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别看了。”颜凌收拾完书包,从后桌走到前排来,伸手在南嘉眼前晃了两下,“在这个班待的时间久了你就会知道,这都是常规操作,老王那只鞋提在手里的时间要比穿在脚上的时间还要长,习惯就好,下次记得先捂鼻子。欸,你应该不住校吧?”
南嘉摇头:“没住校。”
“那走吧?”颜凌站在书桌前等她,“非住校生不用上第二节晚自习,都很晚了,你家大概住哪块啊?我帮你问问有没有谁是可以一路的,会安全些。”
南嘉答非所问:“我骑车了。”
“……那行,我们一起走吧。”颜凌说。
南嘉点头,两人于是搭伴往校门口走。
西门那边搭了一个很大的棚子,专门用来放各类自行车,电动车,南嘉早上来得晚了些,差点都没找到空塞进去,大部分同学都选择骑车上学,就连颜凌也是。
颜凌是个大大咧咧的直爽性格,这点,从她下午跟谢成将打闹就能看出来。
往车棚走的那一段时间里,她一张嘴就没停下来过,叭叭说个没停。也正好,南嘉倒是很乐意只当一个倾听者。
“别看老王现在一天扣脚挖鼻停不下来,但听以前的学长学姐们说,老王刚毕业那年也是个帅小伙,走起路来昂首挺胸,精神的很!最重要的是,那时候他还有头发。没人能说的上来,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头上就一根头发就没有了,越发的油光锃亮,晚上出去都能自己给自己打光了。”
“反正只要有人问起他头发的事,他就大言不惭的说这是工伤。”
纯粹是被气的。
王维华在十几年教学生涯里专注于抓典型,锲而不舍,越挫越勇。
说起这个,南嘉就有点不好意思:“一开始我把他当我们班主任了。”
进二班教室的时候熟络的像是回到了自己老巢一般,而且,王维华好像知道大部分同学的名字,教导主任做到这份上,也是挺难得的。
“害,不怪你这么想,整个高二年级十几个班,他就专盯着两个班级整,跟班主任也差不了多少,据说连灭绝师太有时候都看不下去。一个我们二班,另一个五班,都颇受老王的摧残。”
“为什么?”南嘉问。
“还能为什么,因为两个典型人物呗。”颜凌人缘好,就下个楼的时间已经有好几个人过来跟她打招呼,忙的不亦乐乎。
“你看林家傅,气死人不偿命吧,平日里就跟老王斗智斗勇,从不落下风,但在关键事上却又从不掉链子,尤其期末那次联考,算是给我们一中赚足了面子。老王对他又爱又恨,上一秒恨不得掐死,下一秒就能抱着狂亲的那种。”
倒是可以想象。
这事王维华做得出来。
“那……五班呢?”南嘉问。
“五班就更不用说了,有路尧野在。哎,你还不认识他,但最好还是不要认识了。路尧野这个人……够疯的。”
够疯的。
这个评价倒是挺别致的……
“害,这么跟你说吧,老王能脱了鞋满校园追着林家傅打,但这种方式不会用在路尧野身上。原因很简单,林家傅会跑,脚底像是踩着风火轮一溜烟就让老王找不着人,但路尧野不会。”
那他……站着让打?
颜凌说:“他会把老王那只鞋扔进水里。”
南嘉:“……”
所以王维华对林家傅来说,相当于狼外婆,三言两语就要动棍子,但对路尧野,自始至终都是一个知心哥哥的角色,隔三岔五的就要来个谈心环节,企图用爱普渡众生。
但显然,效果甚微。
颜凌一只手拎着书包,她也不好好背,就这么吊儿郎当的搭在肩上,从背影看,特像一个喝醉酒的不良少女。
“而且据说路尧野iq有120,占着这么有利的先天条件,每次考试都稳坐倒数第一,王维华能不……”
颜凌话音一顿,眨巴下眼睛,眼睛忽然弯了一下——
“我靠,好拉风哦!那谁的车?”
