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两日,安也便自府中流言里听到了昭仪公主那些人的下场。
当今圣上知道这件事后勃然大怒,昭仪公主被禁足佛堂三月,而张翠翠三人则被禁闭在家,这事虽小,却使家族蒙羞,几人原本说好的夫家也皆向他们递了悔婚状。
现如今,他们家中正火急火燎的为他们挑选新的夫婿,就算下嫁也在所不惜。
而晋王府中,似是对游湖宴上误会安也心怀歉疚,荣晋之一连数日早出晚归,连安也的偏院都未踏足。
安也乐的清闲,大半精力都放在了郁宴身上。
但不知为何,居然连郁宴都开始有意无意躲着她。
安也对他的态度很是不解,但所幸他表现得并不明显,她也就当做不知,继续似有似无的撩拨他。
“郁侍卫除了马步,就不会教我别的了吗?”
双腿有些胀痛,她在院中放着的石凳上坐下,不满道。
面前的男人不动如山,“郡主想学什么?”
安也认真的想了想,“不如……就轻功怎么样?”
轻功好啊,打不过就跑。说不定她是个武学奇才,一教就会,到时候拳打荣晋之,脚踢昭仪公主,也不用攻略面前这个油盐不进的木头,她自己就能飞出晋王府。
郁宴点头,“可以。”
不等安也高兴,又听到他说:“轻功乃内家功夫,建议方法繁琐辛劳,若是想学,得先练气。”
“怎么练气?”
郁宴看向安也,眼中似乎闪过一丝笑意,但那情绪消失的太快,安也来不及捕捉,只闻他道:“扎马步。”
安也:“……”
他是不是在套路我?
安也弯腰敲了敲自己酸痛的小腿肚,认命起身,做了个标准的马步,边做边问:“我已经练了不少天了,还需要多久才能到下一步?”
郁宴瞥了一眼她鲜衣包裹下的细弱手臂,顿了顿才道:“少则三年,多则五年。”
安也:“……”
那她还练个锤子,原文剧情时间线也就三年,到那时候,她早就成了一具飘在大堰护城河里的浮尸了。
她试探问:“有没有什么速成的法子?”
郁宴不答,意思相当明显。
安也叹口气,只气馁片刻,随后双眼一转,“哎哟”一声,似是没站稳,直挺挺朝郁宴倒去。
武功不行,不是还有一种法子么。
郁宴熟练的抬起手,将套着剑鞘的横在安也背后,淡淡道:“郡主当心。”
安也趁机往郁宴身旁靠,语气期期艾艾,“这马步着实累人,自从那日落水,我就觉得身子越发不好,现下还有些发晕,郁侍卫快些扶我一下。”
男人的目光停在她额前的细汗上,顿了顿才道,“郡主身体康健,虽娇弱了些,却并无大碍。”
安也闻言一惊。
他知道她在装病?!
她穿越来的这些日子,就是靠装病糊弄荣晋之,需要作为荣晋之心腹,若是他都知道,那荣晋之……
安也越想越心惊,身体也止不住僵硬起来。
仿佛看出她的顾虑,郁宴接着道:“不过是少时家里有人久病,属下得以对药理了解一二,不该说的,属下不会说。”
他的声音平平,听起来就如同在说着不关紧要的闲话。
安也直起身,她面上表情收敛起来,冷冷道:“什么意思?”
郁宴将视线移向她的眼睛。
这时的她,语气中也没了平日里面对他时带着的甜腻感觉,就像是原本收敛了野性的小猫突然露出獠牙。可他突然觉得,这样的她,要比之前那些宛如带了几层面具的神色要真实的多。
他垂下头,干脆利落开口道:“属下逾矩。”
安也却没说话。
空气宁静下来,只余下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她看了郁宴半晌,突然笑了一声,“我竟不知,郁侍卫这般关注我。”
郁宴眉头一跳。
安也重新放松下来。
依荣晋之对她的态度来看,他是真的以为她生了病,郁宴并没有将这件事告知于他。而且看他如今的态度,也没有握住她的把柄想要威胁她的意思。
他为什么不告诉荣晋之?
安也摸不透他的心思,如今看来,只能加快进度,不说让他死心塌地为她卖命,最起码也得令他在乎,为她心甘情愿的保守秘密。
“只是略知药理,便能察觉出我的身体状况,郁侍卫莫不是趁我熟睡之时,溜进我房中替我把过脉吧?”她压低声音,凑近了说。
郁宴平静表情出现了轻微裂痕,“……人病时脸色会有些不同。”
这是在与她解释他是怎么看出她没病得了。
安也佯装不懂,又问:“有何不同?”
一张苍白乌青的剑自脑中闪过,身旁之人沉默下来。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武功那么高,若是真的半夜溜进我房中也是轻而易举……”安也眼神变得复杂起来,“郁侍卫,你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
似是实在听不下去,郁宴抿着唇,他低声道:“生病的人,如同败落的花。”
安也觉得他的说法有些新奇,这下她是真的好奇了,“那健康的人呢?盛放的花?”
