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羽超身高186公分,体重100公斤,一头嚣张的红色板寸。
无论怎么看,都是个存在感很强的人。
但他从巴黎大厦31楼落下来的时候,丛昕眯着眼看,其实,轻飘飘的。
甚至落地的时候,都没发出什么引人注意的声音——旁边电器卖场做促销,音响开得震天响。
好奇的人群围上去的时候,把丛昕也被簇拥到了前面,那时,裴羽超还能动。
他仰面躺着,眼睛半睁,身体在不停抽动。
丛昕在他身侧跪下,温热的血液从他身体下汨汨涌出,很快浸湿了她的裤腿。
“裴羽超。”她低呼一声,又叫,“裴羽超。”
没有回应。
“哥,你说话。”丛昕推了他一下,“你说说话。”
裴羽超不会说话了,丛昕这辈子,也等不到他再说一句话了。
“小超!”纪卓然来晚了。
他扒开人群时,血泊中的裴羽超,身上的白毛衣已经被染成棕黑色。
头一阵眩晕,他向前两步,扶住了丛昕的肩膀。
“卓哥。”纪卓然一来,原本一滴眼泪都没掉的丛昕一下子绷不住了,她说不出别的话,只反复低喃着,“卓哥,你看裴羽超,你看他啊。”
金苗刷到的视频,差不多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录的。
到警察来,一共不到两分钟时间。
视频的最后,丛昕满手鲜血,被纪卓然扶着。视频发布者打了码,江力看不到她的表情,再刷新的时候,这条视频整个都不见了。
……
除夕的傍晚,高速公路异常通畅。
耳机里,她的电话始终关机。
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他去了她家,画廊,环宇大厦,这城市一切挂环宇二字招牌的地方他好像都走遍了。
无一例外的,没有人。
又去了案发地巴黎大厦,这里大门紧锁,问及不久前发生的事,唯一值班的保安说,什么都不知道。
他茫然地看了一会儿满大街华丽喜庆的新年装饰,然后给关亦良打去电话。
“江力啊,这么懂事给我拜年来啦?”
接起电话,听到关亦良快乐又戏谑的声音,江力明白,他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关老板,”江力说,“你知道……怎么能联系上丛昕么?”
“嗯?”关亦良声音一变,“怎么啦你又惹她生气了?”
“不……不是。”江力不知道怎么解释,“我找不到她。”
电话那头在叫关亦良吃饭,江力赶紧长话短说:“能不能,告诉我她其他的联系方式?”
“你有急事哦?”关亦良问。
“……嗯。”
“行,你等下,我联系她试试。”关亦良说,“等我一会儿打给你。”
等关亦良电话的那十分钟,漫长得像几个小时。
江力坐在广场中央的花坛边上,周围的商场都已经下班,只有一个卖气球的小贩,还在不懈推销手里的气球。
他一抬头,看见一个机器猫气球正冲他撅着嘴。
“帅哥过年好,买个气球吗?”小贩笑嘻嘻的,“送女朋友送小孩呀,你看,我们这海绵宝宝,小猪佩奇,现在孩子最喜欢的,便宜卖了。“
“那个机器猫多少钱?”江力问。
“20……15吧,挺晚了,15卖你了!”小贩说着,从气球丛中把那只机器猫牵了出来。
机器猫看着不情不愿的。
江力没有再跟他砍价,付了钱,接过气球,小贩走前,高高兴兴又说了几句吉祥话,然后,关亦良的电话回了过来。
“诶到底出什么事了?”关亦良劈头盖脸说,“电话关机,消息不回,我打给老纪,结果电话都是秘书接的……到底出什么事了?”
关亦良也没能联系上丛昕,而且,纪卓然没跟他说具体发生了什么。
“她家里出了点事。”江力支支吾吾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关亦良说。
“还有,”关亦良顿了顿,“老纪说,你和昕昕分手了,是不是真的?”
“……是。”
“哦。”关亦良脑子转得很快,“那,既然都分手了,你还找她干什么?”
