头上。
想当年她喝的不省人事的时候,孟澄也是同样对她的,她这也只能算是依样画葫芦。
孟澄被浇了个透心凉,一下子醒了过来,嘴里不停的喘着粗气,缓了一会,才恶狠狠地看向许负:“你有病啊?”
许负什么表情都没有,淡淡的说了一句:“回家。”
得,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响。
孟澄揉了揉眉心,把手伸向她:“过来扶我。”
许负朝他走过去,往下蹲了一下身子,用自己的肩膀接住他的胳膊,再缓缓站起来,整个支撑住他,另一只手绕到他的腰上去,稳稳当当地把他扶住。孟澄的全部重量几乎都压在了她的身上,自己的酒劲还没过,两个人都是摇摇晃晃地走。
许负把他连拖带拽地弄到了车里,开了火,一脚把油门踩到底,震的孟澄把刚喝的酒全吐在了车上。
她也不管他,一路把车飚到了孟澄家。
下了车,把他扶上去又是个大工程,她还是按部就班,连拖带拽地把他弄到电梯上,十三楼,又给他搬到了房间里。不出所料,酒瓶酒罐子堆得满地都是,还有没洗的衣服,泡在酒杯里的烟头。
幸好,房间里还算干净。
许负把他扶到床上,手机就响了起来,是陈妄。也对,算算时间,这个时候他也应该回来了。
“去哪了,这么晚还没回来?”
“孟澄刚喝了酒,我去接他了。”许负说着,扫视了客厅里的一片狼藉,叹了口气说道:“今天我就不回去了,他现在还半死不活的,离了人不行。”
陈妄在那边沉默了一会,良久才说了一句:“好。”
没等她回答,电话就被挂断了。
她没多想,先把孟澄安顿好就走到冰箱跟前看了看,一打开,嚯,整个冰箱里都是啤酒,一点能吃的都没有。
“靠。”
她骂了一句,打开手机在外送上买了点菜和常备药。趁还没送来的时间,许负又给他当起了老妈子,把衣服扔进洗衣机里洗,又给他把家里给打扫了个遍,来来回回上了七八次电梯才把那些啤酒罐啤酒瓶给扔完。
早晚喝死他。
那些东西送过来以后,许负给他熬了点姜汤又煮了点粥,省的他的胃弄得跟自己一样。
孟澄跑到厕所了吐了好几次才好受了一点,许负又给他喂了姜汤和一些粥,人就没心没肺地睡了过去。
忙完这些,已经凌晨几点了。许负看了一眼表,回去的话又会吵到陈妄,索性报了个枕头在他家的沙发上睡了过去。
孟澄醒的比较早,但也已经是九点多,外面的太阳照的他的眼睛有些不适。他有些恢复过来,胃里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但嗓子还是疼得厉害。
卧室里没有水,他只能到客厅的冰箱里去拿。孟澄走下床,穿着拖鞋走了出去,一抬眼,就看见许负窝在沙发上睡得正香。
而且,这里不太像他家。真他娘的干净啊。
他走过去,一把捏住她的脸把她给捏醒,许负吃痛,下意识挣扎起来。
“你干什么!”
孟澄趴在沙发靠背上看她,“你是田螺姑娘啊?”
“怎的?”
许负也有起床气,一脸的不耐烦。
她的手机没电了,就借孟澄的看了一眼,八点二十九,还有一分钟就要第一节课下课了。
“我得去上学,昨天请了一天假,不能再请了。”
许负说着就起身要走,孟澄打开冰箱拿了一瓶水拧开来喝:“急什么,哥送你。”
“你快点。”
两个人收拾的很快,下了楼就往学校的方向开车过去。
孟澄也不是平白无故要送她的,一边开车一边往副驾驶瞅着她:“知道昨天我为什么喝酒去吗?”
许负把座椅调到最低,直接躺在上面,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不知道。”
“王勇解决了,平生路上的那些人也都会陆续搬出去,建□□的事就要马上就会动工。”
“嗯,也对,虽说这么大的工程应该是政府招标确立的,但咱们沄市的市长不都跟你们狼狈为奸吗?”
许负往嘴里塞了一颗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孟澄的神色有些凝重了:“可能有人要找我们的事,或者是上面察觉了。”
“怎么说?”
“上次我和周渡在警察局就能看出来了。”孟澄点了一根烟打开窗户抽了起来,“照常讲,在沄市杀人放火都没人敢关我们俩,有风向说,原来的俞市长可能要换了,这才造的势。”
“昨天我去见了几个投资人,其中有一个跟新来的那位可能有点关系,要是搭上他的线了,以后就算换市长了,也能保证招标最后的花头落咱们这。”
许负这才认真想他的话。
孟澄也不容易,在一些人跟前是大爷,在另一些人跟前也得当孙子。
“我能帮你什么?”
“怪我当时太招摇了,弄得人人都知道我身边跟了个许负——那个人跟我提过你,我想,你去的话可能赢面会大一些。”
许负没做犹豫。逆来顺受,听他的话仿佛成了她的本性:“什么时候?”
孟澄没说话,良久,他才开了口,声音低了下去:“我还没想好,你先别想这些事。”
他既然都这么说了,许负也没必要上赶着去。等开到地方,就径直下了车。
许负走后,孟澄又在车里抽了一根烟,他看着许负离开的方向,那是沄市十一中,沄市最好的学校。她那样的年纪,本来就该在学校里无忧无虑的学习。
他心里好似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从她以前替他喝酒喝到胃出血的时候他就下定了决心,以后肯定不让她再去吃那些苦。可是现在,这个项目对他们来说也很重要,他必须得抓住能抓住的所有机会。
她不争不抢,不吵不闹,才让他最难受。
走到教室里,正好第二节课刚开始,高中不比初中,没有老师会在意你什么时候来,去了座位上,英语老师的眼皮子甚至都没夹过她一下子,依旧平平静静地讲着课。
许负从桌斗里拿出英语试卷来,长呼了一口气,幸好她之前提前做过。
英语老师讲的起劲,班里几个同学昏昏欲睡的,被来巡课的教导主任叫了起来,喊到办公室里去写检讨。
其中也包括许负。
她和班里的同学一起走进办公室里的时候,里面正堆满了人,都是来写检讨的,主任还给他们规定了一个题目,叫做“生活中的一件小事。”
挺有意思的。
人多的没有地方坐,时主任就让她坐到了自己工位旁边,也算是给个好学生的特殊待遇,但这也是有条件的。
许负在一边写,时主任就在她旁边唠叨:“你说说你,这都是第几次了回回上课睡觉的都有你,你怎么就那么困呢,你这就是有恃无恐,我告诉你,人要居安思危,思则有备,你别以为你现在学习好,考个年纪前几的就厉害了,再这样下去,你能保证以后学习也跟现在一样?高考,是跟全国比的,不要把目光局限在我们学校里……”
她写了多久,他唠叨了多久,没有一个字是重复的。
等到终于把那两千字给干完了,时主任才迫不及待的提着杯子就去接水了。看样子真是渴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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