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瑶看他一眼,声音绵软:“是二表哥。”
崔鹤行意味深长:“哦?就是那个险些与你订婚的二表哥?”
宋嘉瑶点头点到一半,忽然警觉起来:“你怎么知道?”
她和表哥的事,只有她,表哥,徐妈妈知道。她没告诉过崔鹤行,徐妈妈也不可能说,至于表哥更不可能。
话一出口,崔鹤行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却没想到他的阿瑶居然这般聪慧,这么快就反应了过来。
他眉眼微垂,很快抬眼笑道:“阿瑶忘了,你曾与我说过的。”
“是吗?”宋嘉瑶狐疑。
但她回想了一下,又觉得好像不是不可能,毕竟她一直把崔鹤行当成一个十分可靠的好人,如果真和他说过,也不稀奇。
她还没想明白,崔鹤行却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我想去阿瑶的书房看看,好不好?”
宋嘉瑶沉吟一会儿,道:“好吧。”
她带崔鹤行去了书房,以为他是要看书,便没再管他,同他道:“你先在这儿看书吧,我回房去了,待会儿我再来找你玩儿。”
她在心里把带崔鹤行参观雪盏居这件事和款待小姐妹划了等号,从前是如何对小姐妹的,如今便如何对崔鹤行——大家开心自在最好,礼数反而是其次。
崔鹤行自然说好。
宋嘉瑶听他答应,眸子里顿时泛上笑意。她转身回到房里,看着屋中熟悉的陈设,方才在外头所感到的逼仄和陌生终于在这一刻悉数褪去。
她的家已经不是她的家,但幸好,她的屋子还是她的屋子。
窗台上缺口的青花瓷瓶,墙上被她添了字的名家画作,悬在床头的竹编的小花篮……都没有人动过。
她打量着这间自己住了好些年的屋子,目光又移到床上,粉锦绣缠枝梨花的被子和月白杭绸地绣粉玉兰的枕头摆放得整整齐齐。
从小到大,她的枕面和被面上的刺绣,都是娘亲请有名的绣娘为她绣的。爹还问过她,这样的事情交给府中绣娘不也一样?娘亲却说当然不一样,她的女儿就要这样精细地娇养着,一点也不能差。
宋嘉瑶坐在床榻上,又想起后来娘亲在病中的那些年岁,大家都劝她静养,她却强撑着绣了一套被面和枕面。
后来那套枕被,被她收进了箱笼里,又被她带到了王府。
她想着娘亲,渐渐地倚着床柱,闭上了眼睛。
崔鹤行在书房里看了会儿架上的书,眼里掠过了然的笑意。
和他想的一样,她看女戒也看四书,但更多的是各种各样的游记与地方风俗志,话本小说也摆在上面。
他随意抽了本《古剑记事》,略略一翻,便看见白纸黑字上一只用朱砂笔画成的小乌龟,他低眸,喉咙里滚出一声笑,再翻几页,是几行批注的小字:
“五月榴树花开,桃树挂果,著者却言桃花初始结苞,真乃胡说八道,或是平生未见桃树哉?”
旁边还画了一只啃了一口的青桃。
崔鹤行见过许多人留在书上的批注,有对字词的释义,有对佳句的赏析,也有以小见大,推己及人的感慨与明悟,但似他的阿瑶这般活泼生动的,却是生平仅见。
他笑着将书放回去,抚平衣裳褶皱,转身去到小姑娘的闺房。
门大抵是没关严实,又或者被风吹开了些,他刚要敲门,却看见他的小妻子已经倚着床柱睡着了。
他推门进去,轻轻唤了一声“阿瑶”,不见她有醒来的迹象,很明显是睡熟了,但又担心她这样睡着,一会儿醒来身上难受,思索片刻后,他将人抱起来平放在床上,将轻薄的锦被拉开,盖到她身上,这才转身去了书房,随意从架上取了本书后便折返,坐在窗下仔细翻阅起来。
宋嘉瑶这一觉睡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迷迷糊糊醒来时,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睁着一双眼怔怔地望着帐顶,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揉揉眼睛,却也想不起来自己怎么就睡着了,还有她身上这被子是怎么回事。
余光里忽然显现出一个人影,她猛地转过头,便见着崔鹤行眉眼含笑地望着她:“醒了?”
宋嘉瑶呆呆地摇头,摇到一半,又停下来,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你在看什么书?”她下床朝崔鹤行走过去,看见他手上拿着一本书,好奇问道。
崔鹤行说了个书名,然后点评道:“……煞是可爱。”
宋嘉瑶听他这么一说,本来就没清醒的脑子更糊涂了:她记得这本书很严肃呀,作者以史为鉴,针砭时弊,和可爱有什么关系?
