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朝歌是吧,”穆和热情招呼道:“坐坐坐,快坐。”
今日一大早晏清便找过来,说太华山的人想和朝歌一起吃顿饭,太华山这次来的人朝歌基本也都认识,以为只是见个面。
谁知一到,最热情的却是他那位师伯,至于席间的另一位长辈端睿,朝歌自然是很熟悉,可不知为何,放到穆和身上,他总有一种见家长的感觉。
穆和看出他的拘束,故意打趣:“没事儿,林棋他们你也见过,在这就当自己家一样,日后你们成了亲,咱们就更要常常来往了。”
晏清耳朵上染了些薄红:“师伯。”
朝歌这才笑道:“怎么,你不愿意?”
晏清赶紧解释:“当然愿意!”
周围一阵哄笑声,气氛开始渐渐热络起来,穆和虽然昨晚将晏清盘问了一遍,今日却一句也没有问过朝歌的过去,只讲了一些晏清小时候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当时站在后厨不肯走,我还在想这小子什么时候对酒这么感兴趣,直到这次来,非要我们把那壶桃花酒挖出来带上,这才知道,原来早在十年前就谋划好今日了。”
穆和说着,指了指一旁的林棋和云观:“你们没事多跟你师兄学学,以后才好讨老婆。”
“得了吧,”林棋反驳:“师兄来之前还有师姐跟他表白,他把人都气哭了。”
朝歌来了兴趣:“哦?怎么气哭的?”
林棋压低声音:“当时师姐说是从端师叔那里得到的灵感,表白的时候有落花才有气氛,于是从后山摘了十几大篮子的桃花,特地让好友给她用灵力催动着,结果台词还没说出口,师兄直接拔剑把那些桃花全给砍了。”
他夸张地比了比:“真的,全给砍了,一朵不剩,连花瓣碎成渣了。”
“而且,师兄砍完,还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道了句‘多谢师姐赐教’,那师姐当场就哭出来了。”
晏清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小时候经常在桃花树下练剑,习惯了。”
端睿愤愤地戳着碗里的糖醋鱼,心说这跟他的方案有什么关系,你看晏清和朝歌不也这么遇见的吗?
不对,他的方案上写的……似乎是秋月白来着……
端睿一口鱼刺卡住了喉咙。
“师姐,你怎么不吃啊?”林棋看了看身边的洛湘。
“没事儿,你师姐减肥呢。”端睿刚把鱼刺用灵力给化掉,此刻正忙着往嘴里塞红烧肉,关于洛湘和朝歌的过节,他自然是听过一些,未免他们在席间出什么事,赶紧出来打个圆场。
朝歌闻言往这边看了一眼,好在他和洛湘都没有在这里撕破脸的意思,很快各自移开了目光。
林棋对着还在嚼得不亦乐乎的端睿叹口气:“师叔,你也减减肥吧。”
“你懂什么。”端睿头也不抬:“这叫能吃是福。”
这顿饭算是宾主尽欢,晏清和穆和去收拾碗筷,朝歌说自己消消食,主动来到了院后的一处长亭处,果不其然,洛湘很快就跟了过来。
此处没有别人,他俩也懒得虚与委蛇,朝歌直接道:“你就算心里再不愿,晏清现在也是和我在一起。”
“我不是为这个。”
“那你是为什么?”
“我来道歉。”洛湘后撤一步,弯下腰:“当日出于嫉妒,故意唆使你去灭灵渊,导致你……是我不对。”
朝歌冷哼了一声:“别把自己想的那么重要,灭灵渊是我自己要去的,魔是我自己要入的,师父是我自己杀的,与你有什么关系。”
洛湘这才抬起头:“无论如何,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但你弑师入魔,与上清天为敌,此番又故意扰乱剑尊渡劫,这也是不争的事实,我不会因此接纳你。”
“我说了,别把自己想的那么重要。”朝歌慢悠悠玩着手上的火焰:“我几时需要过你们的接纳?”
“回去告诉元琅,他和君玥怎么样我不管,但别挡我的路,不然……”他笑了笑,指间的火焰噌得擦过了洛湘的耳边,带起一阵灼热。
洛湘避都不避,只是看着朝歌远去的背影,这才拿出传音石:“司命,长垣真人来了吗?”
……
试剑大会在第三天一早,台上掌门絮絮叨叨,台下各派熙熙攘攘,朝歌坐在秋月白安排好的绝佳观赛位上,支着脑袋补觉。
刚睡到一半,手心里就传来又一阵瘙痒,朝歌迷迷糊糊睁开眼,晏清就将手中温热的油锤扒开递给他:“趁热吃。”
朝歌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油而不腻,芝麻馅香甜可口,他含含糊糊问:“哪来的?”
