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沛连续过了一个月连轴转的生活，感觉自己疲惫得遮也遮不住，偶尔刷到嘲帖只觉得刀刀致命。他切了软件，聊天界面一溜的工作账号，他一条一条地删除对话。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删好友恐怕会留下耍大牌的传言，他仅剩的自由大概就是删删聊天记录。一直删到第二页，陈沛才看到熟悉的名字，一点开还是在聊工作。
“采访的终稿已经传给刘女士审核过了，请问你还有没有要修的地方？”
下面发过来一个word文档。
他百无聊赖地点开，页面显示该文件过了7天有效期已被清理。
本来已经八百年不看杂志的陈沛突然对这篇稿子很好奇，犹豫再三还是截了个图发过去。
“能不能再发我一份？”
为了避免尴尬，他发完就退出了聊天界面，甚至还关了手机闭目养神。
毫无困意。
他满脑子都在模拟项昭看到信息的一百种反应。
陈沛猛地翻出手机，长按着自己那条信息准备撤回，系统却弹出一条该消息已过三分钟撤回时间的通知。
这就是他删别人对话的报应吗？
陈沛认命地往后一仰。
等到他被司机叫醒的时候，他们已经在酒店的停车场了。
原来他真的睡了过去。
不过梦里竟然在为了一条信息抓狂，陈沛觉得自己多少有点神经过敏。
他迷迷瞪瞪地和司机道歉自己又害他加班，才小心翼翼地关上车门走到电梯口按了上行。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里面空空荡荡，陈沛一边走进去一边低头看了眼时间。
凌晨三点。
他了然地收起手机看楼层按钮上方的屏幕，忽然反应过来又掏出手机。
3:02
下面是一条消息提醒。
他没有看，反而利索地按灭手机，像素风的红色数字在右上角缓慢跳动直到电梯门打开。
球鞋踩在毛绒地毯上的声音几乎为零，他安静地关上房门，玄关的灯自动打开，暖黄色霎时间洒满了走廊。他推开卫生间的门，从东倒西歪的瓶瓶罐罐里翻出卸妆水和化妆棉，对着镜子擦粉底。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掌握正确的卸妆手法，每次还是拿化妆棉上下剐蹭，觉得差不多了就用洗面奶清理干净，这让他觉得每次卸妆都是一场酷刑。然而今天他格外心不在焉，泡沫还没冲干净就匆匆用毛巾擦了擦，又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解锁。
名为项昭的聊天界面只新增了一条消息，就是又转发了一遍文件。
连文件名字都没变。
陈沛采访终稿。
他苦笑着点开文件。
稿子很长，他一目十行地看下来，几乎没形成什么连贯的印象，总的来说还是一篇中规中矩的人物稿，旨在重新确认粉丝心中的美好形象。这样的稿子遍布在各大杂志内页上，配上风格各异的成片。
实在没必要特地要来看一遍。
他把手机扔在外面的床上，折回来洗澡。
热水接连不断地顺着他流下去，砸出掷地有声的水花。
陈沛想起和项昭重逢那天，他正在休息室玩手机，忽然听到敲门声。
很规律的三下。
这个敲门方式让他觉得似曾相识，还没有想起来是谁，房门就被助理打开。项昭抱着一沓文件站在门外，灰蓝色的棉质衬衫胡乱地塞在腰间，下面是一条普通的黑色牛仔裤，配着白色板鞋。这让陈沛错觉他们从未隔着成年累月的光阴，而只是逃了一堂语文课。然后项昭走进来，公事公办地向他介绍起拍摄方案。她低头翻页的时候别在耳朵后面的头发滑出来落在纸面上，陈沛才发现她已经剪了短发。突然，那些光阴又以不容置疑的威力朝他漫了过来。
项昭讲话的速度很快，十几页的内容简明扼要地讲完只花了不到十分钟，他一边划着手机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如果是以前的项昭，这时候一定会生气地夺过他的手机批评他不专心，然而眼前的项昭视若无睹地越过他的屏幕，全程微笑着讲完。其实如果项昭注意到的话，他的手指已经停在屏幕上很久了，那条分享有趣网站的链接在他的大拇指下飞快跳转。
“你是由什么构成的。”
他不自觉把页面上的标题念了出来。
准备离开的项昭忽然迟疑地看着他，给出了她的答案。
陈沛来不及反应，只能根据项昭抛给他的几个词下了个潦草的定义来让对话继续，然而项昭没有回应，只是兀自沉默。他盯着项昭一思考就会抿起来的嘴角，觉得自己在这样的静寂里逐渐放松下来，接着刘女士紧绷的声音骤然响起。他看到项昭下意识为别人让出位置，手足无措地收拾起桌上的文件。有一张不小心掉下来，他刚想帮忙捡起来，就被刘女士揪住了命运的脖颈。
明明是他留下匆匆而去的背影，他却觉得是项昭留下了他。
不过项昭也的确这么做了。
后来在烤肉店聚餐，他和项昭不在一桌，角度也不对，他在这边只能听到声音。然而项昭基本没有声音，他以帮忙烤肉为由换了个位置，才发现项昭一直在闷头喝酒。那种花花绿绿的易拉罐，一看度数就不高，不过陈沛还是莫名其妙地焦虑起来。好不容易熬到中段，他瞥了一眼隔壁桌项昭的空位，终于还是忍不住站起来去了卫生间。
项昭正好从女卫生间出来，眼神失焦地看着他，陈沛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对方突然低头仔仔细细地洗起手来。他谨慎地站在一边判定着项昭的醉酒程度，透过镜子能看到她的额头都是红的，应该是明天一觉醒来就会把今晚的事忘干净的类型。他自得其乐地推测着，直到项昭洗完手吃惊地看着他还在原地，陈沛忽然很有要笑出声的心情。
“好久不见。”
酒鬼小姐。
项昭看起来还是懵的，不再像白天那样客客气气地回话，反而跟他一样笑了起来。她越笑越开心，干脆绕过他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
陈沛突然很想也喝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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