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药店上班的日子非常煎熬,薛惟三番两次想提交辞职申请,可一想到沈蕊就在穗城,又硬生生地将念头给压下去,以一种我当咸鱼你却奈何不了我的架势接连上了好几个星期的班——李元查看过好几次的监控,见他总是坐在收银台发呆,顾客进门了也不主动去接待,便让谭燕旁敲侧击地警告过好几次。
薛惟依然我行我素,丝毫不为之做出哪怕只有一点的改变。
李元本想炒了薛惟鱿鱼,可后来他注意到薛惟如果接了一个顾客,不管那名顾客一开始的需求是什么,到了结账的时候一定会买大单,且单上的金额几乎都会超过八百。有时候碰上一些特别大方的人,薛惟还能顺手卖个两三千的营业额。渐渐,李元就薛惟这种工作态度作了罢,彻底由着薛惟去了。毕竟生意人,还是以生意为主。只要薛惟能够多卖一些有毛利的药品,他的工作态度怎么样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得知薛惟是硬核的实力派后,李元自然是当块宝供着。而店内上班的其余人对此有目共睹,也开始围着薛惟打转。
刘西原本是店内销售的第一名,可薛惟来了之后,她的业绩就只能顺位排到第二名。她试过追赶,但总能被薛惟轻松地拉开一大段距离。于是她便开始和薛惟套近乎,与初次见面时的冷漠态度全然不同,不管好不好玩,她都会叫上薛惟。
但薛惟坚信自己的第六感不会出错,因而面对刘西的刻意讨好,只冷淡地回应一两句,有时连话茬都不会接——先前他对刘西是什么样的态度,现在就还是什么样的态度。
对此,刘西笑哈哈,一副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做派,对薛惟懒得搭理她的神情视若无睹。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翻页,而每次下早班后,薛惟都会悄悄地往雅惠苑过去。他其实不知道沈蕊住在哪一单元哪一层楼,也没有想过要去打听清楚。他就像根杆子一样杵在对面干等着,沈蕊出来了,他也不会迎上去前,只是默默地看着。
他坐在雅惠苑大门对面的那家便利店门前,那儿有供给客人休息用的塑料桌椅。每一次下班后赶过去,他总会问便利店里兼职的小姑娘要一杯浓缩咖啡,但他并不喝,只是这么端着。期间他的视线在人海中无数次地逡巡着,直到热咖啡的温度透过纸杯蔓延到五指上,再慢慢地冷却下来。这就像每一次他来,见到沈蕊出现后每一次的心理活动——
沈蕊有时拎着一个单肩挎包,手里捧着一沓a4纸,步履匆匆地往大门进去,然后再没出门;有时手牵着阿星,带着阿星用触摸去感受周围一花一树的生命力,有说有笑;有时又会坐在小区对面的一家咖啡馆门口,见几个他没见过的人……
他看见了沈蕊的笑,沈蕊的难过,沈蕊的委屈……这些独属于沈蕊的喜怒哀乐,他都能从窥探中得来。
是的,窥探,他没有用错词。他明明是她的儿子,却像个偷窥狂一样,在暗地里疯狂地注视着。这样卑劣又可怜,只为了一遍遍地确认沈蕊现在就是一个人,她的身边没有出现其他新成员。
任何,新成员。
当着沈蕊的面,他问不出口。当然,也没资格问。因为薛貌生早已经和沈蕊离婚了,在他四岁那年——他的父母感情破裂,一纸证书将一个世界给分割开。往后沈蕊要做什么,和谁组建了家庭,他都没资格去过问。
也因为带有这种心理,所以那次沈蕊在车里当面要他的联系方式时,他才含糊地带过。
薛貌生当时说的话薛惟还记得清楚,他说:“是你妈妈她出轨了,所以我们才离婚的。小惟,她作为你的母亲,不恪守妇道,自然也不配教育你。你还要找她干什么呢?那天我把联系方式给了你,你打通了吗?你听我说,如果她想联系你,认你这个儿子,她有很多种方式可以来找你……你清楚我说什么,小惟,爸爸都是为了你好。”
听上去,薛貌生话里的沈蕊并不想和他扯上关系。可先前在车里,他听沈蕊话里的意思,是薛貌生一直在阻止她见自己。
他不知道他们之间谁说了真话,谁说了假话。他只知道自己每次想起薛貌生说的话,都想质问薛貌生:你真的是为了我好吗?那你们为什么一定要离婚?沈蕊当初是真的出轨了吗?你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把姜欢愉接过来当自己的养女养的?如果你们没有离婚,我是不是会有另一种不一样的人生……
太多话梗阻在喉头,让薛惟渐生郁结。如一团浓墨似的乌云,盘旋在苍穹,怎么也挥不去。而他在雅惠苑无声地等着沈蕊出现的举动,其实也是在等待一个答案——
他不知道沈蕊上次在车里问他要联系方式时是否是真心的。离上次见面已经过了几个星期,如果沈蕊真的想见他,认他这个儿子,那么沈蕊一定会再想办法找人要到他的联系方式。
看看,他就是这么个敏感又脆弱的人。
他在以这种拙劣的方式,去试探沈蕊的真实想法。
薛惟就这样等了好几个星期,就在他以为沈蕊只是口头上说两句想念的时候,池越发来消息,说沈蕊通过丁宇济找自己要他的联系方式,问他给不给。
池越想起那天在车里沈蕊问了薛惟好几次联系方式,薛惟都避之不谈的神情。便觉得这事还是要先跟薛惟说一声,问问薛惟的意见才好。但半晌后他不知道怎么想的,又多发了一条消息过去:哥哥,沈老师今天问了丁宇济好几遍,我猜她可能是有什么事情要跟你说吧。要不……我把联系方式给她?