“听落霞宫的人说这家好吃,买来给你尝尝。”
自然,因为怕师弟做事不小心,非要自己亲自去,又拿着捉妖的沉金鼎小心的温了一路这些事,倒是可以按下不表。
朝歌:“你一个太华山的首席弟子,不去跟着师门,来我这里做什么?”
“想你了。”晏清将沾了油的手细细擦了擦,这才握着朝歌的手,与他一起望向台上。
惊风愤而向右平移了三个位置。
此时台上正讲到大赛的奖品,秋长天·朝下一抱拳:“本次试剑大会,前四者皆会有一件各派带来的法宝。”
他揭开红布,一一展示:“太华山的守灵玉,宿主遇到攻击时会自动护主,能抵挡一次大乘期的攻击。”
他一出口,下面就一阵喧哗。
“守灵玉,他们怎么把这个拿出来了?这不是太华山的亲传弟子才有的吗?”
“是啊,听说只有入太华山传承,山脉才能凝其精华掉落这一块玉,怎么会在这里?”
“管他呢,反正我要了。”
“你要,你进的要前四吗你?”
……
太华山自己的人也很好奇,林棋左顾右盼:“掌门给师伯的是这个吗?”
端睿:“不可能,以我对掌门师兄的了解,他是不会舍得把这个摘下来的。”
朝歌笑了笑,揶揄道:“哥哥,你当时也没说,你们门派这玉佩还是批发的呀。”
“确实是只有亲传弟子才有,”晏清皱眉道:“方师叔的玉已碎,师父又只收了我一个,按理说师门应当只有我和师父还有师伯有才对,师父不可能把这个拿出来的,难道是师伯……”
朝歌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你是说,你师伯用自己的守灵玉换了太华山原本要拿到试剑大会上的东西?”
晏清:“只是猜测……但师伯平时从来不过问宗门事务,这次忽然主动要带着这么些人来……确实不太对劲。”
上面的秋长天却已拿出了第二件:“落霞宫的青枫木,木中自带清香,可温养灵脉,滋补修为,无论是做配饰还是摆件,都是极好的。”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唏嘘道:“这怎么还拿了块木头?”
“太华山嘛……想来便喜欢这些风花雪月华而不实的东西,难怪一直被其他三派压得不能动弹。”
“要我说,这没东西就别上来丢人,要不四大派算我虞山一个,我们的法宝也比他强。”
“秋宫主,”有人趁乱起哄:“下一个吧。”
秋长天穿着一身落霞宫的云纹长袍,面上看着温润和善,听到这话竟也不恼,面不改色的开了下一个:“兰若寺的灵台镜,一镜照见众生本相,无论是人是鬼还是妖魔,都在这镜中无所遁形。”
“瞧瞧,果然是兰若寺,上百年的基业岂是落霞宫这种半路出家的小家子气能比的。”
惊风小声嘀咕:“这不是就是南天门的问灵石嘛,我也能做啊。”
“还有最后一件,”秋长天提高了些声音:“司天台的鸿蒙石,能据大道三千,推演诸生命理。”
此言一出,台下哗然。
没有人可以保证自己的能预知未来,佛寺的签,街头的卦,也无非是用概率给人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可司天台却说自己可以。
众人纷纷赞叹:“司天台不愧是四派之首,居然有这等宝物。”
“这这这,老夫从未听过……”
“老爷子,时代变了。”
“这次我必要夺下魁首,回去看看我到底能不能成为天下第一。”
“不用看,你要是能夺下魁首,你马上就是天下第一。”
……
朝歌循声望去,那鸿蒙石并不算是什么漂亮的石头,普通的颜色和质感,看起来和河边的鹅卵石没什么区别,若说有什么特殊的,大概是石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龟甲般的纹路。
朝歌皱眉看了半天,终于想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它。
他刚进这个世界的时候,司命殿里,那面高高悬起的,浮生镜。
镜子上的纹路,和现在这块鸿蒙石一模一样……
朝歌心下一惊,脸上却挂上了笑容,往晏清怀里一靠,朝他下巴上亲了一口,撒娇道:“哥哥~我也想要那个。”
晏清当即三魂丢了七魄,晕晕乎乎地点了点头。
晏清今日有两场比试,待了会儿便下去准备了。
朝歌默不作声欣赏了一会儿他师兄拔剑的英姿,很快对这场毫无悬念地赛事失去了兴趣,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另个一赛场。
关山对秋月白。
晏清一走,惊风便坐了过来,指了指下面的那个光头和尚:“这就是上清天的新武君吗?”
