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之外玄冥宫,雷声隆隆,黑瓦薄云罩,红雨滴落阶前,风吹着雨幕斜打在门前的两根石柱上,上面缠绕的黑龙被浸润得愈发鲜亮,好似活了一般。
雨水滚落台阶,蜿蜒流至玄冥河里,凶兽翻腾,打着滚游远了。
此时玄冥宫内一众妖魔正跪在地上,吵闹声响彻云霄,就连外面的风雨声都要逊色几分。
“君上,万万不可!”
“是啊,君上,您还是不要去得好。”
“对啊,君上,万一您有个三长两短,我等日后可仰仗谁啊!”
“君上,不可啊!我听说那举世无双出类拔萃大义凛然平易近人虚怀若谷的商陆道长杀魔如麻,您怕是有去无回啊!”
“叱烛,你怎么能长自己志气,灭他人威风呢?”
“行了!”玄参大手一挥,一群叽叽喳喳的妖魔顿时安静。
他负手站在座椅旁,抬眼凌厉地扫过众妖魔,薄唇紧抿,又不悦开口:“我走后魔宫就由徐子灵接手,你们事事就听他调遣吧。”
玄参见徐子灵也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开口问他:“怎么,连你也要劝我?”
“不是!”徐子灵本欲劝他,听罢急忙换了主意,作揖一拜,姿态虔诚,“我绝不会做出忤逆君上之事!但求君上万事小心!”
玄参满意点点头,施法踏云而去,出了魔宫。
待玄参走后,一众妖魔发着牢骚起身。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嘛,真的是!”
“才上任不过百日,就要走?”
“这什么垃圾魔君,不要也罢!”
石竹站到徐子灵身旁,疑惑不解道:“子灵兄……”
“嗯?”徐子灵眯眼瞧他,看得石竹一激灵,连忙改口,“君上。”
“嗯。”
听罢,一众见风使舵的妖魔“砰嗵”几声立即重新跪下,徐子灵满意地瞧了他们几眼,坐到玄参常坐的那石椅上,石竹弓着身子跟过去,低声道:“君上,您说这个玄参是不是有病,好好的魔君不做,偏要去做什么涿山弟子。”
“哼,你懂什么!”徐子灵鄙夷一笑,“还不是你们平时吃得太多,将魔宫都吃得亏空了,他就跑了,给我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石竹也觉得,最近魔宫伙食严重供给不足,总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
徐子灵思忖一番,想到一个妙计,于是微微一笑朗声道:“传令下去,就说新任魔君玄参死于商陆之手,特请各路魔界英豪自带酒肉前来赴喜宴。”
“……”
“……”
石竹略显犹豫,徐子灵不悦问他:“怎么了?难道我的想法不好吗?”
“非也非也。”石竹连忙回道,“他们来,也要吃,我们的人也要吃,这么算下来肯定不够啊。”
“嗯,有道理。”徐子灵仔细想了想,“那就别准备碗筷了,准备好大锅,等各路英豪来了,马上下锅。”
“君上圣明!”
石竹跪地立表忠心。
魔宫众妖魔喜上眉梢:“君上圣明!”
再说玄参出了魔宫,一路飞至涿山脚下。微风拂面,景色宜人。花有两色并蒂而开,叶生千片随风微晃,盘旋云阶好似白龙环山而绕,直入云霄。
又见山下立着块两人高的石碑,上面写着『从金之景,无量竟声』。
什么奇奇怪怪的,玄参没看懂,倒是被声声凤鸣吸引。
抬眼望去,涿山云深雾绕,巍峨高耸。周围灵气环绕,时有奇珍异兽环飞而过,凤鸣鸾翔。
心里直叹:好地方!
“不愧是修仙宝地,这处可比那破魔宫气派多了。”玄参可算是从魔宫那个鬼地方逃出来了,那魔宫里的一众妖魔整日里胡言乱语也就罢了,最主要的是吃得也太多了,再待下去,迟早出现魔吃魔的现象,他还是早些跑路的好,省得日后他被众魔分而食之。
要说无魔的清净之地,唯有涿山算得上乘,涿山乃顶级名门正派修仙地,来此求道的人也是络绎不绝。涿山之所以出名,还是因为商陆的名声。
商陆是谁?那可是令魔界闻之丧胆,修仙界闻之亦丧胆的风云人物。
可不知为何,上次两界约战这风云人物居然没去。
至于为何约战,其中内情唯有玄参一人知晓,倒也不是什么扬魔界威风,不过是打着这旗号补给一番罢了。
魔界实在是没什么能吃的了。
结果由于商陆没去,导致食物供给严重不足,分配不均,居然使得魔界发生内讧,修仙界大胜而归。
不如日后就在此处,恰好他正想看看,商陆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双方交战他敢不去。
玄参化作普通凡人,掩去一身魔气,登上涿山。
今日涿山大选,他正好假装是来拜师的。
六座莲花台,最中央盘腿而坐的便是涿山掌门屈舀。
老者正襟危坐,手中浮尘垂在肘部,仙风道骨自成一派。其余四位蓝衣仙人位列在旁,衣袂飘飘,气质如兰。
不知空着的那座莲花台是谁,今日大选这么重要的日子,居然没来。
等等,这尿性……该不会……是商陆那厮吧!
