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力背上,丛昕紧紧环住他的脖颈。
她还在抽泣,江力说:“别哭了,要是鼻涕灌我脖子里,我可是会打你屁股的。”
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这样的江力让她有一种错觉,似乎这两天听到的这些真相,是关于某件毫不重要的小事,只要笑笑,便可以轻描淡写的忘记掉。
但那并不是,那绝不可能是。
受害者倒过来在宽慰她。
所以她心里更难受。
这个男人的心底,不知道是怎样的乱作一团。
但是他竟然甚至可以笑着,耐心地陪她,哄她,送她回家。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好。”丛昕闭上了眼睛。
打我骂我,恨我怨我,我都欣然接受。
唯独不要对我好,唯独不要这样,此时此刻,他对她的每一分好,都想一把刀在割她的心。
江力走得很慢。
她伏在他背上,听他缓缓说起,今天和吴峥见面的事。
“我跟你提过,我舅妈,还有表妹。”江力说,“出事的时候,我表妹尿毒症已经很严重,必须换肾。”
丛昕静静听。
“舅妈和我,都不匹配,外面的□□,一年多了,根本排不上。”江力回想着,“表妹她状态下降得很快,舅妈很绝望,她已经想尽一切办法了。”
“今天我才知道,后来表妹在美国得到了很好的治疗,去年,还嫁了人。”江力说。
“为什么才知道,她们没来看过你么?”
丛昕问得江力一愣。
“没有。”他淡淡说,“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她们。丛昕,我是想告诉你,我当时之所以会被定罪,那个凶器,是我舅妈准备的。”
江力背着丛昕,远远看着从前的家的位置,他没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走。
那么近,那么远。
丛昕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故事不难懂,舅妈用他的人生,去换她表妹的命。
一场交易。
江力平平淡淡的语气,就像在说一件别人的事。
莫非……
“你……你早就知道?”丛昕小心翼翼的。
“嗯。”
无端的冤狱,亲人的陷害,还有漫长的,看不到尽头般的刑期。
丛昕的家到了。
“下来了。”江力侧了侧脸,丛昕却勒得他愈发紧。
“松手,要喘不上气了。”
他把丛昕放下来,看她站在那里,像个犯错的小孩。
“丛昕,抬头。“他叫她。
”嗯?“她乖乖听话,抬头看着他。
江力沉默着,抬手,使劲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
“疼。”丛昕低呼出声,“你打我。”
“嗯,我打你了。”江力大方承认,“不管你觉得你做错了什么,总之我打了你,我们扯平了。”
“不许摇头。”江力在她摇头之前端住了她的脑袋。
半夜了,小区里很安静,亮灯的人家已经不多。
昏黄的路灯下,长长的是两道平行的影子。
“我们,是应该分开一段时间。”江力隔着帽子,摸了摸她受伤的位置,说,“你说得对,我们都需要时间想一想,该怎么面对这件事。”
丛昕的眼泪又开始往外流。
“别哭,听话。”江力擦掉她的眼泪,带着笑说,“怎么还能哭呢,真的是水做的么?”
故意把话题引开,他问:“你过年怎么过?”
“回北京,跟我妈过。”丛昕声音喑哑,“你呢?”
江力想了想:“跟金苗过吧。”
这句话说完,两人站着路灯下,又沉默了许久。
“好了,快上去吧。”江力催促道,“别冻感冒了。”
“嗯。”
答应完,依旧站在原地不动。
江力无可奈何,丛昕不舍得,他又何尝不是。
“分开多久?”丛昕小声低语,“我想你了怎么办。”
江力把双手都收回来,放进自己衣兜里。
“你想我的时候,我也一定在想你。”刻意的,他没有回答前一个问题。
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丛昕,她懂。
“这么晚你能去哪。”丛昕说,“跟我上楼。”
“我就不上去了。”江力不动声色地躲开她伸向他袖口的手,“放心,我有地方去。”
又站了一会儿,丛昕意识到,江力今天是不可能留下来的。
“那我走了。”她这次终于下定决心,“我走了,你回去……好好过年。”
“嗯,你也好好过年。”江力说。
声控灯渐次亮起,江力的目光追着灯光,心里一点一点沉重。
六楼的窗口亮起灯,戴帽子的脑袋探出来,对楼下挥了挥手。
江力也向她挥挥手,带着满心的愁绪与不舍,转身没入夜色里。
丛昕有个哥哥叫裴羽超,冲动,暴躁,脾气大。
小时候天天欺负她,但在外人面前,又不是一般的护犊子。
丛昕和衣在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她不知道的是,江力其实并没有走远,他在那个能看见曾经的家的长椅上坐了一夜,到天亮才离开。
……
辗转回到住的地方,快中午了。
江力打开门,正遇上张晓伟在客厅里举铁。
“力哥回来啦。”张晓伟招呼他。
“嗯,回来了。”江力声音低哑地回答。
“咋了,病了?”
江力看了眼门边镜子里的自己,胡茬很深,黑眼圈有些重,显得憔悴。
“没事,没睡好觉。”江力说。
张晓伟许是太不会察言观色,他嘿嘿一笑说:“咋了,昨晚跟女朋友,消耗太大了?”
