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少祺瞪视着江越的双眸中似乎有火焰在燃烧,在一片如夜般地黑暗中格外惊人心魄。
江越似乎是对于玄少祺的眼神十分满意,表情中的愉悦更添几分,抬手向门外摆了个“请”的姿势,而后率先路过玄少祺身边,向门外走去。
在江越擦肩而过的时候,玄少祺调动起全副理性,才没有一拳挥出去。
手臂的肌肉正在以与刚才的恐惧完全相反的理由颤抖着,本来就因为皮肤清透而清晰可见的血管,此时由于玄少祺攥紧拳的动作而在肌肉上浮现出来,带动着血管附近的一片皮肤都微微泛红。
江越当然看出玄少祺此时强忍冲动的状态,但他视若无睹,站在走廊上对玄少祺邀请道:“真的不来吗?哥哥最近发现保护区内的茶,都很好喝的。白塔不会让你喝到这么好喝的茶吧?”
玄少祺在原地与江越对峙片刻,垂下眼往后方凌玉所在的位置看去。
他明白,要是真的想要杀死凌玉,江越不会像现在这样威胁他去“聊天”。至少在他和江越交谈的这段时间内,凌玉,以及韩英和沈星河,是安全的。
凌玉暂时是安全的。玄少祺听到理智在这样对自己说到。
“……”
玄少祺深吸一口气,那种原本轻微的声音,在这片空间内显得格外明显。
随着玄少祺吸气的动作,江越的双眸渐渐带笑眯起。就像是玄少祺的妥协带给了江越无上的愉悦。
玄少祺迈开脚步,终于离开了房间的门口。他踏到走廊上,顺手将身后的门半掩住。
这种无用的保护动作取悦到了江越。他毫不掩饰地笑出声,而后转身先迈开步子,将一身破绽留给身后的玄少祺。
这种姿态让玄少祺恨不得立刻冲上前把江越思成碎片,最后还是只能将冲动一压再压,脚步沉重地跟在江越后面。
好在一路上江越没有说些类似于“开心一点嘛”的废话,两人沉默地来到白塔总负责人办公室旁边的休息室。
玄少祺和凌玉曾在这里等待伊兰和徐怡宁推开门,向他们宣布凌玉在等级提升考核取得的成绩。
伊兰,怡宁……玄少祺无意识地慢下脚步。
“来,坐啊。”
江越的声音打断了玄少祺的回忆,同样唤回了玄少祺对于现状的戒备。他依照江越的要求落座,丝毫不见曾经在这间房间里那种放松的姿态,脊背紧绷到隐约作痛的程度。
在江越泡茶时,玄少祺开门见山:“你想说什么。”
听到玄少祺的话,江越发出几声笑。笑意闷在胸膛显得富有磁性极为好听,末尾还带着近乎于宠溺的鼻音。
玄少祺被江越这种游刃有余的状态激怒,整个人烦躁不堪。
江越慢条斯理地冲着茶,轻巧地开口:“上次见到你太高兴,没防备住那个人的偷袭。所以现在时隔多年的兄弟相认,当然是要说些交心的话啊。”
玄少祺的声音与此时的眸光一样阴狠:“我不会有什么‘哥哥’。”
“哦,是吗?”江越终于端着两杯茶,转身来到玄少祺对面坐下,把其中一杯推向玄少祺面前:“你就不好奇,为什么你会在沦陷区被玄清澜他们捡到,也不好奇为什么韩英和沈星河能够认出你?”
玄少祺无言以对。
江越抬眸,看向玄少祺的目光中满是对他人从未有过的热切:“小行,你是我的亲生弟弟,当年就是我把你放在沦陷区,让玄清澜他们能够遇到你的。”
玄少祺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忽然狠狠地抽搐一下。
江越继续说道:“你出生后没有觉醒为哨兵或者向导,和我不一样。所以对于妈妈他们来说,你没有任何价值。但是我知道,你今后一定会觉醒为向导的,因此我不想你像我一样,在妈妈他们那种扭曲思想的浸灌中长大。”
“我观察过玄清澜和杨岸程他们这个组织里的每一个来到过沦陷区的人,他们是最适合养育你的人。我希望你能在保护区内好好长大,最终觉醒为一个高等级的向导。”
“虽然哥哥没能在你身边参与你的成长,但是你的每一分变化,我都没有错过。哥哥每天都在沦陷区深处的办公室里看着你的照片,就像是看着你一分一秒地长大。”
江越的脸上浮现出极度满足的笑意:“看到现在的你,哥哥就知道:我的每一步决定,都没有做错。”
玄少祺忽然感到浑身发麻。
他的人生,他的幸福与厄运交织而成的人生,竟然全都是被面前这个人一手操控而成的吗?