东风骤起,一位女仙衣袂翩跹纵身飞来。
头上飞仙髻,小巧银花系珠链,链尾垂翎羽。青白丝带扎在脑后,随风飘起。
金嵌红玉珠,三五相连点缀青丝上。项间碧玉色连环,皓腕银钏雕云纹。
青色广袖莲花暗纹留仙裙,碎玉珠成链自腰线一圈下垂,莲步轻移间,成串的玉石相击声叮当作响,手中的天丝冰弦琵琶更是件了不得的法器。
这是涿山名扬四海的唯一一位女仙师舜华,天姿国色,婀娜多姿。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
舜华之名便取自该诗。
一众男弟子见舜华下来,一窝蜂地冲上去围住她。
舜华是乐修,玄参不通音律,自小五音不全,想想还是放弃得好。
紧接着跟着舜华下来的,便是术修仙师韩瞿和剑修梁兆。
这两人倒是不似舜华那般精心打扮过,韩瞿还算衣冠整齐,横眉冷目,模样虽俊美,但那一身的冷气就阻断掉了一大半想要上前的弟子。比起他,梁兆就放荡不羁多了,衣衫不整的好似刚从床上爬起来,连发都没束,原本那根用来束发的丝带在头上胡乱一绑。
最后下来的便是剑修萧澈,剑有轻重之分,商陆和梁兆修的是轻剑,萧澈修的是重剑,生了一副正气凛然的相貌,身前队如游龙。
涿山五门仙师,三门剑修,一门术修,一门乐修,除去没来的商陆其余人都齐了。
因为玄参隐去了魔气,那术法是万万不能显露了。那就只剩下剑修一个选择……
想了想被自己藏起来的雉离,玄参不知若是日后自己再领一把新剑,会不会不太好。
其实最好的选择该是拜在商陆门下,可商陆今日未来,玄参只得朝着梁兆走去。
入门弟子要先选择想要拜入的师门,而后由仙师逐一检查是否具有慧根,之后才有资格再和仙师比试,比试成功方能拜师。
如此严苛的选人制度,使得涿山的弟子一直未超过五百人。
选剑修的人是最多的,玄参排在了最后,等轮到他的时候,其他仙师都差不多考完了。
人员散尽,舜华,韩瞿和萧澈跑过来看梁兆的热闹。
“哟,这个弟弟模样不错,怎么这般想不开选了老梁,不如跟了姐姐我。”
四周没什么人,舜华摆了一整天的架子也累了,此时盘腿坐在琵琶背面,悬在半空,丝毫不顾及形象,开口轻佻道。
韩瞿也觉得玄参玉树临风,面似净玉,无一丝浑浊气,来日定能成大器,也插腔夺人:“我今年也没遇到好苗子,那几个还不如去年的路泽,我看这位小道友周身非凡人之气,不如拜入我门下。”
倒是梁兆不屑搭上玄参手腕,打算仔细探视一番。
梁兆先是皱眉,倒吸一口凉气,又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而后放下,又拾起玄参另一个手腕,一番探视,挑眉看了玄参半晌,才将他的手放下。
“怎么样,是不是……很强?”萧澈紧张地吞咽口水,看着梁兆。
梁兆又诡异的朝众人笑了笑,开口道:“说实话,我没探出来。”
“……”
没探出来?那是有还是没有啊?
萧澈满脸怀疑地捡起玄参的手腕,注入真气探视。
先是皱眉,倒吸一口凉气,又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而后放下,又拾起玄参另一个手腕,一番探视,挑眉看了玄参半晌,才将他的手放下。
“怎么样,有还是没有。”舜华紧张地站起身来,望着萧澈。
萧澈失望摇头,叹气道:“说实话,我没探出来。”
舜华不敢相信似的去捉玄参的手腕,素指纤纤,指尖暖意注入,又是一番探视。
先是皱眉,倒吸一口凉气,又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而后放下,又拾起玄参另一个手腕,一番探视,挑眉看了玄参半晌,才将他的手放下。
“不用说了,不用说了。”韩瞿转身飞向莲花台,将在上面睡觉的屈舀拽下来。
“干什么!”屈舀起床气大得很,不满地甩开韩瞿的手,“懂不懂尊老,为师往日怎么教你们的!”
