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王朝今年算是多灾多难,三四月时候的桃花汛冲垮了泯河的河坝,洪水一泄千丈,一时之间生民涂炭。
大乾的摄政王顾轩连夜组建军队,筹备物资,抄凶险万分的夹山谷道紧急奔赴泯河抢险救灾。
好不容易泯河百姓从生死线挣扎过来,重拾家园,结果邻省的邃河夏汛又发了涝灾。
摄政王顾轩不眠不休处理了泯河水灾,都打算启程回京都了,当下下令前军作后军紧急开拨邃河。
摄政王和官兵军民共同抗洪救灾期间:洪水改道、山石滑坡、药材运不进来伤□□不出去,粮食衣物紧缺……
足足三个月时间邃河洪涝之事方才尘埃落定。
至此,摄政王顾轩开拨回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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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乾王朝的皇宫大内里,一身箭袖轻袍便装打扮的皇帝宋晨问太监元宝:“顾轩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淡,淡到像是一桶汤里只放了半勺盐。
汤放少了盐不如水,喝起来寡滋寡味。
话投少了感情,也显得没滋没味。
皇帝宋晨的贴身太监元宝将一件重紫色的披风搭在他的肩膀上,“回皇上的话,就在这一两日。邃河水灾落定,摄政王好久不在朝中理事,朝事堆积,他应该不会在路上耽搁。”
还有,摄政王平日里不管做什么都要和皇上您形影不离,这一次出去近四个月,摄政王肯定十分想您了,不出意外肯定会快马加鞭赶回来。
不过后面的话,元宝不敢说。
皇帝宋晨听到元宝说顾轩这两日就回,脸上露出一抹浓重的厌恶。
他站在长廊间迎着湿润的风,看着屋檐一串串雨水织成雨幕,眼神一度一度的深邃下去。
顾轩把持朝政染指自己,罪大恶极万死难赎。
可自己只是砧板鱼肉傀儡皇帝,奈何不了他。
只要一想起顾轩杀了他喜欢的人,他就恨不能将顾轩碎尸万段、杀之而后快。
然而,即使有机会杀了顾轩,他又不一定下得去手,因为……
宋晨深深吸上一口气,重重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吩咐宫人:“取了朕做的金银元宝,还有朕抄写的《地藏菩萨本愿经》,朕要去皇觉寺。”
皇觉寺是大乾王朝的皇家寺庙,该寺庙坐落京都郊外万浮山。
皇上要出宫,自然不可能像百姓出门一样想出就出。
为了方便皇上祈福,便仿照“大雷音寺、小雷音寺”的典故,在内宫专门修缮了一座殿宇,供奉了几位皇觉寺德高望重的大师,唤作小皇觉寺。
宫人听了皇上的吩咐,都暗戳戳的看向元宝,大家心里都知道:摄政王最不喜欢的就是他们皇上去小皇觉寺。
元宝这时候毫不犹豫的冲宫人们眨了下眼睛,那些宫人便会意,忙下去准备去小皇觉寺的一应物什。
元宝心想:摄政王这两日就会回来,皇上现在把给潘毓的金银元宝还有《地藏王菩萨本愿经》烧过去也好,免得摄政王发现了到时候又和皇上吵起来。
主子们雷霆大怒,做宫人的就只能战战兢兢做事。有些事情能避则避。
皇帝宋晨乘坐御撵往小皇觉寺去,一路上风雨飘摇,乌云沉沉下压,一场更大的暴风雨正在酝酿,天地都是一片昏暗。
一声巨大的雷鸣轰隆响起,紫色的闪电噼啪几声将乌云无情撕裂。抬着御撵的宫人,心中止不住有些惶恐——天威撼人。
冒着狂风暴雨,小皇觉寺终于到了。
元宝全身都湿透了,像是被几桶浇过一样,举着一把被风吹的都快翻断骨架的油纸伞,将宋晨送到了小皇觉寺的廊下。
小皇觉寺里的沙弥、大师全都上来恭迎。
宋晨抬步朝着大雄宝殿去,一众宫人抬着被毡布包裹了的箱子跟了上来。
到大雄宝殿,宋晨烧了香拜了佛,然后站在殿宇中间仰头望着金身高大的佛祖像,他觉得佛祖又冰冷又慈悲充满着矛盾,当下前情旧事一一涌上心头,心绪难言,摆了摆手吩咐:“你们都下去,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众人鱼贯而出。
宋晨望着望着佛像便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接着盘坐在蒲团上,往火盆里烧金银元宝还有纸钱,以及《地藏王菩萨本愿经》。
“潘毓,我好恨顾轩,他杀了你,我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可是我却下不了手。这天下的臣民或许不需要我,可他们会需要顾轩。顾轩平内安外,治理天下的才能远在我之上,即使他狼子野心、对我不轨,可他的确将天下治理的很好,我不如他。”
“潘毓,你说我到底要不要杀他?”