她弯下腰,想看看书,下一瞬却被崔鹤行揽住腰肢抱在了怀里。
她推了推崔鹤行的胸膛:“干什么呀……”
崔鹤行凑上去亲了亲她的脸颊,嗓音温和:“我喜欢阿瑶,自然想时时同阿瑶亲近。”
宋嘉瑶愣了愣。
她是不是听岔了?
崔鹤行仿佛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似的,又说了一遍:“阿瑶,我心悦你。”
宋嘉瑶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般。
好端端的,他说这个做什么?
但是为什么,她心里好像有点高兴。
她抿着唇,看着崔鹤行,心里好像揣了只兔子,跳个不停。
她闭上眼,怦怦声却也还在耳边响个不停。
然而很快,她脸色就变了,一把将崔鹤行推开,脸红得仿佛滴血一般,指着崔鹤行,不可置信般道:“你、你竟然……”
她语无伦次,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竟然拿那个东西抵着她!
还会动!
呜呜!
好可怕!
崔鹤行无辜道:“它喜欢你,我也没办法,阿瑶。”
他又说:“这是人之常情,你不要怕。”
宋嘉瑶最听不得人说她怕,她僵着脖子,磕磕巴巴地振声反驳:“谁、谁怕了!”
“好好好,你没怕。”崔鹤行从善如流,又用那种无辜的神情看向宋嘉瑶,“那阿瑶喜欢吗?”
宋嘉瑶觉得他太离谱了,怎么能这么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种话?她捂住耳朵,一副耳不听为静的样子:“讨厌,我讨厌死啦!”
崔鹤行笑着摇摇头,正要说话,外头却传来丫鬟的声音,是小魏氏身边的人,来请他们去前厅用膳了。
崔鹤行合上书,去拉宋嘉瑶的手,轻声笑道:“去吃饭吧,吃完饭我们早点回去。”
前厅里,小魏氏笑意如水,见着崔鹤行与宋嘉瑶入座,她体贴地将燕翅豆腐、盐焗虾、糖醋鲤鱼等几道宋嘉瑶在府中惯常爱吃的菜换到她面前,做足了面子功夫,又和宋嘉瑶说:
“你爹爹还记得你喜欢吃黄鱼,特地叮嘱过我,只是眼下已经过了黄鱼的季节,我让人去集市上看了几回,也没寻见。”
——有了之前的教训,这下她也不敢再耍心眼了,只捡挑不出错处的家常话说给宋嘉瑶听。
宋嘉瑶应付了她两句,便埋头吃饭,却也没吃多少,放下筷子后,她忽然开口,问宋衍:“我记得爹喜欢东山梅,怎么外头院墙的石榴树挖了,却没种上东山梅?”
宋衍停下筷子,呵呵笑道:“还不是你母亲说种东山梅不好看,但她已经答应我,过几日把勤思亭后头的紫竹林挖了,在那儿给我种一片东山梅。”
宋嘉瑶也想笑,但却笑不出来。
勤思亭的名字是娘亲取的,紫竹也是娘亲让人种的,她想问问爹还记不记得这些事情,然而话到嘴边,却成了“我不太舒服,你们慢慢吃。”
说完,她便匆匆起身往外走去。
宋衍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小魏氏,不明所以。
崔鹤行却也在这时放下筷子,温声道:“我也吃好了,岳父慢用。”
语罢,他起身阔步而行,很快追上了宋嘉瑶。
宋嘉瑶一路忍着,待出府上了马车之后,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她为娘亲感到委屈。
崔鹤行上到马车里,将她揽入怀中,慢慢地拍着她的背,轻声哄她:“阿瑶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难受?和我说说好不好?”
他心中隐约觉得她是因为那些石榴树才会哭成这样,但又怕自己再提会惹得她更伤心,是以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若是不想说也没关系,但是阿瑶不哭了好不好,你这样哭伤身。方才在府中没吃好吧?去万福楼再吃些,嗯?”
宋嘉瑶将脸埋在他胸前,不管不顾地哭着,眼泪仿佛河水决堤一般,怎么也止不住。
她哭了好久,才抬起头来,哑着声音和崔鹤行说:“不去万福楼,回王府。”
“好,我们回王府。”崔鹤行抬手为她擦去眼角的泪渍,温声道。
宋嘉瑶低下头,看见他身前湿了一片的衣襟,讷讷道:“对不起……把你衣服弄脏了……”
崔鹤行认真看着她,神情温柔:“没关系的,因为是阿瑶,所以怎么样都没关系。”
宋嘉瑶听他这样说,又有些想哭。
崔鹤行连忙道:“你方才就吃了一点东西,一会儿肯定会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回去让厨房的下人给你做,好吗?”
宋嘉瑶揉了揉红红的眼睛:“我想吃面条,你给我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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