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依依离开密窟,随风飘至太积山后一处楼阁,外面值守的十名铁甲卫士连忙拱手让路,她走进挂着“天机阁”匾额的楼内,看向楼内东墙上的一排排差不多有二百之数木牌,诧异地指着顶上那片白色木牌道:
“潘长老,何以此獠颜色不同?”
正在整理手中资料的潘长老闻言抬头看来,手中笔杆不停道:
“禀教主,此獠冒充神教在雍南大兴,自称白云老祖,其属白云一脉与其他冒充神教兴风作浪之獠大不同。”
“哦?如何大不同?”
“四月前,杨千页祸乱雍南,被少教主斩杀......”
“住口,以后不得以少教主称呼剑儿,他乃南宫世家的人,不可以私乱公。”
“是!”
潘金虹表情中掠过一丝腻歪,难不成你沈依依死前还能在教内搞禅让不成,南宫一剑这些年虽然看似与沈依依无甚关联,可教主私底下托人转关系送过去多少药材、异宝、神兵、人手和功法,别人或许不清楚,她这个主管情报的长老会不知道,掩人耳目,欲盖弥彰,思之可笑。
“自杨千页被南宫一剑斩杀后,这位列王白云子就不知从何处冒将出来,一掌击杀金刚门方丈,据神教密探回报,此人功法大类神教麾下小雷音寺镇寺功法,尤以拈花指、大力般若掌、一苇渡江及金刚门大慈大悲千叶掌为最。”
闻言,沈依依略微错愕,小雷音寺是肃州八大宗门,也是天一教最忠诚的两条恶犬之一,它和另一条忠犬屠龙门最先内附天一教,许多天一教不方便出面的事都交给他们去做,且两派五十年来并无私藏,天资卓越的弟子都优先供给天一教,天一教也待它们不薄,不断偏袒它们,削弱侵占其他六大宗门的势力地盘。
按理说,不应该有小雷音寺的高才成就列王而天一教不知,不过她又想到了窝在密窟内的药头陀,这老小子藏的颇深,尊者了才让她知晓,那么,谁又知道天下宗门之中又藏了多少老虎蛟龙?
“属下派人彻查小雷音寺,并无白云子根脚,据推测,此人可能为小雷音寺早年弃徒,或是遇了什么奇遇,修成一身武艺,才出山张目。”
潘金虹继续说着自己的推测,沈依依则想起了铁心海那个奇葩,那时这奇葩刚刚出山,自以为尊者大成,能有一番作为,在雍都摆下擂台,准备开宗立派,谁知他根本就不是尊者,而是莫名其妙地筑了天基,连败外来的三名尊者及本地的十八位列王后,沈依依怀着浓郁的好奇之心微服与他一斗,结果二人就断断续续地斗了二十余天,后来,这单纯地如同白纸一般的童男子竟疯狂地迷恋上她,一直从雍都追到了罗州,每晚必弹琴吹箫、抚笛弄瑟,纠缠不休,沈依依被他烦得不耐,便答应与他欢好,结果一番云雨之后,铁心海的天基展露无遗,当时只有一重天的沈依依正在四下搜寻天丹,一狠心,使出神女锁龙功,夺了他的天丹,他亦被吸成人干,成就了她的二重天。
其后,沈依依在罗州寻了一处风水宝地厚葬之,她不是没感情的冷血动物,但怪就怪铁心海来的不时候,她那颗破碎的心早就塞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再也容不下铁心海这样的痴情种子在她心底生根发芽。
“教主,教主?”
见沈依依有点失神,潘金虹咳嗽一声,喊了两下,她才回神过来,看向那刻着白云一脉的白牌子,伸手一招,木牌就落入她手中。
“天下人皆为名利,冒我神教之名四处作恶,岂有例外。”
“教主,这白云一脉真是例外。”
潘金虹有点尴尬地将白云一脉在苏山县所作所为讲了一遍,沈依依听后手一松,白玉一脉的白牌子就要落在地上,她反手一招,牌子又蹿回手中,她盯着那四个字,心中笑道:好人,慈悲、良善,这天下哪里还有这种人的容身之处?
可偏偏人家就是从这漆黑的粘稠的如同黑泥胶的大地上爬了起来,如一道划破天际的光线般领着一群老弱妇孺躲进了断头山脉,据闻还活的有滋有味,风生水起,俨然把那河头谷打造成了一副世外桃源的模样。
可恶!
天下慈悲,我从未见,天下良心,不在我旁,天下公道,何照我身?
沈依依一把捏碎手中的木牌,看向满脸错愕的潘金虹道:
“派曦长老携金剑令牌去谈谈,若愿入我天一门下,赐予金剑令牌,为我神教下级门派,若不愿,令曦长老剿杀白云子及其亲传弟子,整合部众,鸠占鹊巢,以天一白云一脉自居。”
“是!那教主,其他宵小是否......”
“连个五品都无,它们也配,令金剑阁派人尽灭之。”
“尊法旨。”
“还有何事?”
