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你?”
“是不是你偷了我的玉镯?!”
船只停泊在和县令府相接的悬空石板旁,板下是汩汩流水。
女人失心疯似的从船上跑下,挺着孕肚眼神充满杀意地向林落落追来。
她踉跄几步,很快便到了林落落身前。
她举起双手,怒意十足,眼看就要掐住林落落的脖子。
林落落来不及反应,这才刚下船就被人栽赃成了小偷,还是她曾帮助过的人。
她有些委屈,呆愣地木在原地。
只见视线之内,那孕妇眼睛充血,一双脏手直接伸了过来。
林落落下意识闪身想躲。
不料那悬空石板太过狭窄,只容得下一人身量。
女人很快和她并排而站,身前还鼓囊出一块不小的肚子。
林落落被她挤得脚下一滑,眼看就要跌入水中。
众人皆吓得连连捂嘴后退。
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温暖且有力的大手揽住了林落落细窄的倾斜腰肢。
“小心。”
那声音好听又熟悉。
林落落抬眸,意料之中,便理所应该地对上了那双清亮的黑眸。
“多谢。”
待站稳后,她才红着脸躲避周寻的视线。
“快些进屋吧,外边太危险了。”
“是啊是啊,有何事进屋再说。”
众人轻舒一口气的同时,不忘提醒立在石板上的几人。
到这时,那孕妇的男人才发现自己媳妇发了疯,还差点把人推入水中。
听到争执后,他拖着行李快步从船篷中出来,走到她身旁呵斥。
“闹什么!尽在这丢人!”
男人高声斥责后,那孕妇才终于敛了凶相。
她极委屈地哼唧了一声,随后便没骨头似的倒在了男人怀里。
此时,听到吵嚷声音的县令府衙内忽然之间迎出了几个大汉。
他们皆礼貌至极,躬身邀请众人往衙内走。
由他们带着路,穿过廊亭,一路走到了后院。
林落落抬眼好奇打量,边走边轻戳周寻的肩膀。
“你看,那些好像都是难民。”
她顺着院中小路,抬手向周围紧挨的小屋指道。
周寻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这院中大大小小加起来共有十几间屋子,如今已经全被占满。
里面的人也听到动静,纷纷从窗户口或门口探头出来打量。
“本地的,探亲的,过路的都得停在这里。”
周寻微压身体,尽量让林落落听得清晰些。
“说不定以你的性子,还能在这儿交到不少朋友。”
“交个屁!”
话到这里,林落落又想起方才发生的奇葩事。
“我都已经臭名昭著了,谁愿意跟我交朋友?”
他二人跟在队伍最末尾,因此也没多少人注意他们。
周寻挑眉瞧着少女那撅起的小嘴,难得见到林大小姐吃瘪。
他起了逗弄的心思。
“你就背了个小偷的名头,怎么就臭名昭著了?你当初悔婚跳湖自尽时,我被迫退婚,那可算是身败名裂了好嘛。”
“……”
林落落忽然间刹住了步子,圆溜溜的大眼睛瞪着他。
“做什么?”
周寻也跟着停下,不明所以地回瞪她。
他俩就这样你一眼我一眼,在原地互相大眼瞪小眼了许久。
久到前排人都走不见了,林落落才皱着眉开口。
“所以……林氏布行大小姐林落落,在你心目中究竟算是妹妹还是……爱侣?”
林落落说的是林氏布行大小姐,而非单纯的“林落落”三字。
这是她一直想弄明白的问题。
但自打穿越过来,不管从别人口中如何得知事情的经过,那也仅限于别人,而非正主自己。
而在和周寻不断接触的这些天,她每次打算从周寻口中侧面打听一下两人的情感状况。
周寻都选择转移话题或避而不谈。
这让林落落一直怀疑,是不是这俩人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倘若真的有,那她这个假货还跟个痴呆一样跑去发问。
这不……这不就露馅儿了嘛。
好吧,也许她在周寻眼里,早已经露馅儿了。
周大狐狸却不表现在明面上拆穿她,指定是在心里憋什么坏点子呢。
“找着了!在这儿呢!”
不等林落落自我脑补完,一阵脚步声响起。
原来是他二人在这儿对峙一段时间,人家其他人都已经被安排妥当了。
他们清点人数时发现掉了两位,不好和县令交差,这才找了过来。
_
打听过后,林落落才知道原来真如他二人所想。
周围房屋内的百姓皆是被困于此,没地方去。
县令大发善心,派渔船把他们接来了自己的府邸。
但府衙内房屋有限,基本上是一波人同住一屋。
床铺不够的就将就着打地铺。
大家也不管男女授受不亲,只要能活命,谁还在乎这个。
林落落和周寻理所应当地被分到了和船上那群人一屋。
本想在这儿凑合着睡一晚就行了。
奈何到了傍晚,那孕妇又闹了起来。
大家都担忧她身子,所以把床铺让出位置,腾给了他们夫妻俩地方。
女人本已睡下,却忽然弹起身子,挠了挠头发,口中大喊大叫。
“我的玉镯!我的玉镯不见了!”
