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林距京城着实有一段距离,祁箫快马加鞭紧赶慢赶,也还是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入了京。
街头巷尾的铺子一家挨着一家,服饰、小吃、茶楼酒馆……瞧得祁箫眼花缭乱,心里滋生出烦躁来。
平日里,家中大小杂物的置办几乎都交给陆淼,那小子心思细,所以祁箫在这些琐事上面从来没花过什么心思。
毕竟朝中纷争,明争暗斗唇枪舌对,本就够让人伤神的了。
他忽然有些后悔刚才拒绝陆淼主动请缨。这样多的门店,他得寻到什么时候?
“……祁将军?”身后忽然响起试探地声音。
这声音十分陌生,祁箫回头望去,发觉马背上的那张面孔也不熟悉。
见祁箫迟疑的神情,府万连忙下马,踱步至祁箫面前行礼:“我是欧阳教头的属下,府万。去年三科汇典上,您还亲自指导过我。”
祁箫眯眯眼,回忆一番。记忆中似乎确实有这个片段,这个府万,好像在武艺方面是个可塑之才,为人处事也十分妥帖,还算正直。
只可惜跟了欧阳朔。
“哦,”祁箫颔首,“是你啊。”
要事在身,他并没有太多心思和一个一面之缘的部下多嘴。
府万从刚刚就在观察祁箫的神情,面上有些焦躁,还带着很明显的不耐烦。照道理来说,这个时候,祁箫应该在禁林领兵训练才是。且祁将军在军中之事方面从不打马虎眼,这是整个禁军上下都清清楚楚的事。
忖度片刻后,府万温声开口:“将军莫不是在寻什么?属下常在城中采购杂物,或许能够帮上点忙。”
祁箫本来心底已经抓耳挠腮,听见这话,顿时舒缓了不少。顺着府万的话交代了自己要找袖炉的事情,便将马匹安置在城门处,随他而行。
途中经过一家杂货铺,台子上摆满了琳琅首饰,老板娘是个岁数不大的小娘子,正春光满面站在店铺门口招呼街上的姑娘们。
祁箫被那些明晃晃泛着光的玛瑙簪子翡翠镯子吸引了视线,扫过老板娘的身形,不禁步伐顿了顿。
沈辞安身披玉锦绸缎,头戴簪钗面点红妆的模样瞬间映在了他脑中,宛若仙子下凡,不可一世。
他有点儿想带几根回去送给沈辞安。
又瞟了几眼首饰台,轻轻吐了口气,最终还是抑制住了这个想法。这儿还有外人在呢,还是下次亲自带她来挑吧。
不,要去更有排面的金首饰铺子里头选!
祁箫犹豫片刻。……金的会不会太俗了?
府万听得身后脚步声稍作停滞,不动声色地偏头瞧了一眼。首饰铺子。
将军大约是想到将军夫人了吧。
他没有多言,继续向前带路。
拐了好几个弯,最终在一条僻静的巷子里找到那家卖袖炉的店铺。祁箫漫不经心地拿起来一个递给店小二包起来。其实早在进店之前他就将所有款式扫了个遍,最终比较下来,相中了手里这个。
店小二接过去的时候,他还悄悄瞥了好几眼,再三确定那一只是不是一众袖炉间最好看的一只。
末了,他还不放心地朝府万的方向看去。
府万自觉背对着他站在店铺外头等候。这小子倒是比欧阳朔讨喜的多,很有分寸感。不像欧阳朔,疑心重,而且就爱腆着脸凑到跟前去阴阳怪气地试探。
想到这儿,不由得想起陆淼昨夜来向他禀报的情况。
陆淼截住了一只与暗坊通信的飞鸽。是往欧阳朔门府内飞的。
若真是如此,欧阳朔此刻待在营地,沈辞安又正虚弱,出了什么岔子恐怕很难应付下来。这一趟出来耽搁太久,他得赶紧回去了。
“这位爷,您拿好嘞!”
祁箫接下包裹道了谢,便飞也似地大步赶回城门口,匆匆往回赶。府万声称他本来也是要去营地照应自家教头的,便跟着祁箫一起去了。
-
赶回营地时,天色已晚,明月都已经早早地挂上枝头。
祁箫支开府万后,绕着营地假装巡视一圈,从还未燃尽的炭火间捡了几块填进那只袖炉内。直到袖炉渐渐温热起来,这才若无其事地走向沈辞安的帷帐。
“你倒是懂得挺多,连这种茶水都晓得如何熬制。托你的福,好多了。”帐内隐约传来交谈声,祁箫仔细听了听,是沈辞安的声音。
……听上去话语间还很欢喜。
握住袖炉的大手渐渐加大了些力气,祁箫驻足于帷帐前,继续听下去。是男人被褒奖后腼腆的笑声。
“也不是,从前那些人熬的时候,我在旁边偷瞧过几眼,记下来罢了。你也知道我这人,别的不行,就是打小记忆特别好。”
祁箫:“……”
指尖发力到泛白,一颗袖炉在他掌中仿佛要被碾碎,恨不得将其化作齑粉。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精挑细选的袖炉,此刻仿佛是个笑话,指着他的鼻子嘲笑他。
怒意涌上心头,祁箫在心底痛骂自己简直是没事找事、多此一举!
