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梦素只稍稍思索了一下,就侃侃而谈:
“回陛下,臣女以为,乐者,虽有声无形,其内在力量,不容小觑。昔唐太宗谓:‘礼乐者,盖圣人缘情以设教耳’,而右丞相魏徵认为‘乐诚在人和,不在声音也’。”
“二者虽有道,臣女却以为,音乐之所以为乐,在于其能使哀痛者感知天下之乐事,使乐极者回首难揭之苦痛,使无忧者思长远之隐患,使忧尽者想今宵之良辰。可谓乐与人心不可分割。”
“而人心与国浑然一体,则音乐的力量,又在于定人心,稳社稷了。”她的眼神坚定有力量,与温顺的长相很不相同,但也不令人奇怪。
皇帝点了点头,抿了一口酒。
“好啊,没想到巾帼之辈,有如此胸襟。”
林梦素以为事成了,没想到皇帝又说:
“不过,朕还想听听,你妹妹的想法。幺初啊,你再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林幺初虽然与林梦素同为姐妹,但是仍然觉得,这番言论,有些小题大做了。
乐者之好与坏,自在人心,这点,她倒是很赞同魏徵的看法。
她刚想反驳,余光瞟到林括那边,只见林括给了她一个“不要多嘴”的眼神,她立马懂了。
既然林括不让她多嘴,那就依着他来吧。
“回陛下,臣女与阿姐姐妹同心,自然是想的一样的。何况阿姐博学多识,对于这些知之甚多,臣女的想法毕竟不能与阿姐同日而语。”
皇帝点点头,又酌了一口酒,眼底游过一丝考虑之色,似是决定好了,看向林梦素道:
“嗯,既然如此,梦素啊,你想要什么赏赐?”
“回陛下,能为陛下献舞是臣女的荣幸,不敢要赏赐。”
“无妨,你尽管说,朕今日一定答应你。”
林括插在了林梦素前面回答:
“陛下,既如此,就请给犬女宫中女史的官做吧。沁儿自小就被臣细心教养,也算是涉猎广泛了。希望陛下能让她在宫中多见识见识,开开眼界,也不枉来此人世一趟。”
“嗯,好,朕看这梦素品行才德绝佳,无可挑剔,当个女史也没什么不妥。那就这样定下,回家预备预备,过几日就进宫当尚仪吧!”
林梦素叩头,回禀“谢陛下隆恩!”随即退场。
安插林梦素一事,就这么简单办成了。
宴会上歌舞升平,直到最后的大轴,由乐音坊的“镇坊”队伍表演。
舞蹈选的是西域的龟兹舞,共十二人,有一人领舞,服饰与其他人不同,可谓一枝独秀。
舞者个个体型娇小,面纱遮脸,只露晶莹似桃的双眼勾人心魄。手腕与脚踝处都带有金线串成的铃铛环,一举一动都泠泠作响,生动脱俗。
龟兹舞与中原舞蹈大相径庭,龟兹舞采用多种乐器合奏的方式演奏完整首曲子,包括竖箜篌、琵琶、五弦、笙、笛、箫、篦篥、毛圆鼓、都昙鼓、腰鼓、羯鼓、铜钹、贝等,旋律和声,浑然一体。
相比于中原舞蹈的稳重,西域舞蹈展现出的更多是奔放与热情。
乐曲一响,舞者随声而动,或屈肘耸肩、云胸摆腰,或击掌合拍、手捏花瓣,又或臂舞璎珞、颈背跃动起伏跌宕,灵活曼妙。
林幺初很喜欢这种西域风格的舞蹈,这是她平生第一次见。
她全程光顾着看那位领舞了,目不转睛,早不知身在何处。
景南浔看她如此痴迷,很好奇她到底在注意什么。
“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如果我是风,我一定吹开那位女子的面纱。”
景南浔真是想不到,难道是他平常青楼去的多了,已经对美女不感兴趣了?反正看到现在,没有让他心跳加速的地方。
“哦?原来夫人喜欢看美女?”
“我是真的觉得她跳得很漂亮,很好奇她长什么样罢了。”
好巧不巧,偏就真吹来一阵风。
芳仪池内荷花浮动,涟漪泛泛。
那阵风不偏不倚刮到了这里,然后,刚好掀开了那位领舞的面纱。
此时刚好是其他十一人围成一圈,领舞在中间原地转圈,衣袂飘飘。转向林幺初那边的时候,风从背后吹过来,面纱从耳边滑落,随着风直直飘到林幺初面前。
林幺初不紧不慢,伸手接住了那块面纱,握在手中,红纱金缕,薄如蝉翼,却能让人看不清所戴之人的真容。
再抬头一看,舞者没有停下,继续转着圈。直到三圈完毕,舞者半跪,一曲结束。
林幺初抬头,看到了她的侧颜。
我见犹怜。
林幺初简直动了芳心了。
世上真的有女子可以貌美至此吗?