“我……我担心她。”江力说。
“她没事。”关亦良说,“我问了,老纪说她没事——还有,他让我跟你说,他觉得,昕昕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你。”
和平安夜与新年夜不同,除夕夜,广场上并没有等待敲钟的人群。
临近午夜,肯德基都关门了,只留下24小时营业的招牌还亮着。
江力依然坐在那个花坛边上,手里拿着只蓝色气球。流浪的小狗在他身边转着圈圈寻找食物,他看了它一会儿,起身进了旁边还开着门的便利店。
“欢迎光临!新年好!”在店员热情的招呼声中,江力径自走到收银台,给自己买了两个包子,一罐旺仔牛奶,看到烤肠,又给小狗买了一根。
小狗像是知道一样,江力前脚刚一踏出便利店,就看见它摇着尾巴冲了过来。
“慢点吃。”江力把烤肠递出去,小狗马上扑上来,三两口就下了肚,然后眼巴巴地望着江力手上的包子。
“还挺贪吃。”江力蹲下,“这个也给你吧,看在过年的份上。”
他又分了个包子给小狗,一不小心,手上的气球没拿住,飞走了。
那个除夕之后,时间忽然过得非常快。
江力去找过丛昕几次,她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在画廊,那个叫陈子俊的男人不耐烦了,他甚至说,不是分手了吗,你不要死缠烂打行不行。
是啊,分手了,江力无从反驳。
……
两个月来,金宿遇这边发生了几件意外,尤其以三月初天鹅会被查封最为令人吃惊。
警方以组织□□罪和窝□□品罪等罪名,将嫌疑人颜熠等一众骨干人员收押。
众所周知,天鹅会是青州一霸金宿遇的产业,出入的社会名流不计其数,动天鹅会,无异于扇金宿遇的耳光。
在这之前,金凡担任法人代表的金融公司因为借贷纠纷,被立案侦查。
在这之后不久,四月初,金园建设一处工地发生塔吊断裂事故,两名工人死亡,引发群体□□件,造成恶劣社会影响,金宿遇本人两度被请去问话。
一时间,手下人心惶惶。
随后忽然有一天,江力被叫上金爷的车。
“听金凡说起,你以前在山上干活的是吧。”车内,金宿遇问江力。
狭小的车内空间,只有司机,保镖,金宿遇和江力四个人。
“是,金爷。”江力说。
“嗯。”金宿遇点了烟斗,缓缓吐出个烟圈,“你和金凡,怎么认识的,你说给我听听。”
江力把从遇到金凡开始的经历拣重点给金爷陈述了一遍。
听完,金宿遇意味不明地说了个“好”字。
“小江啊,颜熠虽然出了事,但是天鹅会总是要开的。”金爷说,“我在想,他这个缺,要不就由你来顶吧。”
“金爷……”
“你先听我说完。”金宿遇抬手示意江力不要着急插嘴,“天鹅会这地方,早该洗洗牌了。这次折损不少,未必不是个机会,你去,颜熠本人也没意见,你就不要推辞。”
江力知道金爷的命令他只有服从的份儿,于是答道:“是。”
车里安静了一会儿,金宿遇闭眼坐着,看上去像睡着了。
“对了,听说你和环宇那丫头谈恋爱,是不是真的?”他忽然睁眼问道。
“分手了。”江力答。
金宿遇看了他一眼,半晌,说:“很好。”
……
“哟,稀客。”
丛昕好久没现身,免不了被关亦良阴阳怪气一通。
该骂。
没什么好辩驳的,关亦良说什么她都认。
电话不通信息不回,后来她拿个新号加他微信,算起来失联一个多月,这在他们的交往历史上绝无仅有。
“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关亦良往桌上一坐,“没良心的。”
“工作。”丛昕说,“工作吹来的。”
“工作?我这小庙可装不下你这大神。”关亦良说。
“好久没见你了,过来看看。”丛昕说,“发福了啊你。”
关亦良灵活地一闪身,丛昕朝他肚腩上戳过来的手指扑了个空。
“走开,不许动手动脚的。”关亦良嫌弃归嫌弃,脸上终归有了笑容。
他说:“行啊你,这么多年,连我都给瞒得死死的。”
关亦良不是没有起过疑,丛昕和老纪应该有更深层更复杂一些的关系,但他没想到,丛昕竟然是环宇集团老总的女儿。
“现在知道了?”丛昕说,“又怎么样,是形象更高大了?”
关亦良不屑:“就好笑好吗,你说jack马和pony马的下一代神神秘秘的就算了,你怎么也从小就藏得这么深?”
“可能因为我这样的,叫私生女。”丛昕说,“一开始就跟我妈姓,也没故意怎么藏。”
认识关亦良的时候,丛昕她妈已经和何方年结婚,何方年还来给丛昕开过家长会,对外也是介绍自己是丛昕的爸爸。
“行吧。”
关亦良电话一响,外卖到了,拿上来一盆鸡胸肉沙拉。
他的饭。
“吃饭吗大小姐?不怕长胖的话,您来两口?”
丛昕看了眼这盆又白又绿还有许多玉米粒的食物,问:“开始减肥了?”
“增肌。”关亦良说。
丛昕目前对这种食物没什么想法,她使唤关亦良去拿东西喝。
“说,过来干嘛。”吃了几口,关亦良说,“别跟我说工作,我这儿没你什么工作。”
“正好有时间,过来转转。”丛昕说,“你看,快一年了。”
客栈是去年春季之后盘下的,装修开业,刚刚好一年时间。
“一年了,距离你中二病发作快一年了。”关亦良没好气地说。
“……是啊。”丛昕说。
许久没来,慈母山风景如故,去年的她无心欣赏,这次再来,真觉得这里极美。
正出神间,她听见关亦良问:“你真的……和他over了?”