“嗯。”
惊风盯着关山凶神恶煞的样子看了一会儿,十分中肯地点评道:“长得比子慕差远了。”
秋月白自然也认出了这是当初给自己塞雪莲的奇怪和尚,于是一抱拳:“当日多谢师父救命之恩,今日比试,规矩不可破,不过在下愿先让师父三招。”
“不用,”关山十分不在意地一摆手:“那破花也不是我的,要打快打。”
“如此,那在下就得罪了。”秋月白也不跟他客气,手中长剑已然出了手,直直地朝着他面门而去。
关山劈手挡住,心中十分郁闷,他原本是个使刀的,可他那个方丈,空尘大师,非要说他一个和尚拎个大砍刀太不像话,死活不让他拿,导致他现在只能赤手空拳跟人打。
关山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又不是个真和尚。
关山不高兴,打架也没什么意思,想着赶紧速战速决好让他早点去找晏清决战,伸手就往秋月白腰间抓去,想要直接将人掼到地上。
秋月白跟关山一样,心中也没什么男女之别,在关山握住她腰的同时,一只脚抬起就朝关山踢去。
关山那只准备推掌的手只好撤回来抓住秋月白的脚腕。
两人维持了一秒这个暧昧的姿势,手下的脚腕纤细柔软,关山一下就慌了神。
察觉他手上的力道一松,秋月白立刻转身脱离他的桎梏,只是两人的距离太近,秋月白扭头之时,脸颊不小心与关山的脸蹭了一下。
比武切磋,肢体接触常有的事,秋月白又不是没有师兄师弟,压根没当回事,转过身就立刻又出了剑。
但是关山,作为上清天“最不想在天庭见到的男人榜”榜首,这可以说是关山百年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女人。
于是他整个人呆若木鸡立在了原地。
秋月白一剑指向了他的脖颈,宣告了这场比试的结束,抱了抱拳道:“承让。”
“天界的武君就这水平?”惊风嫌弃地皱眉:“君上,我觉得我们回去就可以攻上南天门了。”
朝歌想想秋月白的性子,再看看上面那个俨然已经同手同脚的关山,同样嫌弃地皱眉:“确实是配不上。”
秋月白:“上次师父走得急,还未请教师父姓名?”
“我叫关……”关山说到一半,忽然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以及端睿教的对女仙要客气,于是双手合十,装模作样道:“贫僧法号净止。”
“净止大师,”秋月白回了个礼:“在下落霞宫秋月白,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大师自今日便是我落霞宫的贵客,若有任何需要,小女子万死不辞。”
“静止,”耳力过好的惊风笑出了声:“一个武君叫静止,谁给他取的,太缺德了。”
朝歌跟着勾了下唇,不过这剩下的比试看着也没什么意思,他打了个哈欠,离开座位打算四处走走。
谁知这落霞宫设计得跟个迷宫似的,朝歌刚走了几步,就光荣地迷路了。
“栗子,那个不能吃,过来!”朝歌被声音吸引,穿过拱门,就见一个抱着猫的青衣男子,男子的一缕头发辫成小辫垂在胸前,耳朵上还带着一枚青色树叶形状的骨钉。
那只猫似乎是常见的杂色狸花,只是一双眼睛却是幽蓝色的,又大又圆。
幼猫被脚步声惊动,扭头看见朝歌,兴奋地就往他身上扑去。
青衣男子赶紧跑过去将猫从朝歌身上扒下来,伸手敲了一下它的脑袋:“这不是你家族长!”
那小猫像是能听懂似的,委屈得呜咽了两声,男子这才笑着向致了个歉:“小家伙不懂事,对不住。”
他的眼尾有一些上挑,是和君玥一样的风流面相,只是却不显得轻佻,反而有些蛊惑。
男子将猫放在肩头,拱了拱手:“在下瀛洲渌水族人,剡溪。”
朝歌点点头,简短回道:“朝歌。”
岂料剡溪又笑了起来:“你这人真有意思,听到渌水族居然脸色都未变,别人对我们可是避如蛇蝎呢。”
朝歌:“实不相瞒,我并不知道渌水族。”
剡溪很是惊奇:“今日试剑大会,来的都是修士,你是哪个门派的,竟连渌水族都不知道?”
