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如患来了,然而那时,玉可儿眼中的世界早已不如往常,甚至于,她的眼里已经没有了斐如患,只有一团墨黑的东西靠近。
“扎你还是扎我?”那团墨黑停在玉可儿床前,将先前纷繁的五彩挤占出去,沉沉霸气。
玉可儿伸手捞了一把,便有墨黑鼓荡散逸出的黑雾钩挂着,带出一道好看的墨痕。
等了片刻,玉可儿没有回答,斐如患便勉力稳了心神:“罢了,还是扎你,毕竟,扎你效用最好。”
你抢吃的时候,总这么说,我就当你说的是真话。
像是自言自语,说完这句话后,斐如患从怀中抖出针包,手起针落,顷刻就在玉可儿身上扎了数针。
在玉可儿眼中,银针有很好看的模样,像闪亮的流星划过漆黑,落在自己身旁,她便伸手捞了两把。
可不等捞到流星,手就被人捉住。
下一瞬,又被绑到床头。
斐如患眼中也一阵阵发晕,眼前开始充斥色块,手发软。
那些色块里,玉可儿的身形愈发模糊,她成了一团光,泛着柔和和温暖的光泽,诱使他的靠近。
斐如患摇了摇头,他得抓紧,但,事实很多时候并不如他预想那般顺利,尤其,是中了朝暮语之后。
朝暮语,斐如蔺不知哪里得来的方子,服之能令人陷入癫狂、体味绝望,进而吐露些平日里深埋心底的隐秘,据说无人能够抵抗药效之下的真心话吐露。
因此,被斐如蔺拿来套供。
可使人成瘾,成瘾犯病后唯优昙葵斗可解。
但,这是犯病之后的方子,对于初服朝暮语的人会怎么样,斐如患从来不知。
而让他并不理解的是,斐如蔺即使无所不用其极,但从未在他身上使用过这种药物。
这药,初闻乃泛着春情气息,加之红袖出生做派,因此斐如患未作深想。
谁知,这竟不是那药。
他虽未觉惋惜,却也万分不解。
“你是什么东西?”应该是温和的那道光先开了口,连带勾过来的还有一只足,毕竟手被绑住了不大灵便,“为什么总是一团黑?又藏着亮晶晶的星星?”
玉可儿的足勾住了斐如患拿着银针的指尖。
针尖不小心扎入她的皮肉,柔和的光里就有了一团刺目却又诱人的红。
“小心!”斐如患拔过银针时,红便拉丝一般扯进了一团黑中,顷刻被黑色淹没。
只留下一道牵连,不断、不绝,蔓延、无边。
“我见过你的,”她又说,“一点也不陌生,说最熟悉也不为过。”
“我以前总做噩梦,睡前醒来天地就是这般一片漆黑,后来……”
“我长了本事,会在梦中创造我喜欢的一切,梦就都是美梦。”
“不过,也没了黑……”
“没了黑并没有什么不好,”玉可儿断断续续,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这样的废话,“我只在很少的时候想起过,黑暗里的星星是很美的。”
“可,没人会因为想看星星就选择黑暗吧……当然,也或许会有吧,反正我不是。”
所以,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选择了背弃黑暗,就不再有抬头仰望星星的权利。
一切都是她的选择,与人无干。
虽然,有时候,有那么一点点的时候,或许是一大点的时候,她会怀念星子在黑暗中的光芒,会怀念猛然抬头看见星子时的惊叹。
然而,想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对着一团黑她想说这些话。
“你呢?”光动了动,迸出了几点金色的星子,看来很期待对方的回答,“你有见过光吗?”
朝暮语是玉可儿服下的,所以,到了斐如患这边便有些延缓迟钝。
越是要命的东西共享越快,越是无关紧要的东西,来得越是缓和。
这是他近来发现的,他和玉可儿之间关于伤痛的传递规律。
自然,他没说,玉可儿或许还不知道,但,她会很快知道。
于是此时,即使对方在他眼里已经晕成了一团光,但他依然清晰地知道,她是谁。
他比玉可儿多了一丝清明,虽然不多,但已足够。
“你有名字吗?”斐如患开口,已带了目的。
“有,”光有问有答,态度很好,“可是,你还没告诉我,你见过光吗?”
斐如患顿了顿,一瞬间,有些怀疑朝暮语的作用到底有没有传言中那么好。
“为什么是光?”斐如患试着回答。
“因为,你那么黑,”玉可儿的声音糯糯,梦呓一般,“虽然有星星,但还是那么黑,那么黑,如果见过光,会不会就会掺入了其他颜色,变得不一样?”