“嗯。”丛昕含糊地回答。
关亦良琢磨了一下,问:“真的?”
丛昕不住点头。
“噢……那我不用躲着他了是吧。”关亦良说。
“……本来就不用。”丛昕抬头,“他找过你么?”
“碰到过几次。”关亦良说,“他也没问我什么,但是你懂的,他在我面前晃悠,我啥也不知道,就挺尴尬的。”
看丛昕默默不语,关亦良问:“是真的完了?没机会了?不会再好了?”
丛昕嗯了一声,第三次对这个问题作出肯定回答。
关亦良还是将信将疑,他点头,还笑了一下。
“我觉得挺好的,对他挺好的。”关亦良说,“有段时间了吧,我感觉他越来越不错了,上次见到,嘿,收拾得人模狗样的,有那范儿了。”
“什么范儿?”丛昕问。
“大哥的范儿。”关亦良描述着,来了句,“流星花园记得哦?花泽类那种范儿。”
丛昕:“……”
丛昕还真回忆了一下,她觉得,花泽类怎么看也不是什么“大哥范儿”,从始至终,都是个忧郁美少年。
丛昕想着想着脸上就带了笑,江力么,年纪固然算不得少年了,不过经常呆呆的,反应慢半拍的样子,和花泽类倒有几分像。
“喂,喂。”关亦良敲了下筷子,“想什么呢怎么高兴,瞧你这一脸的。”
“……没什么。”丛昕说,“别说他了。”
“不说他?好的。”关亦良马上转了话题,他沉声,“有一件事,我想问你很久了,你哥的死,和我表姐夫什么关系。”
裴羽超选择除夕那天从办公室自杀,和当天同样在巴黎大厦逗留过的吴峥有什么关系。
那天中午,一大家子人的团年饭,吴峥先是迟到,后来干脆就没来。
问题抛到丛昕这儿,即使因为裴羽超的死而带来的疼痛已经趋于麻木,她还是很难去回想,回答。
“说来话长。”丛昕给出这个标准答案,又补充,“都过去了。”
关亦良看她神色自若,于是大胆接着问:“为什么你哥不在了,你和江力,就不能在一起?”
“说好了不说他。”丛昕往后一靠。
这个问题,对于不知道全部真相的关亦良来说,是无法理解的。
她也不想说。
“哦哦。”关亦良马上缩了缩头,“早知道你们真的分手这么久了,那我今晚就该去的。”他拖了个长音,“昨天金苗叫我去吃饭,娇娇也在,而且那个金凡不在,我还真挺想去。”
“那你怎么没去。”丛昕不咸不淡地说。
关亦良瞪她一眼:“因为你!”
丛昕:“……哦。”
“听说今天是他生日。”关亦良说。
“嗯。”丛昕说。
“多大了,得三十多了。”关亦良回想了一下,“我看娇娇还真是当他是自己兄弟,还张罗着给他介绍对象。”
丛昕不动声色地继续喝东西。
“真有挺不错的,我记得有个叫什么欢的,他们那儿一出纳,年轻漂亮的,和他老般配了……”
丛昕筷子一放:“关亦良你够了啊。”
关亦良停了嘴,脸上是恶作剧的得意:“怎么了,这就受不了了,哪天真看见他跟别人好了,你不当场背过气去。”
他给她递上啤酒:“我这是帮你提前脱敏。”
“我谢谢你。”丛昕没好气地说。
“不客气。”关亦良说,“我劝你赶紧moveon,你知道的,男的么,翻篇可快了,我怕到时候你受不了。”
“我也希望他能早日找到属于他的幸福。”丛昕淡淡说。
”噗“的一声,关亦良嘴里的酒喷了一地。
他边咳边说:“你能说人话吗才多久没见做作成这样了我饭差点yue出来。”
“……我错了。”丛昕举着酒罐子,想了想说,“不过,意思没错。”
“嗯嗯下次别这样了吓死个人了。”关亦良吐吐舌头。
丛昕从桌上捡起一个关亦良掉落的西兰花,放在关亦良的易拉罐上,嘲笑道:“健身餐配啤酒,你可真会吃。”
“要你管。”
丛昕又喝了两口,这边关亦良也吃差不多,丛昕说:”我得走了,一会儿司机过来接我回城里。”
“哟,出息了,都有司机了。”关亦良轻嘲。
“是啊。”
”你现在是又不好好搞画廊了?”关亦良问,“我又看陈子俊在朋友圈骂你了。”
“……辛苦他了。”
“那你现在专心跟着老纪干?”关亦良又问。
丛昕犹豫了一下:“嗯,没办法——我哥他,全给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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