闻言,江力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应付他说:”嗯。”
张晓伟还在背后坏笑,江力已经进了屋,然后一头扎进被窝里。
昨晚,他确实消耗太大了。
现在只觉得累。
很累。
……
他一觉无梦。
到被电话吵醒,他拉开窗帘,发现天已经黑了。
颜熠叫他去团建。
天鹅会的一号包间,颜熠的自留地,他组了个局,叫上留守的兄弟们陪他过年。
江力到了地方发现,里面除了他,全是跟颜熠混饭吃的,叫得上叫不上名字的都有。
颜熠本来霸着麦在唱歌,江力进来,他招呼江力走上前,然后跟大伙介绍说,叫力哥。
上次在天鹅会和杜华硬碰硬,要不是江力反应快,颜熠指不定被削块肉。
叫他来这种场合,颜熠的确有投桃报李,顺带抬举他的意思。
老大给江力排面,小的们怎么会不懂,凑上来说话的敬酒的一直不断,江力驳不开这帮人的热情,几轮下来,很快有了醉意。
他闭目靠在沙发上,很快的,一排年轻妖艳的女孩进入包间,江力旁边也坐了一个。
“大家随便喝,不用跟我客气。”颜熠坐到江力旁边,招呼女孩子开酒倒酒。
江力听见他说:“婷婷是吧,懂事点,伺候不好,以后别来了。”
他睁眼看了看,倒不意外,又是上次上门的那个女人。
“知道了熠哥,我你还不放心吗。”婷婷娇媚地笑着,双手攀上江力的手臂。
颜熠坐得很近,江力偏了偏身子想要闪躲,这没逃过颜熠的眼睛。
他对婷婷使了个眼色,婷婷会意,又去给江力端酒。
尽管克制着,警惕着,江力还是无可避免地喝多了。
散场之后,颜熠在天鹅会给他开了个房间休息。
房间里除了他,当然还有那个一直贴着他的婷婷。
江力躺在床上,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解他的腰带。
……丛昕?
轻柔的、女人的手,浓烈的香水味,从腰间一路攀扶到他的领口。
这不是……不是她的气味。
江力猛地一激灵,他醒转过来。
“你干什么?”
身旁的女人半躺在床上,见他忽然坐起按住衣扣,也是一愣。
“还挺贞烈。”看着江力扯过被子隔在他们中间,婷婷笑笑,“你说我还能干什么。”
这环境,忽然让江力想到,那天关亦良给他看的“床照”上,八成也是这个女人。
他更清醒了。
“熠哥让你来的?”江力说,“行了,你可以走了。”
婷婷笑着摇头:“不行。”
她往前探身,说:“我收了钱,事办不成,出门熠哥就得找我算帐。”
“你要办什么事?”江力有点不耐烦。
婷婷笑得更欢了,表情里写满了明知故问:“你说呢。”
“不需要。”江力从另一侧下床,歪歪倒倒地扶了一把墙,说,“你走,我去和他说。”
婷婷说:“任务不完成,我不会走的。”
“任务?”江力说,“拍那种照片……就是你的任务么?”
“那是上次的任务。”婷婷毫不意外,开始解自己的裙子,“这次,需要你配合一点……”
“你住手!”江力急了,“你自重一点!”
婷婷看他慌张,忍不住笑出声。
“让鸡自重一点,你可真有意思。”婷婷从另一侧下床站好,“行啊,我挣我的钱,只要你让我在这待够三小时,我就走,你满意了么?”
婷婷觉得,离开床铺,足见其诚意,但江力还是一脸戒备靠着墙。
“喝多了就躺着吧。”婷婷说,“我就在这,我不过来。”
她在旁边小沙发上坐下,掏出打火机点了根烟。
“烟也不抽?”江力回绝了她递过去的烟,婷婷在烟圈里想了想,算是明白颜熠为什么一定要她把他睡了。
这个人太不像他们中的一员。
没那味儿。
“先说好,要是有人问,你得跟人说,我完成任务了。”婷婷说,“就,我把你睡了。”
江力头疼极了。
“我大腿根,有个纹身,是个字母w,这个你只要告诉熠哥,那我就没事了。”婷婷说,“你要是同意,就点个头,我就不招你。”
江力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好,你睡吧。”婷婷促狭一笑说,“有需要叫我。”
江力:“……”
有陌生人在旁,江力心再大也不敢睡觉。
婷婷也知道他没睡,所以干脆在旁边和他说话。
“上次我接电话那女的,是你女人?”婷婷问。
江力没答话。
她笑嘻嘻的,掏出指甲锉修指甲:“你挺厉害啊,都在传,你挖了大老板的墙角。”
江力还是没说话,像是睡着了。
“讲讲呗,怎么做到的。”婷婷不经意地说,“那种照片,她不跟你闹呢?”
“那种照片,什么意思?”江力扬声。
婷婷一愣。
“没,没什么意思。”
因为这句话,江力彻底醒了。
那次床照的事,这女人知道内情。
“你是熠哥的人?”江力问。
“哪里。”婷婷抬头,“拿钱办事的,没那么多说道——你也别想在我这打听什么,不合规矩。”
江力看着天花板。
是不是拿钱办事的并不重要,有人用这种方式,想要在丛昕和他之间制造矛盾。
他不明白。
理不清原委,但涉及丛昕,他心里一下子有点急。
他直接坐起来,下一秒却忽然顿住——自己和丛昕,好像已经分开了。
……
江力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那天是除夕。
在金凡家,江力在厨房洗菜切菜,夏娇娇和金凡在外面餐桌上包饺子,金苗躺在沙发上刷短视频。
电视里放着喜庆的节日节目。
“嗯?”江力依稀听见金苗叫了他一声。
“你快来!”金苗扯着嗓子在喊。
江力洗洗手出去,金苗坐直了,把手机递给他:“你看!”
是一条刚发出来不久的视频,江力一眼就认出,背景是文城著名的步行街喜悦广场。
文字描述很简单,“巴黎大厦有人跳楼”。
“要我看什么?”江力奇怪地问金苗。
“你看,你接着看。”
二十秒后,江力愣在了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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