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人群,瞬间被闹得鸡犬不宁。
男人拧着眉,拍她的肩数次想安抚情绪,奈何无果。
这女人明显是受难途中颠沛流离,受了惊吓,精神不大正常。
说不定那玉镯是自己落在哪儿忘记了。
因此当下船时她揪着林落落不放时,男人进府衙前还特意向林落落道了歉。
林落落笑着说没事,但被人栽赃冤枉,尤其是还在这么多双眼睛之下被当成小偷的感觉属实是不太好。
现在,她比谁都更想找到那只玉镯。
男人制不住人,便只能再次向被吵的睡不着觉的大家道歉。
大家都纷纷摇头表示可以理解。
就连那群打上船起就不咋合群的舞女都没有心情和她计较。
大家只想先在这儿安顿下来休整一番。
奈何女人却不依不饶,甚至直接破口大骂起来。
她还扬言要是找不到玉镯,就趁着夜黑把屋内的众人都拿刀砍了。
话到这里,就不得不管不顾了。
人群开始惊慌,一人一句。
有让林落落抓紧时间想一想船上细节的。
“姑娘,船上这一堆人中,就只有你和她近距离接触过。我们倒也不是怀疑你,毕竟……”说话的男人是个瘸子,歪着腿以一种极度别扭的姿势靠在墙壁上。
他仔细瞧了眼榻上的女人,声音越来越小。
“毕竟她自己也神志不清,肯定记不得了。她那男人只顾着照顾她,肯定也没注意,也只有你还能记起点儿东西来了。”
“是啊是啊,姑娘,你快想想,是不是你给他们干粮时,她那镯子不合手,从哪里掉了出来……”
有人补充说道。
林落落抬头望了眼屋顶。
面对这么多人的逼问,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掉在猫窝内的老鼠。
可笑又可怜。
“回忆细节,回忆细节……”
她喃喃自语。
但无论怎样想,脑海中就只有自己从布袋里掏出俩馍递给男人的样子。
再后来,就是她单脚撑着身子和男人聊天,但也只是问了两句话而已。
若要再想,她实在是想不出任何东西了。
“我不知道,我真的没有注意到那个玉镯,我就是出于好奇问了一嘴,我真的没有拿,我更没有看到……”
面对多双眼睛投来的视线,林落落简直要发疯。
再多一秒,她就要冲出门外。
就在这时,身旁那个清冷如常的声音响起,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
“在座的各位都是目睹现场的证人,与其有时间在这逼问一个姑娘,不如反思一下自己。”
“你……”
“怎么说话呢这是?!”
“就是,我看你们是一伙的吧。说不定是团伙作案,互相袒护!”
“你这么维护她,说不定啊这个幕后主使就是你!”
矛头瞬间转向周寻。
林落落转头看他,只见那人面对猜疑,丝毫不在意,只是极轻地笑了一声。
那笑里,有无限的轻蔑。
“好啊,那不如我们找人来评判一下如何?”
他掀起眼皮,像看一群跳脚小丑一样盯着他们。
“找……找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
“这府衙的主人,陈廉陈县令。”
_
秋日的天气凉爽,尤其是在周围积水成潭的夜里。
人们披上厚实的外衣,来到这府衙的主殿。
大半夜被吵起来,要按照平常官员早就怒了。
但这陈廉却人如其名,是个廉洁奉公的好官。
不仅出了名的断案迅速公正,而且洁身自好,不贪赃枉法收受贿赂。
更重要的一点,这人脾气秉性极好,无论对待何人何事,就算再不合理,他也断不会无故暴怒。
一行人到了正堂,上位早已坐了一位身穿常服之人。
仔细看去,那人眼下乌黑,眼袋严重,似乎是没有睡醒。
当然没有睡醒,谁大晚上的闹这出啊。
林落落内心极度无语,但一切尚未查明之前,她决定还是先保持沉默为好。
“台下的各位,事情我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
那陈廉端正了姿势,凛气凝神,向下望来。
这古代当官儿的,应该都是老头子一般的年纪。
因此林落落颇为小心地抬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瞧了一眼。
但只这一眼,却让她眼含星光,忍不住心花怒放想要大喊一声:
卧槽是个年轻人诶~
还是个冷白皮帅哥,我可以!!!
而这清廉雅正的“冷白皮帅哥”,倒和周寻是那刎颈之交。
无人注意时,陈廉快速瞥了一眼台下粗布麻衣打扮的周寻,冲他勾了勾唇角。
周寻却没空搭理他。
此刻他的目光全部聚焦在身旁星星眼犯花痴的林落落身上。
看着少女一副春心萌动的模样,还是对自己兄弟。
周寻觉得自己脑袋挺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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