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越把车开到主街道上,远远地听见前方传来唾骂声。
丁宇济没近视,目力比池越要好。他说:“是那些人,刚才我们过桥时见过。这次又是谁被打了?”
池越只模糊地看见几个人围着一个躺在地上的人踩踏。他说:“没人报警吗?”
丁宇济说:“赵铭也在,他一在就没人敢报警。”他再仔细看一眼,啊呦一声,“这么个打法得把人给打死了。”
“怎么办?他们好像没想着停手。”
池越本要报警,但想了想还是作罢——
赵铭虽然在萝堂村称霸已久,但要说他杀人放火,穷凶恶极倒也没有。不过他时不时出来扰民倒是真的。像赵铭这种从小混到大的刺头,就像一块粘人的狗皮膏药,但凡被他盯上了就很难甩掉,他总能在一些小事情上给你使绊子。报警是随手的事情,池越倒也不怕赵铭找他麻烦。麻烦的是自己不住在萝堂。而且现在他开着的是丁宇济他爸的车,丁宇济人又在车里。回头警察来了,赵铭蹲了几天出来找不到他,肯定会去找丁宇济麻烦,这是池越不想看到的。
“你这车里是不是放着个扩音器?我记得上次开你这车时见到过。”池越想了想,问。
“是。”丁宇济想起上次阿星让他买回来,但阿星玩腻了,就把东西丢车里了。他把身体往后仰,片刻后从座椅后面掏出一个扩音器。
有扩音器就好办多了。
池越立刻掏出手机打开浏览器界面,输入“警笛声下载”五个字,然后在网页里找出一个靠谱的网址。随后只见他把手机扔给丁宇济,“待会儿就看你的了。”说完他当机立断,猛踩油门,说:“抓紧了。”
“哔哔——”
奔驰风驰电挚地朝着刺头所在的方向过去,轰隆隆的声音吸引了刺头那拨人的注意力,围着薛惟拳打脚踢的几个混混反应过来,当即作鸟兽散。
刺头拉着赵单凌,本也要跑。但在看清了驾驶座上的人是池越之后,他冷哼一声,站在原地没躲开。
赵单凌拽着他的胳膊要往边上过去,他急道:“哥快走!车来了!”
“没事,他不敢开过来的。”刺头安慰般地捏了捏赵单凌的手。
池越是萝堂出了名的道德模范生,人人都称他做小雷锋。这样一个有底线有道德的人是不可能开车碾死他的。
“吱——”
果不其然,下一刻奔驰在刺头跟前紧急刹停下来。
刺头眯起双眼,隔着挡风玻璃与池越对视。
硝烟吞噬了本就沉闷的空气,呼吸变得困难起来,让人变得更加压抑与烦躁。只见刺头的两只手慢慢合拢,紧攥成拳。
池越透过他阴霾般的神情,能感觉到他的指骨在发出重重的咔嚓声。
池越知道,刺头不耐烦见他。他也不耐烦见刺头,这家伙无论被他教训过多少次,依然死不悔改。
只见池越摇下车窗,对刺头说:“赵铭,我是不是说过再让我见到你扰乱社会的治安秩序,就请你去警察局喝茶?”
赵铭哈哈大笑,右脸颊上那道狰狞的疤痕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浮动,这笔看似不羁的色彩是池越添上去的。他哦了一声,说:“巧了,我贵人多忘事,给忘了。”
池越料到他会这样说。他把车熄了火,对丁宇济说:“呆在车里别动,待会儿见机行事。”
丁宇济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他钻到驾驶座上,将车窗封起来。
池越的视线越过赵铭,看向躺在地面上的那个人,他一眼认出了这人是薛惟。
他再看了看四周,薛惟的两个行李箱已经不见了。而赵铭的人还站在附近,蓄势待发着。
赵铭吹了声口哨,说:“怎么?要救人?”他瞥了眼脚底下的正在呻|吟的薛惟,蓦地一把抓住薛惟的头发,将薛惟拖到跟前,然后抬脚踩上薛惟的肚子。
这一脚踩上去,薛惟肚子上像是压着千斤重的岩石,他觉得非常难受,喉道里很快涌出酸水,不住地溢出嘴角。
赵单凌提醒地叫了一声:“哥!”