韩瞿早就习惯了屈舀倚老卖老,撒泼耍横,也不在意,低声道:“师尊,这人有些奇怪,我们没有探视出他有慧根,劳请师尊帮一下忙。”
屈舀怒目而视,扫过四人,冷哼一声开口:“让你们平时勤加修气,你们偏就听不进去,如今这么点小事儿还要老夫出马。”
嘴上叫嚣得欢,不过还是伸手查探一番。
屈舀先是一愣,问韩瞿:“你也探视了?”
韩瞿摇头:“各位师兄师妹都探视过,我还不曾。”
屈舀将玄参手腕朝他递过去,韩瞿不解搭上手腕,同样愣了一下,半晌才将手缩回去。
“这……”
还未等众人商量一番,远处就有一人御剑而来。
似冬日琼雪,寒气袭人,又带着一股梨花香。
身姿挺拔如修竹,气质淡雅似秋菊。
离得近了,只瞧得那人面如皎月,白皙无瑕,色若佩环,清白透彻。
眸中星辰闪烁,薄唇紧抿,额头香汗微微滑落。
那人驻剑落地,轻轻巧巧。
“可是我来早了,怎么不见什么人?”
“……”
“是你来晚了,商师兄。”舜华斜眼看他,指指空旷四周,“人都走了,你看这哪还有人。”
玄参:“……”
都走了?商陆顺着她的手环顾四周,却看到了玄参。
“瞎说,这儿不是还有一个嘛。”
“唉唉唉,这个不行,这个不合适!”
众人连忙站在他面前,挡住玄参。
“怎么了?”商陆有些不解,明明这里就还有一个,凭什么不让他看。
“他不是来拜师的!”韩瞿睁着眼就说瞎话,“他是我堂哥的表妹她叔叔家的仆人的外甥女的儿子,与我是内亲,此次上涿山是来探望我的。”
商陆听罢挑眉冷笑,沉声道:“与你是内亲?你这话狗都不信!”
舜华拉拉韩瞿袖口,低声提醒他:“错了。”
商陆接着开口,语出惊人:“谁不知道你堂哥的表妹她叔叔家的仆人的外甥女根本就生不出儿子,你还想诓骗我?”
“……”
这谁特么能知道?!
屈舀觉得众人吵得烦,像一群苍蝇般在耳边嗡嗡响个不停,他想回去睡觉,于是开口问商陆:“你真要收他?”
“本来没想那么多,可你们偏不让我收,我就偏要收。”商陆语气颇为傲慢。
“若是老夫绝不让你收呢?”屈舀眯眼打量玄参,神色晦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商陆丝毫没有犹豫,冷声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来命令我?”
“嗯?”屈舀当场现出般若剑,剑尖直指他鼻尖,“你想欺师灭祖不成?”
众弟子一见他连般若剑都拿出来了,急忙拦他。
可商陆却火上浇油一般一把抽出青霜剑,回指道:“我剑也未尝不利!”
“……”
“算了,算了师尊,以和为贵,今日商师兄收徒的大喜日子,不宜见血啊!”舜华上前劝架,商陆收就收了。
不忘偷偷给屈舀使眼色,低声说:“您跟个傻子计较什么!没准今日他又忘记喝药了。”
“啊,那个舜华师姐说得对啊,商师兄好不容易收下一位徒弟,百年未有之大喜事啊,我们不如摆宴庆祝吧。”萧澈提议道。
“好啊,好啊,摆宴好啊!”梁兆附和。
那一刻,玄参觉得,这涿山,有些诡异,那商陆,也不像什么正常人,不知现在走还来不来得及。
“我向来高洁,不愿与舜华他们同流合污,就不去了。”商陆无意久留,认真看玄参道,“跟我走吧,以后我就是你师尊。”
“有种你再说一遍?!”舜华挽起袖子就要冲上去,“骂归骂,点我名字过分了吧!”
“唉,师妹,别冲动!”梁兆将人拦下,“还是吃饭要紧。”
玄参扫过众人异彩纷呈的表情,心惊胆战地应下:“是。”
等两人走后,背影完全消失在五人的视野里,梁兆才抄着手咂舌道:“就这?还是个魔。”
舜华也轻叹,皱眉道:“诺,你们也都探过了,就是他,没错。”
韩瞿站在原地没吭声。
四人又看向屈舀,倒是他一脸无所谓,笑道:“至少收了,好事儿,好事儿。”
四人边摇头边叹气:“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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