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结束的时候,裴停云做起了日式可乐饼。
那天她偶然提及日本,公主脱口而出:“日本是哪?哦,就是倭国。”两人好一阵唏嘘。可乐饼跟可乐没关系,馅料灵魂是牛肉和土豆泥。如今土豆已在宁州遍地开花了,总算不再叫“公主笑”,令人欣慰。
只是洋葱还不知远在何方。停云就拿蒜末替代,又加米酒吊出甜味,将牛肉末煎到微焦喷香。等肉馅凉掉,便可以拌土豆泥了。两样相和捏成饼状,裹了面糠蛋液下锅炸。饼衣酥薄,牛肉多汁,配上土豆的湿润绵密,一口下去,充满罪恶的快乐。
公主和裴停云吃不了几个,孩子们克化不了,旁人全避之不及,停云不解,将余下的端去找蹇总管献宝。
蹇总管尝一口就放下。“好端端女郎家,怎么吃起牛肉?”
原来如此。停云真是忘了,古代一直有宰牛禁令,自宫廷菜以下也不用牛肉,大口吃这个的都是梁山好汉之流,绝非正经。约翰反正不是正经人,他是德国人。
刘关关也不算一个人,她是公主。
裴停云泄气。“唱戏谋生也不行,卖小吃也不行,处处碰壁,百无一用。”真不知道穿越意义何在。她越想越沮丧,恨恨抓起饼大嚼。
蹇总管嫌弃地抛来手巾。“一介佛弟子,还叨叨起俗名俗利来。”
裴停云一头趴在案上。如梦幻泡影,道理早就明白,砸琴折剑的王勰更明白,看的破,忍不过,她感觉他们就像两只鸟,明知道有更好的事情去做,却给抓起来关在不同笼子里。她实在无法说,满嘴土豆指了窗外:“大约见到落花,不由生出了美人迟暮之感。”
蹇总管呛了口茶,起身推开窗。“宁州春深似海,四季花开,你伤的什么春?托言伤春,实乃怀春,难逃我法眼如炬也。”
裴停云:“……”
“花朝月夜动春心,有什么不好意思。你年纪老大了,不可瞻前顾后。想做什么,只管先斩后奏,一战擒之于马下。”蹇总管耳目渲染,说话都似将军布阵。他觑着她脸色,再掩口轻道:“有什么不懂的,我这里借你些话本图册。”
裴停云顿时目光炯炯。咱们又不似张飞关羽武艺高强,把那谁“一战擒于马下”大可不必。只不过,“有位西洋文士说,家国亲友皆可叛,唯有对淫词艳作的同好之情坚如金石。”
蹇总管击节大笑,将压箱底的私藏倒腾出来。裴停云抱了一堆小黄.书回去学习,她本以为闺蜜是这行博士,自己也算得个硕士,论古人掉节操,林丑丑和潘姐姐倒挂葡萄架就登峰造极了,没想到天外有天,人外更有许多生物。
等到下一次排练,裴停云的节操透支过度,简直无法直视王琮,更别提说出“情之所投,愿同衾穴”。接连犯错几次,她从眼前美色移开目光,恼道:“这戏词荒谬,我讲不出口。”
王琮偏又转到她面前。“穆素徽读过于叔夜诗文,倾慕其才,可谓知音识人。择一固执,殉身无悔,可称女中丈夫。哪里荒谬!”
停云有点感慨,原来他好的这一口。少年人初涉爱河,一腔荡漾慷慨之气,我早已忘了,他还在感同身受呢。这样想着,忍不住调戏道:“王郎,物以类聚,美人总帮着美人,难怪你这么懂穆素徽。既然如此,不如你来演这位女郎,我来当这个小生。”
没想到师傅们一片赞同。“既为了王爷寿宴,便要博开心的,正经戏没人看,反串才是正理。”
王琮一张嘴斗不过一群,裴停云趁势解开粉红色披风道具,殷勤地往他身上裹。他看她一眼,居然未做反抗。她胆子肥了,在他耳边指点:“王小郎君扮的名妓,又不是霸王别姬,来,笑一个。”
王琮回过头。“帮我系上。”
停云微怔,依言替他系披风带子。他勾起嘴,她突然醒悟,脸和身子都火热烧起来。又着了小子的道,什么人要侍奉穿衣啊?房中人呗……
于是各家交换戏码,重又开始。乐师轻拍牙板,王琮演的抱病美人,出场盈盈下拜,书生停云怜香惜玉,忙不迭过来相扶。她学了电视里的纨绔恶少,拖长声道:“啊呀,小模样还挺标致——”
师傅急道:“身段念白全错了,是问年纪。”
她咳一声,虚拉了王女郎的手,隔着几案对面坐下。他紧抿嘴,好一幅受尽屈辱的小寡妇样。裴书生捏起嗓子:“请问贤妹,妙龄几何?”