赵铭的眼角微微一抽,不引人注意地稍微减了点力道。
“这人你认识?”赵铭目光凶狠地盯着池越,问。
池越:“不认识。有什么问题?”
赵铭点点头,“也是。无论是认识还是不认识,你从来都是一副多管闲事的样子。”
“把人放了。”池越懒得跟他废话,他还要陪丁宇济去接阿星,没时间耗下去。
他说着往前挪了半步。
池越的个子很高,当他站姿笔挺地立在赵铭跟前时,总能无形地透露出一股威压。
赵铭一边谨慎地盯着池越,一边用手拎起薛惟的衣领,将人拖到跟前。
他用掌心贴着薛惟的脖颈,使着力,将人给卡严实了。
薛惟双脚离地,被他掐得十分难受,脸色开始涨红,但他没有反抗。
没人知道,此刻他的心正在狂跳。但那并不是恐惧所致的,而是因为过度的兴奋。
太好了,太好了。
就是这样,掐死他,给个干脆。
快。
只要再掐紧一点,他就能立刻去见阎王了。
池越的目光开始变得阴鸷:“我再说一遍,把人放了。警察已经在来的路上,你要是不想喝茶,就赶紧把人放了。”
赵铭冷哼一声,说:“你觉得我会信你说的话吗?”
上次他就吃过池越这招空城计的亏,结果跑了之后半天都没见到派出所出警的动静。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说笑?那没关系,你大可以试试。”池越面不改色地说。
赵铭见他手握成拳,要有下一步动作,便带着薛惟一步步地往后退——
他尝过池越的拳头,那刚硬的指骨曾让他躺了一个星期的病房。
“告诉你个小秘密,本来我已经打算放过他了。前提是,你没来的话。”赵铭朝池越笑,露出几颗犬牙,“你说,要是他死了,是不是就是你的责任。”
池越说:“狗屁人说狗屁话。再说,你敢把人弄死吗?我看你还没有这个胆量。”
“跟你聊天可真没意思。”赵铭啧了一声。“那这次你看看我有没有胆量?”
他说完五指收力,指甲深深地陷进薛惟白皙的皮肤上。划痕变得越来越深,带给薛惟强烈的刺激感,他的脸色涨得更红了,逐渐开始变得青紫,看上去很快就要嗝屁了。
池越的脸色变得更沉了。
围观的甲乙丙丁终于窃窃私语起来——
“他这是要杀人吗?”
“谁知道啊……”
“我看像,之前不是谁,说他小时候杀过一个人吗,还坐过几年牢。”
“听说赵铭杀的那个人还是他爸,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么恐怖!那他妈呢?也没见他妈出现啊。”
“谁知道啊,他妈不是早和他爸离了吗……啊赶紧来个人报警吧!”
……
他们的私语还没结束,就见池越猛地一记腿踢扫过去。
“呼——”
池越的一记腿踢刚要削到赵铭的脑门,赵单凌就冲上去,将赵铭护在身前。只听“咚”的一声闷响,赵单凌的后背被池越踢中,当场疼得眼泪飙了出来。赵铭暗骂一声,松开卡住薛惟的那只手扑过去拉住赵单凌。他刚将赵单凌抱住,就被池越不停歇地,连带串儿地一并踹了出去。
猛然呼吸到新鲜空气的薛惟像没了骨头一样扑倒在地,“哈呼哈呼——”他痛苦地喘息着,随后按着胸膛干呕起来。
“愣着干什么!他妈的都给我上!”赵铭怒吼道。
变故就在一瞬,谁也没想到池越二话不说就动起了手。赵铭的那几个弟兄梦醒似的反应过来,一拥而上。池越眼睛不眨地,左勾拳右抬腿地将这些不堪打的半架子全给撂倒在地。
但这些半架子不愧是混混出身,大概是皮糙肉厚惯了,被撂倒之后他们又站了起来,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强,再次朝池越扑过去。
赵铭掀开赵单凌的衣服,见他后背已经淤青,顿时火冒三丈:“池越!今日唔打到你扑街我唔姓赵!”他说着打了通电话通知附近留下的那些弟兄。