郁宴却没答话。
他将剑重新挂回腰间,似是要走。
安也向他旁边凑了凑,又笑着问,“那我在郁侍卫心里,是什么花?”
不知为何,看着她脸上的笑,郁宴蓦然想起他院中那颗刚刚种下的桂花树。
明明只是不大的一株,花朵小巧精致,却能飘香十里。略略一沾,那香气便能顺着空气进入鼻腔,怎么散都散不掉。
恰好一阵风吹过,安也青丝浮动,似乎有淡淡桂花香随风而来,郁宴没回,只是拱手说了句,“属下告退。”
随后,不等安也再说,他便转身出了院子。
等他走后,安也嘴角的弧度才重新垂下。
她摸了摸脸上细汗,有些后怕。
郁宴说的没错,生病的人和健康之人面色是不同的,她这几日见不到荣晋之,有些松懈,面上的都扑少了。
但古代的化妆品大多含铅极重,容易致癌。她不可能随时都顶着满脸的粉。
得需要一个安全的根据地。
偏院地偏,平日里也鲜少有奴仆经过,如果荣晋之不来,除了郁宴,也不会有奴仆踏足。这地方倒还行,只是……
她瞥了一眼站在院门外的秋兰春兰一眼。
她先前一直忙于应付荣晋之,没来得及管她身旁这两个人。
她们是荣晋之放在她身边的棋子,就是来监视她的,而且……昭仪公主两次发难,这两人从未护过她。
对于如今的她来说,她们就是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还是换掉的好。
想到这里,她出声将秋兰春兰叫进院内,对她们道:“去把小桃叫来。”
小桃,就是上次她做糕点时,在旁边给她帮忙的胆小侍女。
刚刚进院的二人没有立即行动,春兰不解问:“夫人为何要找小桃?”
安也摆出主人架子,冷脸道:“我的事,也是你能过问的吗?”
春兰与秋兰对视一眼,她眼中明显含着轻视,不情不愿跪下说:“奴婢该死。”
等安也点头后,两人才齐齐退出院中。
小桃平日里在王府厨房中帮厨,只有在接近饭点时会过来偏院,安也回房等了片刻,春兰秋兰便带着小桃来了。
安也屏退两人,只在房中留下小桃,随后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指指自己身旁的木凳道:“坐吧。”
小桃瘦的厉害,焦黄的脸上只有两只黑曜曜的眼睛有些颜色,她脸上满是忐忑,闻言之后,更是颤抖了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声道:“奴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让你坐便坐。”
小桃没动,覆盖着枯黄头发的小脑袋碰到地面,看起来很是惶恐。
她自小进府,本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如今突然被主子招来,下意识便以为自己烦了什么事惹了主子不快。
安也看出她的恐惧,走到她身前,温和将她拉起来,柔声道;“今日叫你来,并不为责罚你,你一直以来,都做的很好。”
她喝的药都是小桃煎的,虽并未入口,但每次端来时都温度适宜,可见她是个细心的人。
小桃手臂被安也碰到,下意识抖了抖,口中泄出一声不大的吸气,但只是一瞬,她很快忍住,眼中满是茫然,似是实在疑惑,才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一眼安也。
见安也脸上柔和一片,才稍稍放心下来。
“怎么了?”安也注意到她在被自己触碰时下意识的反应,目光突然停在她衣袖之下露出的点点猩红。
她眉头一皱,将她手臂上单薄的单衣掀起,入目的是,一大片红肿发紫的皮肤。
她今日找来小桃,是因为前些日子便做的决定。
小桃干活麻利,沉默不会多事,又向来细心,虽胆小了些,但也未必不是坏事。安也前些日子便注意到了她,一想到要为自己找个合适的侍女,第一个便想到了她。
原本方才是要问她愿不愿意给她做侍女的。
这话还未问起,倒是让她先窥到一些小桃如今的处境。
这个小姑娘年纪不大,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放在现代,正是读小学的年纪,如今却满手老茧,身上还布满疤痕。
安也想到这,心下也多了几分火气,沉声问:“谁打的你?”
小桃手臂被安也攥着,她不敢动,只是垂着头,小声道:“是,是奴婢自己摔得。”
“自己摔得能摔成这样?”
小桃抖了一下,眼眶中溢出些泪花,颤颤巍巍道:“是李婆子……”
“她为何打你?”
“是奴婢挡了她的道,她被草垛绊倒,摔、摔了……”
安也沉下脸来,“她自己摔了,反而来怪你?”
小桃摇摇头,泪花粘在眼睫毛上,“是奴婢不该挡路,是奴婢的错。”
安也放开她的手,看着她如今的模样,心下叹息一声,声音重新变得柔和,“她一直都用这种由头来罚你吗?”
小桃咬着唇,沉默的点点头。
怪不得正是发育的年纪,这小姑娘反倒长得面黄肌瘦,比起春兰秋兰,要比他们矮整整一头。
不知她进了晋王府之后,受了多少磋磨。
安也面容严肃,对她道:“走,带我去找那个李婆子,我倒要看看,她是个什么厉害人物。”
小桃闻言,猛地抬起头,似是忘了恐惧,整个人愣愣看着安也,眼中充斥着期翼和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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