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苍茫，万籁俱寂。
山雾环绕着沉睡中的大悲寺，静谧得仿佛时间也停止了流转。
一轮明月高悬天际，垂照着观音殿外禅坐入定的老僧。
见空大师清癯端坐，须发皆白，素色的僧衣在月色下更显单薄，仿佛内里空无一物。
自卸任大悲寺住持之位起，每当月圆，他总是独自打坐至天明，如今已有十二年。
月华似一泓泉水倾泻而下，将整个禅院注成了一汪深潭。
院中澄澈空明的清晖蓦然一荡，一个影子从月光流泻之处飘落下来。
那是一朵素色的小花。银白的花瓣莹润皎洁，在月色的映衬下清幽得有如银纱。可是在那小小的花托之上，四片柔嫩的花瓣之间，却豁然空出了一个缺口，似是被人撕去了一瓣。
劲风袭来，凌厉地裹挟着花儿向前击去。刀锋一闪，一触即退，杀招比疾风更快。
锋刃背后的暗色身影倏而一现，便已然远远遁去。片刻过后，又从另一个方向无声无息地兜转而回。来去飘忽，犹如一片诡谲的剪影。
夜还是那样静，没有人知道观音殿外正在上演着一场夺命的厮杀。
见空大师虽则年迈，但目力甚佳。他于千钧一发之际捕捉到人影的靠近，右手食指蓦然一扣，佛门绝技“一念指”便蓄势待发。
就在那一瞬，银色小花悄然飘到了他的眼前。薄如蝉翼的花儿映在他眸中，他右手两指间正待激射而出的内劲骤然一滞。
他的双瞳猛然一震，神色大恸，一时之间呆立原地，单薄的身影在夜风中颤抖起来。
残月一般的弯刀在夜幕中滑近。
它是那样的薄，若不是正映着圆月的影子，肉眼几乎无法将它从浓墨一样的夜色中分辨。
倏忽之间，弯刀一转，刀身上的月影被锋刃处的幽光所替。那一抹冷光迅速地划出一道饱满的弧线，鲜血四溅。
浓稠的血液在月光下呈现一种诡异的酱色。黏腻的色泽在见空大师的前襟上浸染，迅速吞噬掉一袭素衣，在庭院当中蔓延开来。
很难想象，这样汹涌的能量竟是从如此枯瘦的身躯里奔出的。然而这汩汩的生命之流却对现在的见空大师毫无助益，只是源源不断地带走他的生机。
当一切重归寂静时，明月依旧沉默地垂首。月下却只余一具浸透在血泊中的身躯。
见空大师年逾古稀，早已是鹤发鸡皮，唯有一双眼眸依旧清澈明净。此刻，他黑白分明的双眼定定地望着那轮明月，眸中倒映着两枚小小的月影。
他耗尽余力吸进一口气，轻轻叹出他留在此岸的最后一句偈语：“明月此鉴，报应不爽。”
唯有明月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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