前面50米处有一个建到一半被废弃的筒子楼,赵铭扫了一眼之后将赵单凌抱到一家店铺外供人坐的休息椅上,说:“在这儿等我。”
赵单凌说:“哥,那人特意吩咐过不能伤了薛惟,不然我们半分钱都拿不到。”
赵铭:“我知道,我就是想揍池越,为你出气。”
他说完飞快地奔到筒子楼,围观的人眼睛不眨地看着他动作利索地攀上一处楼板,翻身跳进高台,从廊道上徒手掰断一根早断成半截的栏杆条。只见他拎着栏杆条往楼下跳,落地后跑到一家百货店门前,把人家摆在外面卖的那些扫帚拖把一并给拿走。
他看上去一脸凶神恶煞,店家不敢反抗,骂人的话硬生生地卡在喉咙里,眼睁睁看着这些百货都被赵铭拿走。
没多久赵铭叫的那帮弟兄来了,足足有二十余人,但都赤手空拳。
“一人拿一根。目标池越,给我狠狠地打!”赵铭自己拎着那根栏杆条,将余下那堆东西散到那群人跟前。
二十余人一人拿起一根东西,像锦鲤觅食一样朝池越涌过去。
情况不太妙。
一直在车内盯着情况的丁宇济见状,立刻把池越的手机音量开到最大,然后放到扩音喇叭上——
未免赵铭生疑,池越在手机上设了个关卡,一分钟后警笛声才会自动响起来。
随后丁宇济下了车大步向前,抬起薛惟的胳膊将人架到自己肩上。
“大哥,你还好吗?我们先走吧。”
“放手。”薛惟咬牙把自己脱臼的手腕给卡正,随后说道。
丁宇济只当他在客气,他拉着薛惟往奔驰过去,说:“不用……”
他的话还没说完,薛惟就猛地将他推开。
池越没看见薛惟此举。他一脚将面前的人给撂倒,见丁宇济下了车,喊道:“济,你怎么下来了!不是让你在车上待着吗?”
丁宇济知道池越在顾虑什么,但他并不介意。只听他吼道:“放心!警察等会儿就来了!”
赵铭听得清清楚楚,他脚步一顿。心想难道池越真的报警了?
池越:“……”
丁宇济说完再次抓住薛惟的胳膊,拖着人就要往奔驰车过去。“我们快走,池越他一个人搞得定,警察在来的路上了。”
一听警察要来了,薛惟立刻呸掉一口血沫,猛地抬手扇了他一巴掌:“我他妈让你放手!不会听人话?怎么那么爱多管闲事?”
这一耳光扇得丁宇济差点耳鸣,他没料到薛惟会有这番举动,当即僵在原地。
非要多管闲事!
暗骂一声后薛惟一个箭步冲到池越那边去。
池越见薛惟冲过来,便说:“你干什么?伤成这样了还不走!逞什么能啊?”
薛惟没搭理他,他捡起自己的背包,抡起来往面前一个混混的脸面上砸过去。
“上!”薛惟扯着嗓子喊道,“他妈的会不会打架!怎么一个两个都那么废物?!”
池越躲开对方扫过来的一记腿踢,说:“我自己一个人可以,不用你帮忙。你赶紧上我朋友的车,让他载你离开。警察等会就来了!”
谁要帮你?我是在帮我自己。
薛惟一拳砸到对方脸庞,在对方唾沫横飞的时候瞥了一眼身后的丁宇济。
就他?还载我离开?
薛惟在心里嘲笑丁宇济,他向来看一眼就会认人,中午开奔驰撞向他的那个人就是丁宇济。
丁宇济憋红了脸,他不怎么会打架。被薛惟扇了一巴掌之后是站也不是,回车里也不是。
混乱中他被一个混混给盯上,那人拖着扫帚往他脑门上挥过去,丁宇济啊的一声蹲下|身躲开,边跑边叫道:“越哥!——”
池越一把抓住对方砸过来的拖把,一拳砸酸对方的门牙,在对方嚎叫的时候夺过拖把。紧接着把拖把当空飞到丁宇济眼前,“抓住!”
丁宇济接住拖把,直往对方的脸面拍过去。
一片混乱中,赵铭抓住机会,扬起栏杆条朝池越后背砸过去。薛惟眼尖地锁定赵铭的身影,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池越跟前。只听他吼道:“来啊!”他红着眼睛,那是激动所致的,“往死里打!!”
