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可儿伸手接过:“天真变凉了……”
下一瞬,整个地下城陷入一片漆黑。
黑暗突然到来那刻,一头桀劲的虎兽跃出茶楼,冲向天空开始震动那处。
玉可儿莫名想起那句话:日落之后,会有神兽降临,守护在魇城四周,引远征的战士归来。
“有人来了。”
斐如患只听见玉可儿说了这四个字。
然而,这四个字落入他耳中时,已经拉出了各自的距离。
人,又蹿得远了。
斐如患麻溜儿跟上,可四野黑暗,扑在脸上的雪花日渐加大,加之没了光线,便只是沙尘的触感和味道。
整座城,仿若尘封初启,又仿若即将湮没。
斐如患便再次想起玉可儿说过的话,这一切,像是早已发生过。
可这一刻他却觉得,有些是,有些似乎不是。
至于什么是,什么不是,他也辨不分明。
那一刻,奔袭间,他却只是无端想起,诞消失那日,似乎在他身后问过一句话:“我只是个妖怪吧……”
他那时没有吭声。
但他其实听见了,也想了很多。
他没把它看作妖怪。
因为,他把后背留给了它。
但他惯饮山风和烈酒,向来是嘴拙的,不知道这样的话要怎么说。
等他终于想清楚的时候,回头已经没了诞的身影。
于是,这会儿,他朝着面前黑暗里的打斗吼出了当年没来得及说的那句话:“姑娘,手下留情!他是……”
“在下一个很重要的朋友!”
然而,下一瞬,所有声音突然没了。
光线重新亮起那刻,他的身旁立了玉可儿。
玉可儿黑了一张脸,手上是空落落垂在地上的布带。
带些血色,有些黏湿。
而在他们面前,是那片诞日日都会来絮叨些假话的虚空。
灰黄的沙簌簌地落,依旧还是有些雪的样子。
四周,温度骤降。
雪花便成了雪粒,砸地轻响。
“你杀了他?”斐如患这么问,却其实心知肚明,玉可儿不可能杀任何人。
他也只为问出诞的下落。
玉可儿目光锁定面前虚空,自然没答斐如患的话。
如今近距离站着,他们便体会到了诞先前立在此处的感触。
那是一种很古怪的感觉。
是一种压迫感,却又似乎只是人内心深处自我的一种加持。
像独自面对了浩瀚宇宙便下意识生出的渺小、唯一和孤单……
以及不可超越。
玉可儿想要迈步,斐如患伸手拦了一下,他便朝前走了半步。
便是那半步,他的耳里落下一种声响,很轻,带着匀称的节奏,是某种兽类安眠的呼吸。
气息从虚空卷来,落在地上,激起浅浅薄灰。
一层又一层。
“有东西……”斐如患轻声。
“听见了。”玉可儿道,“是龙,魇龙。”
玉可儿答得笃定,斐如患却好奇:“姑娘怎么知道?”
“先前的是诞,擅长编些故事糊弄人,但要说蛊惑人心,他可没这本事。”
“可是诞为什么会出现在魇城?又为什么日日来到此处?还……在茶楼说书?”
“这,”玉可儿没好气,刚刚混乱之中她明明拉住了激烈打斗中的诞,谁知正要使力时,那头突然一空,睁眼就是这里,“我上哪儿知道,这明明是……”
你的梦境!
这样的话却说不出口。
现下只差临门一脚,玉可儿不想在此时惊醒斐如患的意识,再次功亏一篑脱离梦境。
她需要吃的!不管什么!
恰时,四周萦绕起一把自带混响的声音:“双人不入,单人不出……”
“二位,可选好了吗?”
便是最初进入魇城的那个问题。
“人呢?”玉可儿不答反问,声音低伏,如同小兽一般收束着欲盖弥彰的怒意。
“什么人?哪里有人?自始至终……这里就没有旁人……”那把声音似乎乐于解答,虽然懒懒地阴阳怪气,但掩不住兴奋,“所以,选好了吗?”
“是你?”而且渐渐兴奋,“还是他!”
“凭你是谁,”斐如患立于玉可儿身前,不等玉可儿再次说话,就铿锵道,“也敢随意断人生死?”
他的声音冷冷,自玉可儿遇到他以来,他总是憨傻中带着温暖,倒难得听见这样一句少了温度的话。
玉可儿沉思,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便朝着斐如患问道:“说起来,你见过一个孩子吗?”
她拉着小斐的手进来,却再没见过小斐,一开始她以为是小斐入不同梦境便呈现不同身形样貌,但现在看来,斐游侠和小斐有着明显区别。
也是此时他身上愈发和小斐相似的气息才让玉可儿想起,二人原本如此不同。
不像一个人,倒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在玉可儿的描述下,斐如患很认真地摇头:“姑娘先前说我像一人,可就是他?”
玉可儿没有回答,她有一种猜测,魇龙或许真的没醒。
诞做那一切或许也正是希望魇龙不要醒,虽然这看起来毫无缘由。
而他们在这里看到的一切不合理,好似两种脚本穿插不同时空的故事,包括那些魇住他们的记忆,看起来确实很像魇龙的手法。
但,这一切还有可能只是模仿。
而这,或许只是因为,在这层梦境之上,还有一层。
而那一层,才是主导,才是终结。
想到此处,玉可儿的目光落向前方拦在自己身前的男子。
终结这层梦境,唤醒上层记忆,从来都只有一个法子。
换句话说,她想要离开这层梦境,只有牺牲斐如患。
这人……
如果不是小斐……
玉可儿凝眸,进而释然。
“……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恰时,自带混响的笑声低沉,进而阔大着响起。
“让我想想,二位究竟会怎么选……”
“唔……”虚空中有轻薄的气浪鼓向玉可儿,“你要的东西就在眼前,唾手可得,而这男人,只会阻碍你前进的脚步……”
“况且,你再清楚不过,他不过一介……梦幻泡影……”
“姑娘,”斐如患疑惑,“这话从何说起?”