消息发来的时候薛惟刚洗完澡躺在床上,看到完全陌生的微信头像时他还愣了一下,好半晌才想起池越上次拿了他手机,当着他的面加了彼此微信的事情。
他打开界面点进去,本想直奔主题回复了池越。但鬼神差使,他的手指头停在了池越的微信头像上。片刻后,他循本心点开了头像,将图片放大,仔细地看了看。
那背景是一片白色,一个穿着运动装的少年正一只脚踩在滑板上,身体往前微微地弓着,是一个准备滑出去前的起跑姿势。薛惟往那黑色的滑板看了好几眼,在心中夸赞这滑板画得倒挺漂亮,挺真的。
片刻后他才回复了池越消息:你想给就给,跟我没关系。
池越那边显然是在等着,薛惟的消息一发出去,他就立马回了一句:那我替你给了。
薛惟顿时生出心思被戳中的尴尬感,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种感觉。他有些不满地戳了好几下键盘,半晌才把消息给发出去:什么叫替我给了?池越,你好歹是个大学生。用词能不能恰当一点?要我给你八百里加急送一本现代汉语词典吗?
池越那头静默了半分钟,随后才敲出一行字:我只是觉得哥哥应该挺想联系沈老师的。毕竟……她是你的妈妈。
薛惟被挺想两个字给扼住喉头,没等他找理由反驳,池越又敲来了一行字:不过哥哥,你倒是不用八百里加急。不如我明天过去找你,你亲自把现代汉语词典给我?
话题被成功岔开,薛惟讶异池越的厚脸皮。他立刻回复道:谁要见你?
池越那边静默了两分钟,等薛惟意识到这句话回复得有些奇怪的时候,消息已经撤不回来了。他只好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来了我也不会见你。
这话才发出去,池越那边就紧跟着后面回复了:是我想见哥哥你。你的伤养得怎么样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薛惟觉得前面那句我想见你很奇怪。为什么想见我?他在软键盘上反复地打下这六个字,又反复地删掉。
池越见聊天框上显示了好几次“对方正在输入……”,便按捺不住地又打了句话过去:哥哥在想什么?什么话要打这么久?
薛惟觉得还是不要问了,这样显得自己心眼多——现在这些小年轻都是这样,嘴里整天没个把门,把“想见你”“喜欢你”“爱你哟”“么么哒”等字眼随意地挂在嘴边。更不要说是隔着一个屏幕和人对话了,池越恐怕是打字打顺了,没别的意思。
一向嘴毒不给人留情面的薛惟突然间吃瘪,词穷了好半晌。实在不知道回复些什么了,他便挑刺地回道:别再叫我哥哥。
那头池越拧眉地看着聊天框,心想薛惟这是怎么回事。他赶紧噼里啪啦地打了一段话过去:你大我好几岁,不叫你哥哥难道要叫你名字吗?这样会显得我很不尊重你的啊。难道哥哥是觉得我这么叫你把你叫老了吗?那哥哥放心,你很年轻,看不出年龄。我觉得你就大我大概四五岁吧,我猜对了吗?
啧,还年轻呢,都已经是奔三的人了。
薛惟挑了一下眉峰,心想池越的嘴还挺甜的。
刚才他只是为了缓解尴尬,才那样说的,他不想在一个称呼上费时间去纠结是否应该这样,真要说的话早在他们两个人见面的时候就说上个几十遍了,何必通过电子产品去说?他瞥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没回复池越的问题,只道:你们大学生难道没作业做的吗?怎么那么有空闲聊?
池越岂能看不出他话里的驱赶之意,他回道:我刚才还在背书做题。哥哥还不知道我读什么专业吧?既然你说我在闲聊,我就跟你聊一聊啊,我读的是法学。现在每天一睁眼脑子里都是法律条例,我还不得休息一下吗?脑子都糊成一团浆了。
薛惟暗自笑了笑,没再回复。但池越接二连三地发来一条又一条的消息。他不想和池越有过多的交谈,便回道:你再跟我说下去我的脑子也要糊成一团浆了,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池越看了眼手机,二十三点了。
也是够晚了。
打扰到哥哥了,那晚安——
池越敲下这段话发出去,随后转动着手里头的笔,等待下一刻薛惟隔空发来一句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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