“艹!”赵铭暗骂一声,栏杆条在半道折了个弯,对着薛惟的腿挥了一下。
“哐当”一声响,有那么一瞬薛惟都要怀疑自己的腿被打折了,但他仍然觉得不够狠。只听他说:“你脑浆里是不是都是水?我他妈让你往死里打,就这技术还敢做刺头?你也太废物了吧!”他指着自己的脑袋,强调道:“朝这儿打!懂了吗废物,要我教你吗!”
赵铭只当他在护着池越,他一把推开薛惟,抡起栏杆条朝池越的后背劈过去。
丁宇济看得清清楚楚,他叫道:“池越!后面——”
池越的反应慢了半拍,他还没来得及转身,本来以为要生挨下这一棍,谁知下一秒赵铭的脑袋就被垃圾桶给罩住了——
薛惟边忍着恶心感,边用他从地上捡来的石砖隔着垃圾桶猛敲上去。他说:“还得我来教你!我他妈说了,让你往死里打!”
“搞清楚!你的目标是我!”
赵铭被砸得头晕耳鸣,他还没见过这种野蛮的、强横的、毫无章法的打法,更没见过上赶着来送死的。
“你神经病吧!”他怒吼一声,将罩住脑袋的垃圾桶给撬走,然后一拳往薛惟的胸膛上锤过去。
“咚——”的一声闷响,薛惟心道:爽!
就是这样!来啊!
这时池越扑过去,挡在薛惟跟前。情急之下,薛惟抬手扇了他一巴掌,在他发懵的时候一把将他推开,臂膀硬生生地挨下赵铭当空挥下来的一棍。
“薛惟!”见薛惟整个人往后栽,池越一把抱住他。“啪”的一声,只见他用掌心接住赵铭打下来的又一棍,将栏杆条徒手给捏扁,折断。随后他抬手朝着赵铭肩膀狠劈下去,在赵铭手臂脱力时又横飞出一脚,将赵铭给踹出一道弧线。
这一踹力道之大,让赵铭当空起飞,众人肉眼见到他的身躯在结实的墙面上凹出一道清晰的躯体的轮廓。
“哥!”一直注意着赵铭的赵单凌当场膝盖一软,又站起来踉跄地跑过去。
赵铭的四肢百骸短暂地失了力,砰的一声,他从墙上砸倒在地面上。
“嘀呜——嘀呜——”
尖锐的警笛声终于在这时响了起来。
丁宇济买的那个扩音器质量贼好,放大了好几倍响的警笛声瞬间惹得围观的人群纷纷伸长脖子往外看。
赵铭呕出一大口胆汁,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没想到池越居然真的报警了!他当场吓得丧失判断力,都没注意到这警笛声其实是从丁宇济他爸的那辆奔驰车上传来的。只见他慌张地抱着赵单凌,踉跄地边往角落处的巷道里钻,边对他的那帮弟兄大喊道:“快跑!——”
一群人当即撒丫子开跑,像只腿脚灵活的过街老鼠,各自往不同方向的巷道里钻进去,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地上那些被打折的扫帚扫把,以及扬起来的几尺厚的尘土。
丁宇济把手里那半截扫把往地上砸,骂道:“溜得倒挺快,便宜这帮狗东西!”
“……怎么样?”见池越将薛惟轻轻地抱在怀里,丁宇济便凑过去瞧。他盯着薛惟那鼻青脸肿的脸,后知后觉地去摸自己被扇的那半边脸,立刻疼得倒吸一口气。
嘶,半边脸都叫这男的给打肿了。
池越揉开紧贴着薛惟脑门的刘海,替薛惟擦掉额角处往下流的血。说:“坚持下,我这就带你去医院。”
薛惟皱起眉头,声音又低又颤:“放开……”
“什么?”薛惟的声音太小,像只饿昏头没力气的小猫咪一样,呜咽呜咽的。池越低下头,把耳朵贴过去,“你说什么?”
“放开……”薛惟说着剧烈咳嗽起来,“不……用……你管……你……走……”
他说着推开池越,一个趔趄扑倒在地面上剧烈喘气。池越想起刚才他替自己挡下的那一棍,便快步上前,想再次扶起他。
谁知薛惟猛地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不仅池越惊呆了,丁宇济也懵圈了。
半晌丁宇济质问道:“你干什么?为什么要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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