沈依依见潘金虹还眼巴巴地望着她,便询问道,潘金虹连忙从随身的诏文袋中摸出一个火漆纸筒,双手呈上,沈依依摊开信笺,看得眼睛直跳,挥手将信笺一抛半空,一阵烈风将信笺撕碎成纸屑,卷着落入了一旁的火盆之中。
“教主,无甚急事了。”
潘金虹见她面色一变,知晓绝非什么好事,连忙施礼拜服。
沈依依转身就走,一路回到自己的鸳鸯宫,沿途皆有宫装女子、青衣男子涌出拜服,她一路穿过十二道宫门,走入最深处的锁心宫,推开主楼的门,一挥手门扉关闭,候在外面的八百男女都晓得教主有事要处理,今晚是不用翻牌子、招乐师、舞姬、剑客助兴了。
沈依依迈步上了主楼八层,一个形如枯槁的三角眼男子躺在角落的床榻之上,听到动静努力地起身,可这动作牵动心肺,他立马剧烈地咳嗽起来,沈依依飘然过来,朝他嘴里塞了一枚从药头陀那里拿来的换新丹,那男子咽下丹药,发黑的脸色突然转白,又转红,满头黑发渗出黑水,沈依依细心为他擦拭后,见他呼吸已没那么急促,便扶着他躺好,脸上展露微笑道:
“师父,这是老药炼的寿数丹,可增20年寿数。”
男子去摇头道:
“依依,我这身子再拖20年又能如何,你来找我,必有大事,说吧。”
沈依依靠在他头侧,捡起床头的一把小扇轻轻摇晃,姿态比在药头陀跟前更为放松。
“神京密报,梁王与剑儿接触,似乎欲行弑君谋反之事。”
“咳咳~”
男子剧烈的咳嗽起来,沈依依连忙从床侧的八宝炉内取出温热的药茶,给他灌了一盏,男子才稍微平复了一下,眼睛却透着火辣辣的光芒,道:
“梁王势单力薄,弑君不正,篡位必死,不可让剑儿搀和进去。”
“可剑儿他......”
男子一把攥住欲言又止的沈依依衣袖道:
“梁王本为陛下从子,当过太子又被陛下亲手废去,难免心生怨恨,他这几年来励精图治,广立声势,博取贤名,可他忘了,这皇帝谁当,是谁说了算?”
“是我们。”
“无错,他早年在济州搞那什么文武一体,体恤生民的仁政,收罗被罢黜的百家子弟,培植势力,如此作为,实乃面善心狠之辈,天门,会让一个如此施政的皇帝上位吗?他又能给天门多少好处,能比陛下现在给的多吗?”
沈依依摇了摇头,不过心中却在想,若是梁王愿意答应倾全大汉之力与西蛮决战,助她天一教一统西方,她倒是可以助其一臂之力,那男子见她一脸思忖模样,知道她动了别样心思,忙喘息着撑着坐起,双手抓住沈依依的柔夷道:
“听我一句劝,我在陛下身边待了整整三十三年,他远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懦弱,皇六家、禁军、五军校尉都被他死死攥在手中,六扇门内暗中培养的高手不计其数,天下各州更是散布了不知多少细作,梁王行事,志大才疏,百家弃子,只知空谈,行事浮夸,难保机密,陛下此时,恐怕已在寻找机会诛灭梁王,万不可让剑儿去趟这浑水啊!”
沈依依被这男子当头棒喝,如梦初醒,她不是看不起当今皇帝,而是非常看不起他,为人毫无帝王风范,做事唯唯诺诺、面对天灾人祸犹如惊弓之鸟,没想到他背后藏得这么深。
“以前师父从不讲这些,如今讲来,莫非诓我?”
“哈哈哈哈哈,我一个被人驱赶出来的太监,能有什么牵挂,无外乎看着那小皇帝一步步忍辱负重走到今日,心中难舍这三十三年的朝夕相处,不想让他步了先帝爷的后尘,可此事绝无半点虚言,陛下城府,深若九幽,天一教万不可栽了进去,被他拿了口实,成为皇敌,成其他八脉之鱼肉啊!”
“师父安歇,依依自去核实。”
“依依!”
见沈依依离开,男子从床上滚落下来,惨嚎一声,伸手对回过头来的沈依依道:
“行差踏错,万劫不复,落子三思,为神教念,切记切记!”
“师父还是当年那个中常侍,一点没变。”
男子满脸凄苦,不敢再演,沈依依不是不学无术的武人,当年他恶了当朝大将军,落难被逐出朝廷,被天一教在神京的探子接回了归一城里,沈依依以师礼待他,让其为她出谋划策,这十年来,他为天一教谋划发展,规避风险,也算尽心尽力,可今时今日,他必须为皇帝求情讲话,否则,他愧对先帝对他的知遇之恩,愧对皇帝与他亦父亦师的感情。
“今日算是老奴求你,不可轻易沾染此事啊!”
“晓得了!”
沈依依下楼,楼下传来她的怒喝声:
“还不上去好生服侍老祖,即日起,锁心楼锁死,未得教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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