“如果……我不杀他,你会怪我吗?还有,”宋晨眼底跳跃的火焰让他的眼神有些迷离,他的嘴唇艰涩的动了动:“我觉得顾轩他好像疯了,我好怕。”
“潘毓,我真的很想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球逐渐发烫、逐渐模糊,他当时便抬了抬脸,眼泪还是滑过他的鼻梁,从腮边落进了衣襟里。
他喉咙微微哽了哽,望着福云祥纹八角大铜盆里火焰,还有火焰上的飞灰,表情悲伤难过。他从怀里掏出来一枚环佩。
环佩约有两厘米厚,正面雕刻着双鲤戏水,背面雕刻着“瞻谨”二字。
潘毓,字瞻谨。
宋晨把环佩紧紧握在手中,仿佛想融进血肉里,和自己生长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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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急、越下越急,天好像破了一个大窟窿。
雷电霹雳,让人心口惴惴。
只是当下里,皇帝寝宫里的一众宫人的心脏比面对天威还要惶恐,天威再吓人,也终究会过去,毕竟大风不终日,骤雨不终朝。可如果他们眼前的这个人震怒,他们很可能今晚就过不去了。
“皇上上哪了?一个个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难道皇上去哪了你们不知道?”
这人声线很清澈,说话不急不缓,声音不低沉也不高昂、不粗糙也不尖细,甚至还带着些随和在里头。
仿佛这个人很好说话。
只是皇帝寝宫里的宫人们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扑通扑通的跪倒了一片,一个个再不敢抬头,直把脑门磕在地上,恨不能把五官也黏进地砖。
有的人还忍不住瑟瑟发抖。
这人身姿高健,猿臂蜂腰,一身重紫的衣袍修身又贵重。
他的面容五官立体,脸阔分明,剑眉星目,眼神格外的平静,也异常的深邃。
他看着地上跪倒的一片宫人,反剪着手的同时微微转动着一枚扳指,脚慢慢的在泥金地砖上来回踱了几步,倏忽停下。
“不说话吗?你们一个一个这么害怕,是怕我知道了皇上去了哪后会生气?所以……他是去小皇觉寺给那个死人烧纸钱了么?”
伏地的宫人顿时瑟缩的越发的厉害。
皇帝寝宫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烛光静照。外头风雨飘摇电闪雷鸣。
“京都一连下了小半个月的雨,湿冷湿冷的,今晚大雨后温度更低了,等雨势小些,去迎一迎皇上,记得给他带件厚一点的披风。下去吧,都下去做事。”
一众瑟瑟发抖的宫人如蒙大赦,不敢大声喘气,从地上爬起来,鱼贯出了寝宫,一个个仿佛死里逃生。
其中一个管事太监当即就吩咐人冒雨赶去小皇觉寺,知会一声总管大太监元宝公公——摄政王回来了!
宫人们心中哀嚎:早不回来晚不回来,逢着皇上去给那位烧纸的时候回来,真是要了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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