他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四处张望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他把这破炉子烧个干净。
走到火堆旁,刚要起手丢进去,祁箫顿住动作。
这炉子……丢进去会不会不太安全?
半晌功夫,祁箫又出现在河畔,两指捏着袖炉的绳带,晃晃悠悠,眼看下一秒袖炉就要坠入河水中,“扑通”往外溅起水花。
可他又止住了。
仔细瞧瞧,这只袖炉外头裹着的布套子当真十分好看,素雅的银纹工整细腻地秀在墨色的底上,既显大气,又不失玲珑之感。就这样丢了,未免也太可惜,枉费他辛苦跑那一趟。
罢了,大人有大量,施舍给她使使吧。万一那破茶水不起作用了,也能救救急。
祁箫皱眉。
凭什么他的物件是救急用的?
几经周折后,沈辞安的帷帐前孤零零的搁置了一只小巧可人的袖炉,仍余温度。
然而这一切都被欧阳朔尽收眼底。
方才他正要回到营帐中,却瞧见祁箫捧着什么物件放在沈教头帐前。待祁箫走后,他才上前查看,瞧见竟然是一只袖炉。
今年不同往年,近十月,天气依旧燥热,尽管晚间凉风习习,稍微动辄几下还是容易满身细汗。
所以祁箫放个袖炉在沈教头帐子门口是为了……警告沈教头即使晚间凉了,也别想好过?
想到白天那人在烈日之下苍白虚弱的模样,欧阳朔不禁又喉间滚动。
当真诱人。暗坊坊主给的那味药物实乃奇绝。
-
“不早了,我便先走啦。”邢川拨开帐子,边探身向外,边朝里头说道。
他一眼就瞧见了帐帘一旁放置的小巧袖炉。
沈辞安跟了出来:“明日我会去同将军商讨此事。”
邢川不动声色地将袖炉往后面踢了踢,用身子挡住沈辞安的视线,笑着点点头。
待沈辞安返身回去后,邢川缓缓俯身,拎着绳带提起袖炉放在眼前看了又看,轻蔑地勾了勾唇角。
“呵。”
片刻之后,袖炉内的炭火被水浇灭,弃置在河畔最显眼的位置。
-
第二日清晨,天还未亮,陆淼就被祁箫抓起来吹响了号角。
众人哈欠连天,朦朦胧胧整了队形,就连整日训练最起劲的欧阳朔也显得睡眼惺忪,焉焉儿的。
沈辞安默默扶着腰站到队伍前方,揉了揉眼。
祁箫不知道今天犯什么毛病,起这么大早。明明这几日都是欧阳朔在带兵,他俩只需要搭把手就好。
她是不清楚,可一众士兵们却熟悉的很。
祁箫此刻神情阴翳,瞧不见一星半点儿柔和,凤眸散漫,目光却狠戾地能吃人——简直和上次生气那日一模一样!
众人低着脑袋不敢出声,乖巧地迅速将队伍列齐了。
“沈教头。”
祁箫一开口,众人不由得一哆嗦。这天好像一下子就冷飕飕的。
沈辞安仍在状况外,应声抬眸看了过去,还疑惑地“嗯?”了一声。
“带兵训练。”祁箫说罢,背着手走到一旁。
沈辞安似乎是瞧见那人狠狠瞪了自己一眼。
狠狠瞪的。
沈辞安:?
作戏给欧阳朔看,还要作这么全套吗?
一旁的欧阳朔早在祁箫开口那一刹就瞬间清醒了过来。祁箫的那一眼,他瞧得真切。于是不由得想起昨夜的袖炉,再加上后来他去河畔打水时,居然瞧见那只袖炉已然半没在水中。
当时他就讶然,二人之间的嫌隙看来的确匪浅。他更惊讶于,沈教头竟然如此胆大,公然做出这般忤逆上头的举动。当真是年轻气盛啊!
不等沈辞安动身,欧阳朔抢先一步赶来,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我来便好。沈教头不是昨日着了风寒?先去一旁多休息片刻吧。”
祁箫闻声怒然回眸,怎么欧阳朔也要上赶着关心她?一个个的,都含沙射影的讽刺谁呢!
衣袂扬起,祁箫愤然甩手而去,留下不知所以然的陆淼来回张望一番,匆匆跟了上去。
沈辞安更是摸不着头脑。
她眼瞧着祁箫的模样……好像是真的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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