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区。没记错的话,是他们的区域。
何亚明缓缓转头看向玄少祺以及凌玉。
在他的视线落在两人身上的前一秒,比起目光更快的,是宋知的一句:“别冲动,你们现在就算赶过去也改变不了任何事。”
播报的用词是“已被攻陷”,而不是“正遭受攻击”。结局已定,玄少祺和凌玉这两个脱离了白塔的人,在这时候回去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说不定还会因此,在一片混乱中被中央白塔发现,立刻进行拘捕。
玄少祺定定地望着宋知。
宋知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被理性所认同。理智向玄少祺发出了“留在原地”的信号,肌肉却操纵着脚,缓慢地挪向门口的方向。
玄少祺身边的凌玉,此时双臂由于攥紧拳而不住颤抖,指甲陷进皮肤,刺破防护,印上了斑驳的血迹。似乎是只有这样,他才能阻止身体的其他部位进行有悖理智的动作。
然而,就像在挑战两人的极限一样,刚刚播报过的系统,再次响起:“确认三区白塔负责人已无生命体征。三区整体失守,各区,立刻进行防御。”
宋知踏出去的几步,没能拦得住瞬间夺门而出的两道身影。
宋知咬着牙骂了一句,高声向李天宁问道:“有车吗!”
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乱了所有人有序的思考,凭借留存下来的理性,李天宁接收到宋知的话,立刻从不远处的抽屉里翻出一把钥匙,扔给已经冲到门口的宋知:“在后门,银色的!”
宋知抬手稳稳接住钥匙,刚要飞奔下楼,何亚明忽然来到他身边,简短地说道:“一起。”
宋知快速瞥了身边的何亚明一眼,直接伸手把人扛在肩上,按照最短距离,几下跳跃之后,来到后门。
快速将车发动之后,宋知问副驾驶的何亚明:“能用精神力找到他们两个吗?”
刚才一路被宋知的肩膀顶住胃,何亚明此时开口都是虚弱:“不能。”
宋知没有对此做出任何表态,一脚油门将车开出,发动自己身为哨兵的敏锐五感,寻找着玄少祺和凌玉两人的身影。
高等级哨兵认真起来,不过一分钟就找到他们两人。宋知一手握住方向盘,探出另一只手把后座的门拉开,大声喊道:“上车!”
最先抓住车顶滑进来的是凌玉,随后玄少祺进入时,因为惯性而碰撞到凌玉左臂。
宋知听到后座连一声闷哼都没有传来,也没有像平常一样做出评价,而是向他们确认道:“就算被中央白塔发现也没关系?”
玄少祺的声音像是砂石:“没关系。”
得到确认,宋知面色难得呈现出认真,唇线抿得笔直,看向前方的目光没有丝毫偏移:“好。那我就送你们回到三区。”
路上飞速后退的景色,比起速度极快的沦陷区用车都毫不逊色。即使如此,玄少祺仍然在试图平复现在无法掌控的呼吸节奏。
他尽量平稳地开口:“凌玉,你身上没有武器,等下不许擅自在敌人面前现身。”
身边沉默了片刻,那几秒如同世纪交叠,凌玉终于发声:“不行。”
这是他第一次不带任何撒娇的情感,正面驳回玄少祺的要求。
玄少祺这时甚至不敢把视线落到凌玉身上,生怕摇摇欲坠的理智会断掉最后一根弦。
玄少祺厉声说道:“现在不是跟我争的时候!我们不知道敌方的确切身份,不知道他们的数量,不知道他们的武装力量,你想死吗!”
“我也不想你一个人去面对危险!”
比起玄少祺的声音更大,激动却并不疯狂的声音,在车厢内造成了混响。
玄少祺的双肩,在凌玉话音刚落的瞬间就被对方捉住,强行让他面朝对方。
凌玉的眼里满是怒火,双手钳住玄少祺的肩,控制不住地前后摇着:“我是你的哨兵,玄少祺!你相信我,你相信我啊!”
他还没来得及对玄少祺说,但玄少祺作为向导一定能够感觉得到:在玄少祺把他隐藏起来的精神领域发掘出来后,他作为哨兵的五感和体能变得越来越强大。
一直被玄少祺保护在身后的他,现在有信心能够以并肩而立的姿态出现在玄少祺身边了。
该怎么才能让玄少祺相信他,在这种危机状况下把他看做一个值得依靠的哨兵,把他和余承安相提并论!
来依赖他啊!他是玄少祺的哨兵不是吗!
凌玉粗重地喘息着,紧盯玄少祺的双眼一步都不肯退让。
视线被凌玉捕食着,身体的姿势同样被对方限制住。玄少祺从来都厌恶被控制住的感觉,此时却因为见到凌玉通红一片的眼睛,而连一丝反感都生不出。
玄少祺总是像要改掉的坏习惯,总是在他没有防备的时候跑出来。
分明之前已经下过决心,也把何亚明的那句话听到心里去过了。
凌玉是他的哨兵。他的哨兵,很强。
这种强劲现在已经从凌玉的心理层面逐渐扩散到了体能实力方面,玄少祺不应该还按照之前那种对待凌玉的方式,来面对眼前这个精神领域广大到连他都忍不住赞叹的凌玉。
凌玉具备一切优秀哨兵应有的素质。作为向导,只要安心地向凌玉献出信任,就足够了。
玄少祺抬手覆上凌玉的手背:“我相信你,对不起,凌玉。我们一起去确认三区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以吗?”
