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阁是定京城里颇负盛名的一家绣庄,阁中绣娘俱皆精于此道,经由她们之手绣出来的人物花鸟,堪称栩栩如生。
宋嘉瑶进了天工阁里,便有笑意盈盈的妇人迎出来,问她是看绣品,还是寻花样,亦或是找绣娘。
宋嘉瑶头回来这儿,不懂门道,徐妈妈便向她解释道:“天工阁里做三样生意,最寻常的便是售卖绣品,次之便是花样图册,再者,闺中小姐要学技艺绣法,也多从这儿延请先生。”
她说完,便对妇人道:“我家小姐是想学女红,还请您让我们见见诸位娘子。”
“学女红?”崔鹤行从外头走进来,听见徐妈妈的话,低头瞧着宋嘉瑶。
宋嘉瑶红了红脸,心里很担忧万一崔鹤行知道她不会女红,后悔答应娶她怎么办。
她将手往袖子里缩了缩,解释道:“我近来刺绣工夫有些生疏……”
徐妈妈已经知道了长公主上门提亲的事,更知道眼前这人便是将来的姑爷了,今日有雨,天工阁里没什么客人,徐妈妈想了想,将掌柜的请到一旁说话,把空间留给两人。
崔鹤行颔首,将早先让观琴去万福楼买的板烧鸭拿出来,递到她面前:“上回你说喜欢吃他们家的板烧鸭,我原想让观琴给你送到宋府去,没成想方才在茶楼上见着你,便想着当面给你送来。”
宋嘉瑶眼睛蓦地亮起来,开心地伸手接过了还散发着热气的油纸袋。
崔鹤行看了眼她裹着白纱布的指尖,心下叹了一声,却也没说什么。
眼见得外头雨停了,街道上虽然湿漉漉的,但没积水,路旁的花木经了雨后,便呈现出簇新的颜色来,从里到外地透着一股蓬勃盎然的劲儿。
崔鹤行忽然问她:“要不要去外头走走?”
宋嘉瑶于是将装着板烧鸭的油纸袋递给了徐妈妈,又和她说了声,方与崔鹤行出去了。
长街尽头,便是桃荫河。河边栽着成行的桃树,初春时候,花开如云,到现在花朵已经落尽了。繁茂的枝叶间,挂着小小的青桃儿,鸟雀稠密的啁秋声不时响起。
宋嘉瑶喜欢这样的光景,心里不由地欢快起来。
崔鹤行在这时与她道:“昨日我母亲上你家提亲了,待今日两家交换了庚帖后,就能把亲事定下。”
“至于成亲的日子,我的想法是宜早不宜迟,阿瑶呢?”
宋嘉瑶听他这么亲昵地叫自己,有些不习惯,但也知道这是迟早的事。她伸手揉了揉发热的耳朵,而后笑着道:“好呀。”
崔鹤行又道:“若是这般,你便来不及在家中赶制嫁衣了,回头我让母亲从宫中选几个绣艺高超的宫女,为你绣嫁衣吧?”
宋嘉瑶张了张嘴,停下脚步,有些呆呆地望着他,最终捂着脸小声道:“你都知道啦?”
她的确是绣艺不精,想着临时抱佛脚,等将来绣嫁衣的时候不至于丢脸。
崔鹤行这一通安排,直接免去了她所有的烦恼。
联想到他一贯聪明又体贴,宋嘉瑶再迟钝,也不难发觉他的用意。
崔鹤行抬手,顿在半空中,过了会儿,轻轻地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小脑袋,笑着道:“没关系。”
“你不必操心那些。将来嫁进王府里也是一样,只做你喜欢的事便好。”
宋嘉瑶点了点头。
崔鹤行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小姑娘看着软和,但实则心里也有自己的主意。这也是他那日在没有与她道出实情的缘故。
自始至终,她只是想找一个好用的挡箭牌,从未真的心悦过他。若他在那样的情形下说他倾慕她,她不一定会答应这门亲事。
如今也是一样,他发自肺腑,她却只觉得他是在说场面话。
不过无妨,来日方长,慢慢来罢。
下午宋衍从衙门下值归家,小魏氏伺候他喝了盏甜汤,心里记挂着他早间说要找摄政王拒亲的事,于是问道:“您去找过王爷了吗?他怎么说?”
宋衍看了她一眼,而后掩面长叹:“此事勿复再提,你遣人去将阿瑶的庚帖送到崔府吧。”
这天过后,崔宋两家合了八字,而后崔家便送了一百八十抬聘礼到宋府上,送过聘礼后,婚期便也就由两家商议着定下了。
便定在三月后。
听说了这个消息,满定京城里,反应最大的不是心慕崔鹤行的世家小姐们,而是谢复。
彼时他正在书房里温书,得知了这事,顿觉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小舅舅居然真的要娶宋嘉瑶?!