朝歌实话实说:“无门无派,我是家属。”
剡溪:“……那你娘子一定很厉害。”
朝歌想了想晏清早上黏黏糊糊的样子,回道:“还行,就是有点太粘人了,我这才跑出来透透气,谁知就迷了路。”
剡溪深有同感地点点头:“……我也迷路了。”
两个路痴只好边聊边找出路,剡溪继续着刚刚的话题:“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们渌水一族,天生就有与妖怪沟通的能力,修真门派遇妖多斩杀,我们则是驯化,甚至不少人自己还豢养妖兽,故而他们觉得我们与妖为伍,乃是异类。”
“十八年前若水之畔人妖大战的时候,一些激愤的差点没把我们跟妖怪一起杀了,直到最近几年,瀛洲不知为何出现了大批法力高强的妖怪,当地的门派解决不了,只好来求助我们,百姓也多找我们庇护,渌水族这才在试剑大会上有一席之地,当然,即便如此……他们也还是觉得我们是邪魔外道。”
朝歌道:“你们没错,我有个小侍卫跟你们差不多,这能力是恩赐,不是诅咒。”
剡溪笑了笑,诚恳道:“谢谢你。”
他俩忙着说话,一时不察,再次走岔了路。
背后是他们来的地方,对面则是一大片广阔的海面,和不远处建着望月殿的小岛。
看着那高高的围墙,剡溪忽然转头望向他:“你想不想去看看?”
朝歌:“正有此意。”
二人一拍即合,朝歌的手指动了动,正打算用凤凰火烧出一条路来。
剡溪忽然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耳垂上青色的骨钉闪起幽幽地光亮,他蹲下身,修长的手指拂过水面,温柔地询问:“麻烦给我们找个路,可以吗?”
霎时间,平静的海面泛起阵阵涟漪,一片蔚蓝上像是被泼了墨,黑压压地一片开始聚集,拉长,从他们脚下,一直延伸到远处的海岛上。
随着那些黑色的靠近,朝歌终于看清,那其实是一只一只的海龟,而附在水面上的黑点,则是他们的龟壳。
他们竟用自己的脊背搭了一条路。
“多谢,”剡溪双手合十,朝着他们灿烂一笑:“辛苦啦。”
朝歌和剡溪一起踏上那条路,望月殿的守卫远远地看到他们,高声道:“做什么的?”
“哎,你们两个,这里是落霞宫禁地,不能……”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朝歌一道灵力甩了过去,倒在了地上。
剡溪回头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那扇门上被人灌注了灵力,朝歌正打算把门融了,剡溪忽然拍了拍自己的猫:“栗子,去开门。”
栗子往前一扑,小小的身躯摊成一张饼状,从门下的缝隙了钻了进去。
半晌,门后传来一阵骚动,大门应声而开,栗子还正费力地抬着爪子扒在门栓上,剡溪伸手把它抱在怀里,摸了摸它的脑袋:“真乖。”
栗子得意地喵了一声,又扭头看向朝歌,蓝色眼睛亮晶晶的。
朝歌只好从善如流伸过手,打算摸摸它的头,谁知这猫居然露出一只小肉爪,当场和他击了个掌。
“不好意思,”剡溪笑道:“你身上的气味和它族长有些像。”
“无妨,”朝歌收回手,与他一起朝前走去,这望月殿和秋月白说得差不多,就是一个供人休养的别院,院中还种着一些月桂树,飘着淡淡清香。
看得出来有人经常打扫,但又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如果这样的话,确实像是被人精心维持着的故居。
剡溪将手撑在脑后,叹息道:“啊,还以为落霞宫神神秘秘藏着什么,原来这般没意思。”
“进去看看。”朝歌剡溪跨过一道拱门,栗子突然不安地嗅了嗅,朝着不远处的一片湖跑了过去。
“栗子?”
朝歌顺着栗子的方向望去,不远处是一片引来的池水,池中有一处长亭。
这里视线开阔,若是等天色渐晚,一眼望去,估计会看到连绵的晚霞,从假山处一直映到湖中,连带着亭上的飞檐也被抹上微红,那檐上非鸟非物……而是一只形色逼真的狐狸。
狐狸……朝歌紧紧皱起了眉,他只在一个地方看到过长亭上的狐狸,那就是云霓的记忆中,十八年前,被曹宿毁掉的那幅春景图!
“喵!”栗子凄厉地叫了一声,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朝歌抬头望去,亭角上,那只原本安静伏着的漆雕狐狸察觉到来人,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忽然睁开了眼睛,尖尖的嘴朝他们咧开一个惨白的笑容。
可剡溪竟丝毫没有感到恐惧,甚至向前一步,对着那狐狸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朗声道:“重九殿下。”
朝歌心头一凛,这狐狸是……妖王重九?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转向剡溪:“你早知道……?”
“只是猜测而已,不过现在证实了。”剡溪歉意一笑:“抱歉啦,朝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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