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可儿是怎么走出议事大厅的她已记不住,只知道,那个怀瑾也解决不了的问题倒是同她要去解答的问题有关。
可就算如此,她脑海还是有些零乱,开始觉得怀瑾一开始同她说的那句话似乎真有几分宿命的意味。
怀瑾一开始说:这是命。
又同她说:达克族一旦凭空出现,是必定不会凭空消失的,他们是凭何机缘存在的无人知晓,但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必须要完成那个特定的使命。
使命终了,他们才会消失,再次蛰伏。
否则,百万数的一支只知征战和扩张的队伍,要是没了一个既定的统一目标,放在任何地方只能是乱。
到最后,他还是说:“这是命,姑娘,是你的命,你得找到那扇门,打开它,让所有人解脱。”
那一瞬,玉可儿知道,怀瑾是记得点什么的。
怀瑾也不负她的期待,怀中掏出一张画,摊开在桌面。
玉可儿心砰砰直跳,那是,黑金符门,同她见过的一般。
“这是这段时间我从达达口中拼凑描摹出来的画像,据他们说,他们就是来自这门里。”
“但门在什么地方,怎么开启,他们不知道,只说到时就开了,会开。”
怀瑾将知道的事情一股脑儿倒出来:“在那个关于达克族的传说里,还有一句话……”
“祸拏未解,兵连不息,绞乱于门,得无上解……”
离了大厅,让荒原上的风兜头一吹,玉可儿摇摇脑袋,恢复一点理智的清晰。
她现在终于有那么一点感觉,不知道什么地方是梦境什么地方是现实。
想说,一个个梦境真实得一批,而现实,魔幻得一逼。
不过,她已同怀瑾说好,她要离开一段时间,不知道是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这话,玉可儿说的时候并不在意,只觉得便是这么回事,说完却觉得有些不妥,像是交待后事,像是托孤。
然而她并没有什么孤要托的,现在看来最可怜巴巴的矮达,如果怀瑾没骗她的话,人家也是一方部落的首领达达。
好在怀瑾并未多问,那表情里的淡定,仿佛知道玉可儿一定会回来。
看向荒原和破庙,玉可儿提起一口气准备拔足。
身后,啊不,准确地说是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大喝:“像!”
玉可儿便又如盯着鱼肆案板上的猫一般抬头,对上矮达的眼。
矮达便又说了下一句:“不是。”
两个没头脑的词汇合在一起,玉可儿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画里的人像那杀我的人,但不是,对吗?”
矮达点头,挣起绑他的绳索一抖又一抖。
玉可儿扫眼,见他的手臂愈发青紫,整个人也愈发地肿。
想起怀瑾关于凝心聚气的努力,不发一言回头就走。
却在走出几步后,突然刹住了脚,回头,一拔雪亮的刀,一刀隔断绳索。
再次头也不回地走了。
矮达猛地坠落在地,脑瓜子嗡嗡。
却依稀听见玉可儿朝她说的那句:人傻就别拼命!再敢为谁去打架,死了也不管你!
矮达就笑,朝着玉可儿离开的背影笑。
他不懂玉可儿说了什么,只知道,他不会为别人拼命,也不会为了谁去打架……除了……她。
再去见小斐,玉可儿拎了个食盒,在系统三不五时自闭下线连带阴阳怪气的冷嘲热讽中,她亲手被指导着做了一份雪绵沙。
烈日黄沙百分百要被虐一顿的小客栈之后,玉可儿轻车熟路踩着怪蛇的脑袋一路来到了小斐面前。
“尝尝,”玉可儿放下食盒,“姐姐亲手做的,看看之前的好,还是这次的好。”
小斐不动,在黑暗尽头盘坐着身子抬头看她。
玉可儿这次来,似有不同,漆黑的瞳仁依旧澄亮,但多了点不可言说。
小斐便乖巧:“姐姐做的,自是极好。”
“那么,”玉可儿不管小斐吃是没吃,当下半曲着一条腿,一手搁在上头,匪里匪气地平齐着眼同小斐道,“姐姐就当你夸得好,所以,作为奖赏,姐姐要在你这儿住段日子。”
“你,没有意见吧?”
初听这句话时,小斐的脸上闪过讶异,而后,是一种复合的,很难懂的表情。
玉可儿没耐心细细琢磨,只从那里头剥扯出若有若无的一分欢喜,便当下拍板定了。
小斐打开食盒,拿出里面黑黄难辨的一盘,左右瞧不出半点雪绵沙的样子,又凑上去闻了闻。
这一闻,小斐只觉得倒不如不闻。
毕竟,不闻吃下去大不了吞一坨碳,闻了再吃,就总疑心是吃一坨被碳的模样耽误着真身的屎……腥而且臭……
偏偏那头没半点自知之明:“怎么样,好吃吗?我可是做了整一日……”
小斐咯噔一下,瞧了瞧手下的黑球,当下缩回了扔球喂蛇的手。
末了吐出几颗没煮开的红豆来,咧嘴道:“好吃的。”
“我就说嘛,哪里就有那么难吃,和上次的绝对不相上下才是!”
“嗯。”小斐很给面子,毕竟,上次的他也没吃到。
然后就听见那头好似自言自语一般恨恨道:“睡了一日只做了半刻又怎样,你怎知我睡梦中不是在琢磨怎么把雪绵沙做好!很容易吗?你行你上!”
小斐便抬起不可置信的眼。
下一瞬,怪蛇腾卷,在小斐面前争抢成活泼的一滩……
抢的不是张嘴的权利,而是闭嘴的幸运:谁都不吃那黑球!