在所有人兴味盎然的注视下,王琮低眉道:“一十六岁。”
“如此,小生痴长三年。”她正大他三岁,不由笑起来。
“噢,郎君一十九岁了。曾娶否?”“尚未。”“聘是一定聘下的了?”“也没有。”
王琮又问:“何故不婚不聘?”
这一句戏本上绝对没有。裴停云对着他侧脸,触景生情:“有美一人,绮丽难忘。”
他似惊似笑看过来,她嗫嚅:“小生孟浪……”我是口滑,你可别当真啊。
“又错了!”教曲师傅悄悄翻个白眼。说好的出乖卖丑,怎么越发才子佳人起来……
他们回过神,王琮便款款说了自荐枕席名台词。两人试探地凝眸相望,为了表示情难自已,双手也渐渐交叠。她的手有庖厨痕迹,指甲剪得光秃秃,难堪地想收起来,可是给他拢住不放。裴书生终究忍不住问:“卿与小生,交浅言深。不知何缘,得此雅爱?”
王美人声音柔得能滴出水:“三生留笑,两载神交,何言浅也。”
分明是戏词,裴停云一瞬心旌摇荡,想起偷听到他和卫纮说的话来。她不会自讨没趣去问他真假。风中的荷香更浓郁了,桌椅和旁人都不复存在。他抽身跪地,指天发誓。“片刻相逢,百年定约。如有他志者,亦如此日。”
停云迟迟不动,他蹙眉,换了本音催促:“又忘词?”
原来人家只是演戏敬业。她只好相对而跪,“只是少个媒妁啊……”又敷衍说:“然我辈意气相投,何须用媒。”
一声轻笑,众人回头见到公主,慌忙跪了一片。公主笑道:“对不住打搅你们拜堂。我想唱了这么久,也该乏了,带些点心来喂你们。”
嘁,明明是检查工作进度。停云只觉得今天萝卜丝饼不香了,王琮反倒自在得很,孩子般蜷进椅中,懒懒地咬一块白芸豆糕。
“听说你每日还要往还军中,真是辛苦了。”公主让人给他添茶。“大都统就是你阿耶,这些天与他告个假罢。”
“阿婶疼我——”王琮笑得很乖,“正为了父亲是统帅,更不敢一日懈怠。”
公主叹气。“这么多侄儿只认得你,不疼你疼谁。”
停云听出些门道来。王琮他爹爹是藩府军区司令,王琮是一个勤勉的二代,将来肯定是造反主力。爵位归公主家继承,枪杆子尽在旁人手里,这样权力结构百分百不妙。怎么办?亲上做亲,两家逼儿子们联姻……
停云在心里瞎拉郎,公主忽点她名。“以前觉得阿裴穿艳色好看,今天这身扎眼,好像还是浅嫩些合适。”
“你这是闲的,赶紧生个女儿,每日打扮她去。”停云半开玩笑半认真。
公主也笑。“费事,你不就是我女儿?”
这个便宜占大了,约翰答应驸马也不会答应。两人笑嘻嘻打嘴巴官司,殊不知听者心里惊涛骇浪。公主的女儿,岂是说当就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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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句来自kj帕克:一个人可以背叛他的荣誉、祖国和朋友,但他绝不会背叛两人对于sq文学的共同热爱。
*关于古代的掉节操文学,人x龙了解一下……倒挂葡萄架不需要介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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