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的罗刹殿,是历来魔君的行宫,第一任魔君给它取了个这么凶巴巴的名字,连柱子上都刻满了凶神恶煞的魔兽,估计是打着千秋万代威震四海的注意。
可惜到了这一任,整个魔宫都被种上了鲜艳夺目的血色幽昙,特别是殿后的沧澜山,那红色能一直从地面延伸到天边,傍晚时分,魔界中黄昏浓稠,倒像是晚霞被泼在了地上。
君玥找过来的时候,现任魔君朝歌正仰躺在这一片红色里,枕着手臂看霞光,一身红衣溶在幽昙中,更衬得青丝如墨,肤白似雪,像一幅惊心夺魄的美人画。
君玥摇了摇折扇,开口唤道:“朝朝。”
朝歌动了动手指,原本安静的画就跃动了起来,他随手摘了一朵幽昙扔了过去:“听曲儿去找宣姬,别来烦我。”
“不要总是这么暴躁,朝朝。”君玥伸手接住飞向面门的花:“我可是专程来看你的。”
朝歌没说话,手指上却出现了一簇火焰,威胁意味十分明显。
“哎哎哎,我是真有事。”君玥显然还记得上次被烧了半边头发的惨痛代价,立马直奔主题道:“晏清要渡情劫了。”
朝歌手一抖,那簇火焰就飞了出去,他盯着幽昙落下的灰烬,直到那缕青烟终于消散,才开口道:“那与我何干?”
“听说这情劫十分凶险,稍有不慎就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入轮回,你真的不去看看?”
许是听到魂飞魄散四个字,朝歌终于从花丛中站起身来:“仙魔近千年无战事,灭灵渊最近也是安静得很,有什么能把他逼得去渡劫?”
“这我倒不知道了,只是整个上清天都重视得紧,天帝亲自拿浮生镜织了浮生世,连司命和福禄都跟了过去。”
君玥讲起司命二字时明显顿了一下,然而此刻朝歌的注意力完全在另一件事上:“浮生世?”
“是啊,说白了就是一个幻境,神仙不是不能干扰凡人因果嘛,浮生世里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听说法力要是足够高强,还可以随心操纵幻境内容,其中所历之事,连入境者都分不出真假。”
朝歌不知想到了什么,眉毛紧紧拢在了一起:“你是说,真的有一种法器,可以操纵人所经历的事物?”
君玥点点头:“这么说倒也没错。”
他的指尖似乎颤了一下,半晌才道:“这个法器……在昊轩手里?”
“自然。”君玥亲眼看着天帝拿着浮生镜从凌霄殿出来,当然,几个人去之前,他还在那位司命的寝宫里听过一些。
“好啊。”朝歌听完忽然笑了起来,他轻轻地拂过自己的心口,随着他的情绪,整片山的幽昙都在被风鼓动,他的声音被吹散这山谷:“既然这样,那我当然……要去一趟了。”
午夜时分,月上当空,是浮生镜法力最弱的时候,朝歌和君玥约在子时。临走之前,将自己的侍卫长林暗与惊风叫了过来。
两人都带着半张面具,只是一人盖住了左半张脸,一个盖住了右半张脸,而他们露出的那半张脸,看起来竟然一模一样。
林暗站得端端正正,相比起来,惊风就不是那么老实了,看着后山燃起的熊熊大火,惊风悄悄侧身附在林暗耳边:“居然烧了整片山的血色幽昙,君上这是怎么了,上回生这么大气还是赤煞……”
朝歌在心里默念左林右风,左林右风,左林右风……这才将目光转向了那个左边带着面具的人:“林暗,我不在的时候,魔界一切事物交给折吾处理,你负责辅佐他。”
惊风一听,立马忘记了刚才的问题:“君上,那我呢?”
“你跟我走。”
“好嘞。”惊风向来最喜欢到处跑,丝毫没注意到身后林暗欲言又止的目光,乐滋滋地就跟了上去:“我们去哪啊君上?”
“浮生世。”
……
午夜,司命殿里的仙兵倒了一片,惊风一脚将身边这个想要爬起来的踹翻,还不忘对着朝歌邀功:“都解决完了,君上。”
“小惊风果然厉害。”朝歌没说话,倒是君玥笑眯眯地点评道。
惊风对他这种不动手只看戏的很不满意,恶狠狠的朝他瞪眼,正准备过去骂两句,君玥脸上的笑容一敛,忽然正色了起来:“子时到了。”
不远处高高悬起的镜面光亮渐暗,朝歌抬头看了一眼,这浮生镜虽说是面镜子,镜框上却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纹路,质地冷硬,看起来并不是寻常的金石玉器。
他伸出手,炙热的火焰将浮世镜团团围住,原本光滑的镜面开始泛起了层层叠叠的波纹,朝歌暗暗用力,波纹绽开,从中央开出了一方通道。
君玥趁机抛出一枚玉佩,那玉佩一入局,镜面的水又开始剧烈波动起来,无数丝线纷飞搅动,君玥将玉佩中注入一股灵力,纷飞的丝线不断闪过光亮,然后,渐渐的平息下来,仅余其中一根,延伸的光亮指着前方。
君玥收回玉佩,道:“走吧。”
浮生镜中浮生三千,须有物引才能寻到想去的浮生世,物引沾染所处之人的气息,越相近才越准确,要想在三千浮生世中找到想去的那个,起码得是随身之物,这还是君玥告诉他的。朝歌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你也要去寻人?”