南嘉顺着视线看过去,一辆加长版林肯正中停在校门外,恰好是下晚自习的时间,出校门的学生络绎不绝,都不自觉的回头往那辆车去看。
南嘉眸色一紧,忽然有种想掉头再上一节晚自习的冲动。
她还没来的急转身,车门就打开了。一双岑亮的黑色高跟鞋落地,孙玉萍一张脸藏在暗色的阴霾之下,看不出表情。
“谁啊这是?”颜凌发问,“这气势,比灭绝师太还要让人窒息。”
南嘉抿唇,说:“我妈。”
“啊?”颜凌嘴张成一个椭圆弧,能塞进去一个鸡蛋,“这……你妈妈啊?”
有那么些许的……高调。
“嘉嘉。”正说着,孙玉萍已经弯腰进了校门,一只胳膊跨着价值不菲的包,在她们两人面前站定,透着显而易见的生疏感。
孙玉萍个子本来就高,足足有一米七五,更别说眼下还踩着高跟鞋,里面是件纯色长裙,外面还套着一件过膝长款风衣,整个人气场非常强。
“还站着干什么?”离得近了,颜凌才看清孙玉萍的表情,她不耐烦的略一蹙眉,强势下命令,“车子别推了,放这吧。”
这是亲生母亲吗?
颜凌赶忙接了一句:“那阿姨你们回,我去推车了。”
说完从后推了一下南嘉,然后逃也似地跑了。
南嘉一声不吭的跟在孙玉萍身后,保持沉默,始终错开几步距离。
孙玉萍拉开车门,进了里面那个位子,外面留给南嘉,南嘉一只脚刚抬起来,人还没钻进去,就在这时,孙玉萍压着音调开口——
“你的东西我找人已经收拾好了,今晚就搬过来。”
南嘉脚步一顿。
与其硬融进孙玉萍那个家,还不如就让她一个人待着。
“嘉嘉。”孙玉萍明显对她的表现不满,重重落下一声叹,“以前你爸爸在,我不操心,但现在……我难道要把你一个人丢在那个老房子里不管不问吗?我是你妈,我没那么狠的心!”
南嘉睫毛轻颤,忍住了泪。
她小心翼翼的系好安全带,轻声:“知道了。”
父亲在离世之前就已经在床上躺了一年,整整一年,孙玉萍一步都没踏进过那个房子。她将那一段婚姻视为自己的不堪,连带着这个女儿,也只是年轻时候犯的错。
有什么不一样呢?
都一样。
-
“那是陈子昂他家车吧?”李艇一只手搭在林家傅肩上,脚下踩着一崭新的篮球,纳闷,“陈子昂不是还上初中呢嘛,什么混进我们高中部了?”
林家傅略一眯眼,那个车牌号,的确是陈子昂家的车。
但刚刚上车的那个人,是南嘉?
“刚上车那女的是谁啊?”李艇瞅着脖子还在往前看,“那身影怪熟悉的。”
总觉得在哪见过。
但是,究竟是在哪见的呢?
“你对全天下女的都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不是吗?”
林家傅将李艇那只胳膊从他肩上抖下来,转身就走。
“不是,你这瞎说什么大实话,败坏我名声!”
直到林家傅都走出去好远,李艇忽然反应过来,猛拍大腿,就说那背影有点熟悉。
他白天为了看林家傅的那头红发特意去过二班一次,当时对坐在林家傅前排的那个女生不免多看了两眼。
一是确实面生,二是那女生长的白,尤其跟她同桌一对比,简直白的耀眼,让人不注意都难。
“林家傅!”李艇小鸡似的一阵飞奔,“我知道是谁了,那不是你们二班那个,就坐你前面那个,她跟陈子昂什么关系啊?”
林家傅头也没回:“你看错了。”
“怎么可能,我两只眼睛50,看美女从来都不会看错!喂,你去哪啊?”
