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往四周仓惶避开。
烈火抵达之前,有人隐约见得空中飞快闪出一枚金色法印。
以那法印为中心的地上,燕颔蓝之色瞬时如一阵巨漪向四面八方浩然荡开。
一息之间,一张阔大星图豁然展现在众人脚下,莹白细线交错如织,当即汇出三座闪烁着明亮光芒的星官!
“小心!”有人高呼着同时出手打向那道烈火。
千钧一发之际,那直面烈火的人倏忽凭空消失。
不知谁升起的水幕错过了时机,烈火已破空落地,余火四溅,被星图上的星子闪烁着吞噬蚕食。
而两丈开外的另一枚星子之上,落下一抹更为深邃的燕颔蓝身影。
人群乍现一瞬的寂静。
唯有台上斗法的二人仍在交手,不过那矮个子弟子已不愿再战,旋身落下石台束手认输。
一切发生在数息之间。
但众人的注意已不在认输的弟子身上。
所有人皆以为此刻斗法结束尘埃落定,于是探眼看向那位险遭斗法波及而突然瞬移避开的人,却发现那刚进入视线的身影又消失了。
地上的星图携三座星官同时一闪,展开在了石台之上。消失的身影也落在新出现在台上的一枚星子之上。
秦越衣发凌乱,低声喘着气,带着斗法刚结束尚未散尽的凌凌威压站在遍布焦痕的石台上,愕然望向闪现到他对面的少女。
她身上的宗服干净整洁,没有被他掷下的火触及到半分,长发高挽作云髻丝毫不乱,如玉的肤容在晨色下泛着莹莹微光。
神色淡然,没有半点刚刚避开危险的狼狈模样。这一方石台也仿佛不是什么斗法之处,而是她临凡的阶。
直至对上她比烈火还灼人的眼,撞到那双眼中与她全身气质截然相反的晦厉。
他心中才一震。
人群亦轰然炸开。
“这是谁?”
“刚才那是什么身法?!怎么会凭空消失?是哪座星宿的法术吗?”
“这是莱洲的新人吗?是那个天舟上七日筑基的?”
“是叫楮语师妹吧?”
“秦师兄今日怎么如此不慎!若小师妹反应再慢些,岂不是要落个重伤?”
“斗法本就危险,也不必责怪秦师兄吧?”
二师兄混在人群中,眯眼望向从他防御法器范围中兀然消失、又兀然出现在斗法台上的小师妹。向来悠闲的神色变成罕见的微撼。
又带着疑惑与忧虑。
她这是要与秦越斗法吗?筑基初期便对上筑基后期?
“三丈宽的星图!”
有人瞪大了眼指着台上,一语震耳,立即将其他所有声音尽数压下。
秦越自然也注意到了。
他方才故作失手,本意只是威吓并探一探这位小师妹的反应与实力,并不欲与她就此斗法。
而她的表现却全然超出他的预想。
三丈宽的星图……三座星官……
还有那……瞬移之术?
“当——”
浑厚的钟声蓦然响起,自东北方向的变天官杳杳传来。是金丹弟子的半个时辰早课结束了。
钟声打破此瞬的寂静,众人又议论起来。
秦越迅速收起斗法余威,脚下星图随之消失,台上灼热的气息也渐冷下来。
他压下方才生起的各种情绪与诸多混乱的猜想,朝这位小师妹一拱手,正声道:“颢天官弟子秦越,向师妹赔罪。方才失手险些误伤师妹,实在抱歉。”
语毕,台上一时无声。
楮语敛了情绪,眼底晦厉之色褪去,恢复无波澜的平静,却依然透着些微的凉。她缩手隐入宽大的袖袍中,指尖泛起浅淡的光。
“啊……”她似是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声音温煦,语气又透露出浅浅的疑惑,“原来师兄方才是……失手了吗?”