似乎是想起什么,江越的表情立刻变得阴沉下来。与玄少祺相似的面容,在摆出这种表情时,显得更加想象。
江越的声音压低:“但是,我唯一没有算到的,是那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三区白塔负责人。”
“你的第一任哨兵。哈,那东西算是什么?区区一个a级,竟然敢站在你身边,享受着小行的精神力……”
江越忽然双手颤抖着抱住头,眼瞳也在剧烈震颤着。
“我绝对不允许。能够成为小行的哨兵的,必须是最为强大的哨兵。那种臭虫一样的存在——只要我稍微施加点精神力,就能将他完全控制的低等生物——我怎么可能让他站在你身边。我怎么可能……”
房间内忽然如同核爆一样,炸开浓烈且极具攻击性的精神力。
比起精神力更具威胁的,是玄少祺血红一片的眼,以及如铁般钳住江越喉咙的双手。
玄少祺感到五脏六腑而起的怒气,层层冲击着他的全身,让他的牙齿都在打颤。
视野变为灰黑与锈红交织的画面,扭曲旋转着吞噬了画面的边缘。
他感受不到任何存在,只能听到自己愈发粗重的呼吸,以及咬牙切齿地诅咒:“操,该死的东西。给我去死。”
呼啸着的精神力扎进江越的皮肤,带着剧毒一样地激起剧烈的疼痛。
可是江越甚至连丝毫的反抗都没有,眼里几秒前还存在的疯狂在此时荡然无存,对上玄少祺如同在泣血的双眸时,里面的温柔绵软的笑意。
江越开口,声音因为被玄少祺掐住喉咙而嘶哑难听,却足够柔情:“小行……哥哥还……不能死……别……不高兴……”
玄少祺不再开口,只是如同罗刹一般越发在手上加力。
余承安,那个第一个教会他向导与哨兵之间的羁绊为何物的人。会给他在生日时做最讨厌吃的面,会在他冲在战场前方时解决后顾之忧,会告诉他包容和友善的珍贵。
这样一个被他玄少祺放在心中的最为重要的人,竟然让面前这个该死的畜生说得一文不值。
无数次的梦魇在眼前重现,广大的土地上,到处蔓延着由他亲手操纵着精神体而破坏的余承安的血液和粘液。
像是出了错的图像显示器,余承安的脸闪过几片混乱,瞬间变成了伊兰,又成了徐怡宁,最后凌玉死不瞑目的灰败面容一闪而过。
脑海中的想法杂乱无比,念头凝成文字在黑色的背景上纷纷扰扰。而一片杂乱中,清晰的一行话浮现在所有念头的最前面。
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把这个畜生的血,祭给余承安不被白塔允许存在的墓。
对,就按照中央白塔的准则。一是破坏这东西的大脑,再是撕碎胸膛掏出心脏,最后把几千根铁钉钉进脊柱。
不仅如此,还要穿透喉咙,剥开皮,一点一点把浸染着血液的肉全部割下来。
他的哨兵,他的导师们,他的凌玉。
他要为所有因为他而沾染上厄运的人们,袯除面前这个该死的诅咒。
手臂已经一片青紫,手指关节传来脱位的声响。玄少祺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似的,继续以最大的力度钳压江越的喉咙。
江越平静地注视着玄少祺,片刻后,一小股气流艰难地透过被压迫到极限的气管。他颤抖着叹息。
下一瞬,玄少祺从江越身上飞出,后背砸上门边坚实的墙壁。
“咳咳。”江越收回脚后顺势站起,手抚着颈部清嗓,同时视线没有从玄少祺身上移开一分。
经过挤压的声带,发出不如以往的声音:“你这孩子,闹气情绪来就不听人讲话。这点像妈妈,真不好。”
胸腔喝背部剧烈疼痛,腰部就像断了一样,玄少祺做尽努力都无法施力站起来,攻击出去的精神力也被江越全数拦在身边。
他红着眼,如同困兽一般由喉咙深处发出不甘的嘶吼。
为什么!他到底该做些什么、付出些什么才能胜过江越!
被江越夺走了一个又一个的重要的人,凭什么他却无法让江越产生哪怕丝毫的痛苦!
凭什么他只能被江越掠夺!凭什么他保护不了自己的哨兵!他是向导啊!是哨兵的远光,是哨兵的希望!
凭什么!到底凭什么!
他什么都做不到。
暴虐的精神力早已席卷整座白塔,坚实的墙壁似乎都在震动着。
在极其痛苦绝望的哭号中,江越面色毫无波动:“你看,我说的是‘我们聊聊’,结果就有是我在说话。寡言这点,小行你可能是随爸爸吧。真不好,爸妈身上难得的缺点,都被你继承过去了。”
停顿片刻,江越再次叹息:“……算了。反正我现在想让你知道的,已经全部说完了。接下来你就在哥哥身边——”
江越话到一半,被巨量高等级精神力充斥着的房间内,忽然闯进一股极其强横的精神力。
这股精神力毫不掩饰杀意,目的却不是杀戮,像是仅仅为展示震慑而已。
除开自己的弟弟,江越还从未感受到如此被针对、且存在感极强的精神力。
房门骤然崩落,一个身影闪进房间,以江越都无法反应过来的速度抱起了门边的玄少祺,随即迅速在门板还未落地之前,再次消失。
江越眼前回放着刚才一闪而过的浅色光芒,目光越沉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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