第一日,玉可儿同小斐对坐,直坐了一日。
坐得第二日的玉可儿龇牙咧嘴,掰着腰肩腿脚,却见小斐还是坐,她不服输,也还是去坐。
不过,给自己加了个垫子,坐得舒服些,用的小斐榻上的东西。
小斐拿眼别她,她不以为然:“放心,姐姐会还你!”
小斐就不再吭声了。
玉可儿觉得,小斐倒不是真信了她的话,毕竟小斐也瞧得出她这次哪儿都不去铁了心跟着他,同时,她也觉得,小斐似乎并不是很排斥她的出现和存在。
既然如此,索性所有症结都出在小斐,索性她也没什么紧要的事,索性就……慢慢看。
在黑暗洞底,二人一连坐了十日。
其间,小斐倒坐卧如常,并不大把身边的玉可儿当个活人。
唯独吃饭的时候是个例外。
洞中物资本就匮乏,又被玉可儿几乎搬走全部,剩下的,精打细算也做不出大餐来。
尤其,两人都不是能将平常食物变成美味的人。
因此,冰山小斐全部的表情几乎都用在了表达对食物的嫌弃上。
然,嫌弃归嫌弃,他却是来之不拒,甘之如饴。
这一点,玉可儿叹为观止,自愧不如。
因此,第十日,看着仍是清粥咸菜的搭配,玉可儿脸绿了,在琢磨着去小客栈绑个会做饭的壮汉回来和找条怪蛇取块肉拿来烤烤试试中间艰难选择时,小斐拿了根钓杆出来。
第十日,他终于不再枯坐。
而是开始了钓鱼。
钓鱼这件事,迷的人是真迷,不迷的人还是觉得就是枯坐。
玉可儿不才,正是后者。
她觉得,小斐也是后者。
虽然他很能枯坐。
但玉可儿觉得,他钓鱼,大概只为了一件事,那就是吃。
而这一点,和玉可儿就殊途同归了。
于是,小斐端坐钓鱼,玉可儿托腮蹲在一旁,及时将小斐钓出的鱼从钓线上取下。
鱼黑背白肚,半掌长,胖乎乎圆滚滚,拿在手里软乎乎肉嘟嘟,还没有刺,是绝顶好鱼。
只都没有眼睛,是瞎鱼。
怪不得,小斐杆上并没有钩,也能钓上来。
眼看一旁木桶快装满,玉可儿自告奋勇撸起袖子拎起鱼桶去收拾。
不多久,鱼就端上了桌,就着有限作料,一道咸菜焖鱼,一道文火煎鱼,味道居然都很不错。
“姐姐很会做鱼,”连小斐也忍不住赞叹,“好吃。”
玉可儿却不满足,纠正道:“姐姐什么都会,只是这个比较突出!”
说罢,将碗里最后的几尾鱼换了筷子拨给小斐。
小斐没有拒绝,吃得很香,嘴角难得抹上一抹油光。
他家教很好,行走坐卧吃东西都有一套规矩,因此,总显得从容稳重,倒不大容易在他脸上看到这些。
玉可儿瞧了,面上一笑,觉出一丝轻松。
虽说二人终日并坐,但实际上心中对对方都是戒备,可就是这样,玉可儿也不能否认的一点是,在小斐这儿,她就是能难得轻松。
譬如此时。
想来,他确实喝腻了稀粥,也确实喜欢玉可儿做的鱼。
玉可儿有些不解:“你既然这么喜欢吃鱼,怎么平日光是枯坐,也不知道钓一点上来。”
难不成是不会做,可这没关系啊,玉可儿已经准备将这手艺不要回报地教给他。
却忽然想起,小斐为什么要一直生活在这种地方,连吃几口鱼也能开心半天?
于是又想,倒不如早点带他离开此地,去吃遍天南海北的好。
然而,小斐将最后一点鱼肉慢慢吞咽下,才放了碗筷同玉可儿道:“平日没有。”
“怎么没有?”
“这鱼,平日不来。”
鱼的眼睛上蒙了一层白翳,想来是惯在深水里生活的,用不上眼睛,也便就是瞎的。
这种鱼,玉可儿以前看书见过,不大会到处乱跑,通常遵循着自己生活的轨迹,偶然会随着水流迁徙,但凡掌握了鱼的水路,往往能捕获不少。
十日来,只有今日小斐拎了钓竿,而且,就算他钓鱼毫不费力,也只钓上了足够二人吃的量,多了不取。
以前读书,看到节制,玉可儿只觉得那是一个很平常很平常的词。
如今再看,却觉得,这普普通通的词语里,也有见棱见骨的风度。
脑海里无端闪过这些内容时,玉可儿下意识抬手,示意小斐脸上的油光。
然而,不等她的指尖落向先前所在那处,小斐脸上的油光已经翻转。
那一瞬,玉可儿当即凝神,细心去瞧去听身边的一切。
然,四周的景象徒然发生变幻:身侧脚下的岩洞岩壁消融流泻,很快只剩下眼里的一抹暗色。
小斐不见了,玉可儿垂身下坠。
耳中俱是水面之下被扩大的泉水叮咚。
身下,是无尽的碧波,眼前是明媚的阳光。
波光映入眼底那刻,玉可儿有瞬间的失明。
随即,手边递过一根竹竿,玉可儿劈手拉住。
下一瞬,“哗啦”出水声里,玉可儿抹着头脸上的水从一潭清水中扬起了上身。
面前,一方儒雅男子,温和着面目朝她含笑,在碧水青山花满头间捏住了竹竿的另一头……
是温润如玉,君子端方的,斐如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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