他重重地捶了下桌子,觉得背上早已愈合的伤口又疼起来。
他看不上宋嘉瑶也是有缘由的。
年初蔺夫人组织了一场马会,定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去了,世家小姐们要么穿着骑装骑在马上英姿飒爽,要么聚在一处吟诗作画,唯独宋嘉瑶,见着马场里的马,竟害怕得走不动道。
他早就听说过宋家大小姐胆小,却没成想她居然胆小到这个地步。这样的女子,也就只能养在金丝笼里,供人欣赏她漂亮的羽毛,曼妙的歌喉,但要做谢家的儿媳,她还远远不够格。
却没想到,便是这样的女子,居然勾得他向来尊崇的小舅舅动了心。
谢复心里不痛快,更看不进去书,索性起身出了门,没成想方出书房,便见着母亲坐在池边的亭子里,正望向他。
他硬着头皮上前,唤了声:“母亲。”
谢夫人看他一眼,深觉头疼:“你又要去找嘉瑶的麻烦?还没被你舅舅打够?”
想起儿子上回奄奄一息地趴在马背上的样子,谢夫人至今仍然心有余悸。
偏偏弟弟从来不会无的放矢,再者儿子幼时顽劣,也多亏了弟弟的管教,是以每回儿子在王府里挨了罚,她纵然心疼,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得事后规劝他谨言慎行。
她实在不理解为什么自己生的儿子是这么副记吃不记打的德性,更不理解好端端地他怎么总和人家小姑娘过不去。
想到这里,谢夫人端丽的眉眼也冷下来:“当初我原本就看好了嘉瑶,是你和你爹沆瀣一气,要定嘉琼做谢家的媳妇。我也没多说什么,但如今你若是还要去找嘉瑶的不痛快,不劳阿行动手,我也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谢复左右看了看,又挥退了母亲身边的下人,这才别扭地和母亲道出实情:“我怎么敢再去闹事……是舅舅说让我一定要到宋府登门致歉……但宋、宋嘉瑶她就是不肯见我!”
原来如此。
谢夫人神色稍缓:“致歉自然是很应该的。”
别说阿行生气了,就连她听说儿子在崔府外头拦下嘉瑶的马车,还用马鞭指着人家的时候,都想抽这个不肖子一顿。
满定京城里就没见过这样的混账东西。
“嘉瑶也不是什么刻薄性子,她不肯见你,你多去几遭便是,若是求不得人家原谅,这个家你也别回来了。”
谢复被说得脸色郁郁。
他想,幸好当初没定宋嘉瑶,否则将来宋嘉瑶嫁进来,照他娘这个偏心样儿,将来他娘岂不成了宋嘉瑶的娘?
他没精打采地应了声是,结果去到宋家,又吃了一遭闭门羹。
气煞他也!
日子说慢也慢,宋嘉瑶在雪盏居里和丹茶学绣喜帕,只觉得这苦日子好似没个头一样;但说快也快,转眼院子里头的石榴花开了又谢,树上石榴累累,满枝挂着红灯笼,清水池里莲花也开了,先是亭亭擎着荷苞,巴掌大的荷叶飘在水面上,如今却已经开满了水池。
莲花将谢未谢时候,桂花却已经悄然绽开了。
进了七月,宋嘉瑶与崔鹤行的婚期就近了。
宣永侯一家也在这时候入了京。
宋嘉瑶知道后,想起二表哥,心绪很有些复杂。
她想见舅舅舅母,大表哥和表嫂,却不是很想见二表哥。
孰料等舅舅舅母来看她时,她才知道二表哥原来没有进京——他忙着生意上的事,实在脱不开身,兴许要等她大婚之日,他才能赶得过来了。
“这段时间我们便住在魏家旧宅里,舅母有空便常来看你。”魏夫人又道。
宋嘉瑶闻言,有些失望:“不住在宋府吗?”
宣平侯看着外甥女,有心想说点什么,最后却只叹了口气。
魏夫人看了他一眼,对小女孩儿笑道:“近来宋府里要筹备婚宴,来往难免多有不便。我们住在旧宅也是一样的,左右也不远,你若是想舅母和表嫂,叫人来说一声,我们不就过来了?”
宋嘉瑶知她说的在理,纵然心里有些不大愿意,但还是乖顺地偎在舅母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她忽然想起来还没见过的小小侄女,从舅母怀里直起身来,四处望了望,没见着小侄女的影子,这才看向表嫂问道:“阿瑜呢,表嫂怎么没把她抱过来呀~”
魏少夫人闻言,抿着唇笑道:“她睡着了,我便将她就在旧宅里,等下回她醒着,我便将她抱过来,让她陪你玩儿。”
宋嘉瑶又笑着偎进了舅母怀里,鼓着腮帮子振振有词道:“哪有侄女陪表姑玩的!要玩也是表姑陪侄女玩!”
她这么一说,反倒把几人都逗笑了,少夫人几乎要笑出眼泪来,一边笑一边应和她的话:“好好好,那多谢我们小瑶愿意陪阿瑜玩。”
与此同时,本该在江州处理生意的魏恕,却出现在了定京城里一家金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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