他的身影就立在玉可儿眼前,自始至终伟岸如斯,没有回头,就连问这句话,也没有回头。
“而你,”混响的声音继续,“也心知肚明,只要你留在此处,那些流离失所、颠沛饥馑便也不会存在……”
“我说过,可以给你重新选择的机会……”
“当然,杀了她,这一切就无人知晓。”
“所以,”声音旋绕在二人耳侧,“你们瞧,其实并不难选,一点也不。”
斐如患伟岸的身躯便震动了一下,然后,终于回头:“姑娘,粮便都给你了。”
他的头始终低垂,像是不敢看玉可儿的眼。
声音落下那刻,四周砸地的雪粒声中,大地突然开始陷落。
他们中间本隔得不远,但巨大的裂缝顷刻就在他们脚下延伸。
眨眼功夫就裂出深不见底的地洞,扯出巨大裂缝。
“丧尼玛批!”玉可儿奋起一跃,朝着临近的浮块跳进。
然而,她进一步,地裂一层,她和斐如患中间,永远隔开无法接近的距离,斐如患的身影渐渐暗淡看不真切。
如是三番,玉可儿立在浮块之上,手里扬起先前一直握住的布带,挥鞭一般朝着虚空抽去!
布带含风带势,抽起虚空脆响。
然而,却在裹住斐如患那刻,被他轻轻让开。
“斐游侠!”玉可儿朝他吼,“你再敢躲一个试试!”
“年纪轻轻怎么这么经不住事儿?!”
那头,斐如患身影微颤。
玉可儿觉出别的味儿,想了想,改口:“那么大个人了,别人说两句你就丧!有没有出息!”
“说好一半就是一半!我要什么自己不会去拿?粮给我,你拿到了吗?好大口气!”
每说一句,玉可儿手中的布带就凌空抽去一次。
偏偏斐如患身形飘忽,在碎裂坠落的浮块之上若隐若现,很难瞄准。
于是,每一下,都不偏不倚抽中了虚空。
暗黑之处原来真的什么都没有,布带落进去再扯出来,空空。
二人你追我躲,几十个来回后,整个地下城面目全非,霍霍一空,连块完整的空地都没了,四处灰飞土呛。
唯有面前暗黑虚空一如既往,平静如初。
再一次瞄准,抽过去的布带便缠在斐如患身上。
玉可儿奋起一跃,然而,未及她靠近,她的身影,斐如患的身影便同时陷落。
四周轰隆,尘土漫天。
末了,又天安地静。
只是雪淡淡地落,轻轻地飘。
无声也无息。
许久,安静空间里有一声轻轻的叹息,浮在渐渐归于平静的尘土之上。
很熟,便是小斐。
带些遗憾,沾点惋惜。
却,都很有限。
然而,便是这一声叹息起,四周像是重新有了生气,地底深处轰隆,如同断骨重生。
在那其间,两个声音渐渐上行着靠近。
“姑娘,”斐如患声音郎朗,“在下真的尽力了,你也瞧见了,说掘地三万尺也不为过了,是真的不行!”
“你竟也学会做戏骗人?”玉可儿带些欢喜,“真男人就该这样能屈能伸嘛!”
这跟能屈能伸有半毛钱关系,但斐如患还是欣然接受,只是问道:“姑娘怎么识破在下的?”
玉可儿媚眼一抛:“奴家,自然是最了解公子的呢~”
斐如患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末了却也是笑笑。
“当真攻不过去?”玉可儿再次确定,“你也知道这是你梦境了……”
下一瞬,地底深处,陷落的土块泥沙重新集起上浮,拼合组结的声音照旧轰隆。
很快,碎土泥块拼合的土龙之上,玉可儿站在龙首,一旁的斐如患将个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真不行!”
二人便重新立在虚空之前,同它盯视。
“就这儿?”玉可儿沉思。
“嗯,”斐如患点头,如同仗了人势的大奶狗,甚至还伸出了指头锁定位置,“所有地方都拆了,就这一处有古怪。”
“那就,”玉可儿凝眸,“看奴家的本事了……”
虽然但是,斐如患还是略黑了脸:“姑娘,你想做什么?”
“把它叫醒。”
“谁?”
“魇龙。”
说话间,玉可儿双手怀中一掏,已经掏了两把东西朝天抛洒。
下一瞬,啼啼嗒嗒的声音接连响起。
本来只是一波,却在落地瞬间弹起再落下。
声音便无限延伸下去,交汇混响,最后,连成盛大清脆的一片。
如同大颗的雨滴砸向湖面。
斐如患凝神去看,是那日听说书便宜得的胡豆。
……这个声音,先前总是听得见的,却并没有这么近……
……此时……却是为何……
……对了……没有小妖怪的气息……他的声音为什么也听不见了……
……原来那么吵……现在……它在哪儿……
忽然,面前虚空黑暗里平白生出两个孔洞。
如山之隧道,如皓月坠之碧空。
却并不是,那是……
竖瞳收缩一线成瞳那刻,精光射出!
……两只偌大无朋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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