林幺初心中是庆幸,是后悔,是期待。
庆幸的是那阵天时地利的风,后悔的是自己如果平时是爱热闹的,或许早些能碰到她,期待的当然是日后说不定能与她结为姐妹,彼此相伴而已。
皇帝方才并没有认真看舞,这西域风情的舞蹈反让他又想起了公主和亲一事,徒增伤悲。
倒是刚好错过了面纱飘落那一瞬间,否则怕是要怪罪了。
一行人退场时,领舞在最后。她看了眼林幺初手中的面纱,想着如何拿回来,又看了看林幺初。
“那位夫人好生漂亮,举手投足分明就是天仙下凡。但她为何抓着我的面纱不放?总不会这就惹她不高兴了吧?只不过她还满脸微笑地看着我,这又是为什么?哎,太可怕了,人家看上去背景不小,我是不是摊上事儿了?我到底要不要拿回来啊!”
此刻,对视的两个人心事各不相同,不过,都认为对方长得漂亮,这点倒是心有灵犀。
“既然都拿了人家的面纱,总不能不还吧?我还是出去送还人家吧顺便,顺便再问问人家叫什么,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林幺初默默盘算着,已经起身了一半了。
景南浔一把抓住林幺初的衣服问:“夫人去哪,宴会快结束了。”
“结束了刚好,到时候在外边等我吧,我去把面纱还给人家。”
林幺初小声地对他说,说完就迫不及待地要走。
“面纱而已,让兰萝送去不就行了,你这么擅自离场,不合适。”景南浔提醒道。
林幺初回头看了他一眼,“啧”了一声。
然后,景南浔吓得把手缩了回去。没错,缩了回去
林括看到这一幕,颇为不满。
“宴会还没结束,这孩子怎么跑出去了?太不像话了,嫁了人,反倒越过越不稳重了。”
林幺初到了外面,看到方才跳舞的十二个乐伎正陆续上马车,准备回乐音坊。
她认准了那张脸,急忙跑上去,一面将面纱递上去说:
“姑娘,你的面纱!”
那领舞也是受宠若惊,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么一位典泽俊雅的夫人竟然会特地给她这么个舞姬送面纱过来。
“谢谢谢夫人。”
林幺初会心一笑。“不用客气。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那舞姬愣了一下,然后羞涩地回答道:“叶九清,初九的九,清明的清。”
叶九清,林幺初记下了。
说完,管事的催促她上了马车。
管事的对林幺初说:
“不好意思啊夫人,我们奉命来给皇上献舞祝寿,现在时辰到了,该回去了,误了时辰,我们是要被罚的,您多担待!”
“无妨,诶对了,刚才那个领舞,是你们那的头牌?”
“啊是了夫人,小九是我们乐音坊的头牌,让她跳一曲可是千金难求那!”
“嗯,知道了,你们走吧。”
“好嘞,多谢夫人关怀。”
方说完,宴会也结束了。景南浔匆匆跑出来找林幺初,生怕自己的夫人被人拐跑。
彼时林幺初也正往芳仪池旁走,与景南浔面对面迎过来。景南浔看到了林幺初,向她跑了过来。
“夫人,怎么样,送过去了吗?”
“嗯。名字也问到了。”
“名字哦。那这样,我们拜别父亲,就回府吧。”
“好。”
“不必了,我亲自来找你。”
两人刚想去找林括,林括反而先一步过来找林幺初了。两人同时回头,看到了林括那张被人欠了钱的脸。
“岳父大人,我们刚想去和您拜别呢。”
“哼,我看是你夫人着急回府,故意要躲着我呢吧!”
“爹爹,您说什么呢!我不过是,是吃的太撑了,出来消消食。”
“哦?真就一刻也等不得了?”
林幺初知道如果这时候和他理论,他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错的还是自己,还不如趁早服软认个错,再怎么着也是自己的父亲,最多被说两句,也不会少块肉。
“爹爹,女儿知道错了,不会再有下次了。”
“这里是宫里,你尚且如此,我很难想象你在你夫家是何等疯狂!”林括的神情不容分说,气氛尴尬。
景南浔及时解围道:“岳父大人,幺初知书达理,待人宽和,为妻周到,只不过是提前离席,没您想的那么严重罢。”
“哼,你小子,倒是护短。好啊,我看你们夫妻两个是沆瀣一气,我也管不了了。”
“爹爹,我知道错了。”
“我看你是越过越回去了。再让我发现,你看我把不把你接回来!”说完,挥挥袖子走了。
林幺初站在原地,向林括行了礼。等他走远了,才小声抱怨道:
“再让我发现,你看我把不把你接回来哼,就知道说这些吓唬人的话,我都这么大了,又不是三岁小孩,哪是说要就要回去的?”林幺初等林括走远了,嘀咕着。
这一嘀咕,景南浔听了个一清二楚,笑的肚子疼,捧着肚子弯着腰笑也不够。
“哈哈哈,夫人就是这么耍小性子的可爱,太可爱了!”
(https://www.eexsww.cc/79188/30771402/)
1秒记住E小说网:www.eexsw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eexsw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