玄少祺感到掌心之下的手在不住地颤抖。
半晌,面前的凌玉深深低下头,颤抖地应出一句:“……好。”
正副驾驶的两人见后座的危机解除,都暗自松了口气。现在情况危急,他们要前往的地方还是风暴中心,如果玄少祺和凌玉之间产生了裂痕,他们很难保证这两人的安全。
车辆穿越小巷,略过低矮房屋的房顶,一路伤痕累累却极为快速地闯进了已经如同地狱般的三区边界。
没有人拦住他们,没人还有时间对车内的人进行排查。无论普通人还是前来支援的哨兵和向导,此时都在往远离三区的方向逃去。
白塔永远是一片区域中最为显眼的建筑。远远的只消一眼,玄少祺就看到三区白塔的最顶端,被插上了一面巨大无比的黑色旗帜。
黑与白的撞击让本不显眼的颜色变得格外张扬,耀武扬威地在白塔顶端舒展,似乎在挑衅嘲笑着什么。
至少不是异形进入了保护区。玄少祺安慰着自己,稳定了小半心神。
漆黑又缥缈的烟雾只在飘散在白塔上空,其余地区似乎是丝毫没有被波及。
在最初一波的慌乱之后,居住在三区的普通人似乎是注意到入侵者对他们根本没有攻击意图。车越往白塔的方向开,伫立在原地望向白塔方向并在相互交流的人们就越多。
宋知作为在民间组织出生的哨兵,即使在三区长大,也从来没有接近过白塔。
凌玉立刻扒住身前副驾驶的椅背,倾身向前为宋知指路:“前面左转,有捷径。”
体型不大的银色车辆在白塔前的小路中平稳穿越,比起先前在八区横冲直撞的情况,安稳了不少。
不过几分钟,车被宋知急刹停在白塔大门前的不远处。四人下了车,无需言语交流,迅速隐蔽起来。
被攻陷了的白塔门口没有了以往守卫的哨兵和向导,此时空荡荡的,丝毫不见人影,甚至连玄少祺预想中的血海景象都没有。
平静的有些过分诡异。
四人在原地观察着白塔的情况,足足五分钟,都没有任何动静。
在车上的时候,玄少祺已经向宋知跟何亚明做过“直接用精神力传递信息”的说明,这时直接用精神力传达道:“如果见不到对方的人影,在这里等着也没有意义。我们直接闯进去。”
凌玉还能勉强用精神力回应玄少祺,其他两人没办法用精神力传递信息,于是对玄少祺点了头。
四人周围安静一瞬,就在他们准备一同冲出去的时候,声音极其清晰、能够让整个三区都听得清的广播声,忽然由前方的白塔响起。
听到那个富有磁性的声音的瞬间,凌玉脑海嗡鸣一声。
“喂,都能听到我的声音吗。嗯,看起来应该是没问题的。”
“三区的各位居民,大家早安——或者说午安?哈哈,白塔哨向们的反抗很激烈,计划推进比起想象中迟了一点,一不小心就拖到快要中午的时候了。”
“各位可以不必慌乱,现在还没吃饭吧?肚子饿不饿?现在可以回到家里煮上一餐午饭,与心爱的人们或者最爱的自己,一起好好享用。我们不会攻击白塔之外的任何人。”
“大家都很关心我们是谁,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什么要攻打三区白塔吧。如果是尊贵的中央白塔,大概不会愿意把这些信息共享给人数最为众多的‘普通人’;但是我们不搞那种神秘主义,所以现在正式向你们自我介绍一下。”
凌玉在沦陷区深处听到过,永远不会忘记的那个声音,仍然缓慢优雅,这时却添了些如同孩童一般的恶劣。
“大家好,我是江越。我是五十年前,曾经的‘229中央白塔哨向叛逃事件’的当事人们的后代,率领着一群与我志同道合的朋友们,路途遥遥地从沦陷区深处来到这里,准备推翻中央白塔的一切权力。”
停顿片刻,那个声音装模作样地恍然大悟:“啊,各位并不知道229叛逃事件,到底是怎么回事吧?其实也不奇怪,不止你们不清楚,就连现在身在白塔的大部分白塔哨向们,也是被中央白塔瞒得很好,对此一无所知。”
“简单来说,就是在五十年前,六位不肯被中央白塔压迫的超高等级哨兵以及向导,在陨石坠落的前一天,离开中央白塔的事情。”
“对了,与你们分享一个午间小知识:那颗陨石,我听说在你们墙内,是被叫做‘阎摩’来着?说来真巧,我们称它为,‘创世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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