秦越凝眉,有些意外她的回应,又有些捉摸不透她的意思,只道:“确是。是我的过失吓着了师妹,还望师妹勿怪。”
台下人见状,便也多以为这位新师妹是被吓着了,思及她卓越的天资,于是抛下关于她的星图和瞬移之术的议论,高声道:“秦师兄你这三言两语轻描淡写的算哪门子赔罪,小师妹都被你吓懵了。”
又有人接道:“小师妹莫慌,不是所有师兄都和秦师兄一般斗法时这么狠的!待早课结束,我们一同绑秦师兄来给你好好赔罪!绝对打不还手!”
二师兄无言地瞧着,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还有些莫名的熟悉。
这小师妹……真的是被吓到了吗?
秦越被台下同门你一言我一语地架起来,又想到刚才的钟声,怕耽误了待会儿自己的早课,心底有些不耐烦,忙点头道:“早课之后,我再来寻师妹好好赔罪。”
楮语扫了眼台下,而后将目光落回秦越身上,声音略轻:“是我误会师兄了。”
秦越闻言,只当楮语是原谅了,最后耐着性子道:“多谢师妹宽谅,那我先去早课了。”
楮语颔首。
袖袍下流光暗转,缓缓结出一枚法印。
秦越转身。众人也便散去赶早课。
楮语脚下星图兀然光芒大盛,九枚星子连成的尾宿星官倏忽自星图上高升而起,悬在她背后的空中。
一道深紫色的强光自秦越头顶乍现,对着他轰然劈下!
余光瞄见强光的一瞬,秦越心中顿生危意,抬步猛地侧撤开去。
惊雷堪堪擦身而过,将他未来得及避开的宗服袍角劈得粉碎,再深深没入石台之中,留下焦灼的印子。
有些弟子已走到一半,愕然回头。
秦越亦惊愕地转回身。
楮语对上秦越的视线,语气似乎有些无措:“我不小心……”
而后露出一抹极浅淡的、似讨好般的笑,目光却微冷,低声道:“师兄不会怪罪吧?”
“哈!”二师兄低声吐出一字,眸子中明光灼灼,十分出乎意料地望着台上的小师妹。
方才感觉到的那股不对劲此时得到了完美的答案。
他说这小师妹刚才的反应怎么让他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
原来是和某个正在养伤的狗男人几乎一般的作风!
二师兄平复心情,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
心中道,幸好不是钧天官的亲传师妹,真是多谢了月离师叔。
台上。
秦越惊讶过后,竭力压抑心中一瞬上涌的怒意,隐在袖袍中的手紧握成拳,迎着楮语风轻云淡般的笑,扯了扯嘴角,生硬地道:“怎么会呢。不过师妹还是最好小心一些,别误伤了自己。”
楮语收了手,背后尾宿星官光芒淡去,脚下星图亦随之消失,她颔首应了,将秦越的话还于他:“多谢师兄宽谅。”
秦越深深看她一眼,不再多言,面对她召出一把闭合的铁伞,才踏着伞身御空而起倏忽远去。
半路回头的弟子们也回过神来,有人向楮语投来复杂的目光,也有人直接转身离去,还有人朗声笑道:“小师妹不好惹啊!”
楮语静立在台上,神态自如,直至筑基弟子们尽数离去,有些下了早课的金丹弟子远远飞来,她才跃下石台。
二师兄看向她的目光带着意味不明的情绪,悠悠含笑:“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楮语师妹。”
楮语并无什么反应,抬眸看向他,只温声道:“多谢师兄方才护我。”
她看见他动手了,应当是施了什么防御的法术。
只不过她看得更清楚的是秦越明确就是冲着她来的,因此她当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白让他装这么一场失手。
所以她没有安分地待在二师兄的防御之内,而是直接踏上了斗法台。
她自然也不是要和秦越斗法。她没有把握当下就能赢他。
她只想以牙还牙,礼尚往来。
那秦越就是仗着有二师兄在才敢“失手”,估计是想威吓她试探她。因此即便他气愤,又怎么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真的对她出手呢?
也便只能“不怪她”了。
“有何可谢?分明是师兄大意没能护住你。”二师兄忙摇头,一语双关,而后又闲闲道,“照此看来,这月底的问峰斗,师妹你是绝对躲不了了。”
楮语一对星眸明光熠熠,只平声道:“赢下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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