“是啊,若不是凭我的灵力开不了这浮世镜,我何须劳烦朝朝受累。”
惊风抱着手臂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翼君的红颜知己遍布三界八荒,我怎么没听过哪一位有这个殊荣,劳您冒着犯天规的风险亲自追到浮生世?”
君玥闻言低笑了一声,摇着折扇道了句:“许是……前世孽缘呢。”
他说完这句高深莫测的话,就一脚踏进了那方镜面。
三个稳稳地降落在一片林中,君玥要去寻人,和他们拱了拱手算作告别。只是临走之前又忍不住转过头,难得正色地叮嘱了一句:“凡是入浮生世,皆会被压制到地仙修为,你别乱来。”
他们既然被压制到地仙,那就说明地仙已经是这个世界所能达到的最高修为,朝歌不觉得这么个地方有什么人能伤到他,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似乎在嫌弃君玥多事。
君玥看他这副样子,摇头叹息一声,消失在了原地。
惊风仰头嗅了嗅,抱怨道:“这凡世的灵气实在差劲,难怪只能修到地仙,还不如我们冥海万分之一……”
“行了。”朝歌打断他:“你去查一查,天族到底派了多少人过来,分别都在哪。”
惊风原身是冥海的婆娑果,由天地灵气孕育而生,对灵力最为敏感,天生便能分辨妖魔仙的气息。
“是。”惊风应下,又问:“那君上呢?”
“我?”朝歌看着远方的林子,若有所思地勾起了唇:“我自然是去帮剑尊渡劫呀……”
司命殿内,他们三人消失后,一人才迎着月光踏了进来,伸手将地上躺着的守将唤醒,问道:“怎么样,人可去了?”
“是的,陛下。”守将站起身,丝毫不见当时的狼狈,朝着来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属下看得清清楚楚,确实是魔君朝歌。”
“做得不错。”昊轩赞道,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那面悬着的浮世镜,守将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天帝陛下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总之,他来凌霄殿这么些年,从来没见过这么昊轩脸上有这么灿烂的笑容。
他兴奋地搓了搓手,连语气都沾上了些喜悦:“希望辰夜能喜欢我送的这份大礼。”
剑尊辰夜,玉珩帝君的唯二的徒弟,玉珩帝君身陨之后,辰夜就成了整个天界战力最强的神仙,对于这种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的劫数,天界自然是重视得紧,除了浮生镜,还派了一众神仙跟了过来。
其中那么一位,就是现在正将灵识放在一朵桃花中,窥视着林子的福禄星君端睿。
端睿整个人人如其名,端得大吉大利,肚如东海,重如南山。平时除了给人间降降福气,最喜欢的是就是磕着二两炒瓜子看话本子。一听说孤寂千年的剑尊要来渡情劫,二话不说就跟了过来,此刻,正企图以第一视角目睹这男女主人公的第一次会面。
辰夜在浮生世的名字叫做晏清,是太华山的一名弟子,至于端睿,由于身着福瑞之光,刚到这个世界就被这里的皇帝认为了结拜兄弟。
为了接近晏清,端睿放着好好的皇弟不做,来到太华山做了一名执事长老。当然,其中有没有想占剑尊便宜,让他叫几句师叔的意思,倒也不得而知。
总之,端睿对于辰夜渡劫充满了极大的兴趣,不仅主动请缨,还非要参与剧情的创作,比如两人初见的这一段,就是在端睿强烈的要求下安排的。
此刻的端睿正兴致勃勃的向众人介绍:“看到这片桃林了吗,等会儿女主角秋月白就会被一只千年大妖所追,正好遇上路过桃林的剑尊,两人因此结伴,一路扶持,互生情愫……”
为了方便联络,仙界众人身上都有鲁公亲手制作的传音石,不仅可以即使沟通,只要灵力足够,还能将自己所见的画面传送给他人。端睿正打算继续讲下去,一道女声突然打断了他。
“等等。”出声的是水君洛湘:“剑尊要去渝州,分明是从镇上更近,为什么要去桃林?”
“你个没情趣的死丫头。”端睿翻了个白眼:“这话本子里的主角相遇,自然要是阳春三月,桃花灼灼,眸然回首,一眼万年。”
“福禄,说话就说话,别在这拽什么文绉绉的酸诗。”武君关山坐在蒲团上,手里不耐烦地播着佛珠,脸色阴沉。
“福禄星君,劳烦看一下,秋月白现下到了何处?”司命星君元琅,皮肤白净,声音温柔,讲话又好听,看着就是个文文秀秀的书生,但谁都知道,这可是个不能得罪的主。
他一开口,端睿立刻息了玩闹的心思,操纵灵识在桃林中左右游走,就在快要捕捉到那一片白色的衣角时,林子里突然起了一场大风。
十里桃林狂风乍起,无数花瓣簌簌而下,在那漫天花雨中,一人黑发红衣,被那狂风逼得向后退去。
路过的晏清正巧遇上了这一幕,召出灵剑,一手指向狂风席卷的方向,一手与坠落的飞花中,揽住了那人的腰。
“对对对,就是这样!”端睿的桃花都激动地跟着摇摆了起来,只是摆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狐疑地问:“我们当时安排的不是个狐妖吗,这个冥蛇……是从哪来的?”
元琅皱起眉头,隔着传音石送回的画面,众仙清楚的看到埋在晏清怀中的人抬起了头,和着灼灼的桃花,朝着他们绽开了一个笑容。
风华绝代,祸国殃民,魔君朝歌。
下一秒,端睿的附身桃花粉身碎骨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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