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英语课一直是最简单的科目，负责上课的是之前帮忙代班的女老师，与懒散的管班状态不同，上课的时候老师常常很有兴致地拉着他们练口语，活泼的同学再怎么耍宝也不会被骂，这让她在班里民心所向，除了项昭和陈沛这对同桌。项昭很好理解，当初的后排经历让她记了很久的仇，并且现在也没有消融的迹象。陈沛就更好理解了，不想背书。
因为虽然他们班的英语课上得松散，班主任却把全班分成了几个背书小组，每天根据各科老师布置的任务过关。项昭很光荣地成了其中一个背书组长，陈沛很不幸地成了她的组员，这个“不幸”是她从陈沛的脸色上推断出来的。虽然项昭很难理解为什么。
对她来讲，世界上没有比读背更简单的作业了，不用抄写，不用计算，照着教科书上已有的内容重复几遍不就记住了吗？
陈沛对于她这套理论的回应是，“人型记忆面包再见。”
项昭礼貌地微笑起来，“你也看哆啦a梦啊？”
下午放学前，班主任例行统计了一下各小组没背完的名单，项昭报出陈沛的名字时有稍微挣扎一下，毕竟陈沛刚刚帮她解决了数学卷子，但老师的权威理所应当地压垮了她的小小良心。项昭能做的只有在老师通知没背完的同学留堂后拍拍陈沛的肩膀，“我会告诉阿姨不用等你吃饭的。”
陈沛的发音平滑而冷润，“e”
项昭缩回手，继续照着黑板对题目。今天的英语作业是老师找学生抄的练习题，因为时间有限，再加上项昭一向写字很慢，所以别人都抄完收拾书包走了她还在兢兢业业地抄题。旁边陈沛机械的背书声萦绕耳畔，即使她不想分心，也不可避免地听到了一部分，项昭努力咽下好几句想纠正他对话没背全的评语。
直到项昭抄完题，陈沛也没什么要背完的迹象，她满怀同情又轻快地收拾起自己的书包。
班里除了留堂的人几乎已经走空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差点撞上回来的班主任，被吓的连连倒退。班主任看起来也吓了一跳，却忽然想起了什么，指着她说，“你先看一下班里的学生，我得去开会。”
其实就算不解释后半句项昭也会老老实实留下来看其他人背书的，她向来没有反驳老师的骨气。但她确实记得周五是老师们开例会的日子，所以可能就是运气不太好，撞上了苦差事。不过想想也没什么，只是换了个地方写作业，项昭重新走到自己的位上放下书包。
陈沛还闭着眼“what’syourfavouritesubject”
项昭突然有些好奇，“你不是英语成绩挺好的吗？”
陈沛同时睁开眼，“你怎么没回家？”
两个问句撞在一起当然谁也得不到答案，项昭坐下来笑了笑，陈沛看了看空旷的讲台也没有再问。她掏出作业本准备先把英语写完，旁边的陈沛又念念叨叨地背起来，一段完整的对话背得支离破碎，她的思路也跟着断断续续。她索性放下笔，看到陈沛的英语书扔在桌子上就拿过来翻了翻，不出所料是一片空白。
“你是怎么背的啊？”
她还是忍不住发问。
陈沛耸耸肩，“机械记忆。”
他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项昭无奈地把自己的英语书掏出来，比起陈沛，她的书当然看起来很有好好学习的痕迹，不过笔记做得并不多，一整段对话她大概标了几个生词的读音和个别句子的意思。但这样也足够了。
她把陈沛的头扳过来，开始照着自己的笔记梳理故事线。
其实究竟要怎么背书，连她自己也不晓得，这是类似本能的事。从表象来看，最大的不同在于她很依赖朗读，只有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她才能听进去；另一方面大概是她读的速度比别人要慢一些，不过读的遍数也不多，常常三到五遍就能确保自己记下来。但记下来对她不是终点，即使是漏掉个别关联词也需要重来。英语的话，还要注重理解上下文，对话也好，短文也罢，搞清楚哪些是固定句式，哪些互相衔接，怎样衔接，通常能帮她把内容完整顺下来。然后，就是熟能生巧。
描述这些长久以来存在于潜意识的方法并不容易，她紧紧抓住眼前这篇对话，从两个人的关系开始分析，已经是最具体的情形了，但有时还会觉得自己正走在没有支撑的路上。何况陈沛一直没有太明确的反应，除了被她突然袭击时猛然瞪大了双眼，此后就是长久的寂静。她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老师们总是不厌其烦地问“你理解了没有？”
等到再没有更多的话可说的时候，项昭停了下来。
他们两个原来离得很近。
陈沛好像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悄悄往后撤了撤，终于开口，“原来是这样。”
项昭镇定地点点头，表示就是这样。
她把书拿回来接着写作业，陈沛重新汇入其他人机械的背书声中。
然而由于距离原因，陈沛的声音在她耳边依然很突出，他的速度明显慢下来，遇到重点句子甚至有些一字一顿，像是借助拉长的时间思考。是她的思路，并不完全是她的方法，项昭继续写题。差不多只剩最后一道排序题的时候，教室大门突然被推开，班主任看起来风尘仆仆，尽管他大概只是舒舒服服地坐着开了个会而已。班里的学生猛的安静下来，班主任的脸色相应地冷下来，“都会背了？”一时间背书声又起，旁边的陈沛拿着书站起来。她看到班主任狐疑地接过英语课本，听陈沛流利地从头背到尾，眼神变幻莫测。这让她觉得很有成就感，连带着对正弯着腰从名单上划去自己名字的陈沛都投去了慈爱的眼神。一直到往回走的陈沛不明所以地冲她歪歪头，她才后知后觉地收回目光。
最后他们出门的时间竟然差不多。
或许陈沛还要再快一些，毕竟她还要一本一本确定放进书包前没有折角的地方。
等到她终于背起书包，才发现陈沛并没有走，而是就站在她旁边。
“走吧，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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