林家傅背对着他挥了挥手,身影藏在昏暗的路灯下,越来越远——
“约了托尼老师,明天准备惊艳老王!”
-
她的东西孙玉萍早就找人收拾好了,倾其所有,只有一个还没装满的小小行李箱。孙玉萍说,那家什么都有,没必要的就不用再带了。
南嘉知道,她是瞧不上。
孙玉萍这些年丢掉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外面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小雨,孙玉萍站在门外,像是遵守着什么客观规则似的不肯越过门槛半步,只是在看到南嘉的时候抬手往她怀里塞了一把雨伞。
孙玉萍现在的家坐落在江城市中心一带的别墅区,她们下车的时候已是夜里十一点半,孙玉萍走在前,南嘉背上背着书包,手里拉着自己的行李箱跟在身后。
大门入口处有几节台阶,南嘉将行李箱放在下一个台阶,等着孙玉萍开门。孙玉萍手刚按到门把上,还没来得及动,忽然,“咔嚓”一声,门开了。
紧接着,从里面传出一个稚嫩的男声——
“爸爸!”
陈子昂仰着头,原本是一张笑脸,却在看到门外站着的孙玉萍与南嘉时,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杂耍团变戏法的,可能都没他熟练。
而孙玉萍就像看不见那孩子眼里满满的抵触似的,面无表情的问了一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就连南嘉,都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敷衍。
那不是对陈子昂的关心,而是嫌他碍事。
而陈子昂,小小年纪,嘴上却是不饶人,怎么让对方不好受他独有一份心得。
“干什么?等我睡了,明早我就得多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姐姐是吧?”
南嘉天性敏感,陈子昂的话,一字一句都像是拿刀往她心窝子上捅。她紧紧攥着指尖,没来由的思绪密密麻麻包裹下来,忽然有股钻心的疼。
若是爸爸还在,又怎会让她受这种委屈?
“陈子昂,又要跟我闹是吧?”
南嘉注意到,在某一刻,孙玉萍垂着的手死死攥着。
陈子昂向来不受她拿捏,她也少了那一份资格。
“谁要跟你闹!”陈子昂寸步不让,“你这个女人住进来还不够,还要把你那七大姑八大姨的都带进我家来,我家又不是收容所,真把自己当这的女主人了?!”
南嘉咽下心中酸涩,顺着书包带子往上提了提:“妈,我先回去了。”
她不等孙玉萍给出回答,转身就走,身后陈子昂咄咄逼人的声音还在继续——
“这谁的箱子,别放在我家门口!”
陈子昂冲开孙玉萍,一脚将台阶上的行李箱给踢了下去,本就不太结实的一个破行李箱,还没从台阶上滚下去就在中途散了架。
“陈子昂!”孙玉萍一时气糊涂,甚至抬起了巴掌。
南嘉拉着她的衣襟:“妈……”
陈子昂仰着脸,一副我看你敢不敢打我的嚣张!转眼又不知看到了什么,眼睛忽然一亮,下一秒,脱口而出一个名字——
“家傅哥哥!”
南嘉背对着,浑身一颤,僵持着没有转身,唯独攥紧的手指在手心划出一道鲜明的印记。
好半晌,身后才传来很轻一声回应。
“嗯。”
是林家傅的声音。
南嘉僵着身子回头,一眼就看到站在路灯下的林家傅。
夜晚的光线是一种柔和的暖色调,打在林家傅一边的肩上,明暗参半,拉出一条长长的阴影斑驳的侧影。
他染回了黑发,头发也比之前剪短了不少,露出的眉眼锋利却又不失温柔。
望过来的目光如炬,化了一地清潭。
而在他的脚边,散开着南嘉的行李箱,目光所及,两件洗的发白的旧衣服而已,那是她所有的家当。
那一瞬,跟直面剖开她的心脏没有任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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