她的话一点来由也没有。
但落入斐如患耳中那刻,顷刻就撕出一道口子。
“我见过光的,”他说,不知为何,停顿片刻后,他突然开口,“但那时,没人告诉我那是光,也没人告诉我该怎么对待光……”
六年前,御书房下,悬空的地底,辽阔的广袤虚空,那扇门里,扭结的黄沙之后,他看见过光……
一身银甲的女子高骑马上,眼里有光,手中有刀,全身都亮闪闪,闪到他睁不开眼。
但,有人催促:
杀了她!
于是,他听从,虽然一万次回想也无法想起女子的面容和当时的情况,但,他杀了她。
之后,光没了。
声音,停止了。
那时,在夜里,四周理应是安静的,但只有他,受着千万道巨大无形的声音压制。
他坐下那刻抬头,原本以为什么也会看不见。
但,在巨大的声音里,他看见头顶镜像的地方,同样一个世界关闭了门扉。
而后,是斐如蔺桀桀的笑声:我把他们藏起来了,你找不到……
那是噩梦,斐如患从未走出。
从此,他的世界里没了光。
所以,如今在玉可儿的眼中成了一团黑暗。
他抬手,看见手掌如同跃出黑色浓雾的鱼儿,带着雾气残留,带着浓黑墨色,激出一层滚荡的雾气散开。
其间,不见一点光亮。
他便徒然地将手垂下。
手却被一团光包裹住。
玉可儿拉住了他的手:“光嘛,不需要别人告诉,也不需要怎么对待,它就是光,消失了也好,遮蔽了也好,总还会再出现的。”
“你瞧!”玉可儿双手揉搓斐如患的手掌,那儿,黑暗退散,一层光浅浅萦绕、盘桓,“光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
那一刻,莹白柔和的光里,迸发出更多的星子,如同一层哔啵作响的烟花在眼前绽放。
于是,不知是谁先停了口,不知是谁先动了手。
总之,到最后,他们世界里的色彩都融到了一处。
没有净黑,没有净白,只有五彩,只得斑斓。
当夕阳的余晖洒入屋内,天地只是一片璀璨。
那时,黑白融在一道,看着窗外:“好美……”
怀瑾拎着满载的鱼回来时笑眯眯的,与他身后黑着脸一步一滩水的屠欢形成鲜明对比。
“都说钓不上来还要怪鱼的钓鱼佬没品,我看更没品的是你这样的,钓不着就下手捞,还不是自己去,踢了旁人去!”
“你可快别说了,你一个靠拳脚吃饭的竟然没防住老叟这一脚,说出来不嫌害臊?”
怀瑾心情很好,一路同屠欢讲道理:“再说,你之所以这般生气,还不是因为坐在岸上等鱼来的人并不是你。”
“若非你诓我……”屠欢顿了顿,继续,“我怎会着了你的道儿!”
“我诓你什么?”怀瑾横起眼睛,很是有理,“多大个人了,美女蛇这种话也信!”
“那你多大个人了,”屠欢面皮黑里透出粉,“这种瞎话也胡口就诹?”
“好啦好啦,”怀瑾打圆场,“待会儿鱼汤好了记你首功,先给你盛一大碗!”
“两大碗!”
“成交!”
二人边走边说,不多久到了山上,怀瑾突然立住不动:“对了,你靠山靠水,鱼应该会做吧?也就奶白奶白的汤,最好放点豆腐和时蔬小菜,白白绿绿的一锅就行……”
“不会!”屠欢都没耐心等他说完,理直气壮拒绝,“我是匪,擅长抢!要不,我给您老再捉条美女蛇去?”
怀瑾便气得没了话。
红袖跑了,派人跟着了。
所以,谁来熬鱼汤呢?
两人目光便同时转向玉可儿的小屋。
整座山头,就她一女的,怎么着也该比糙老爷们有两把刷子才对。
那处房门窗门都大开,并没有避讳。
二人便一同拎着两手的鱼整齐探头。
彼时天色正暗,玉可儿和斐如患安睡于同一张床。
她的手绑于床头,而他,将大半的位置让出,只靠卧于床脚……
然,她搭在他腰腹的玉足之上,有鲜明的血迹,红。
“吧唧!”
有一尾鱼并没死透,那下子一扫尾发出响亮的声音,斐如患当即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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