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安舟是被门外的吵闹声惊醒的。
骆川坐在他身边，随意地把玩着两个小瓶子，对外面的动静没什么反应。看到他醒了才说：“起来吧，去外面。”
烛火温暖的光打在他的脸上，显得他面容温和，还带着几分熟悉。
曲安舟还没醒透，望着他脑子里滞了一瞬，心脏紧张地跳动两下。
然后记忆逐渐回笼，他轻轻眨眼，把心头那点东西放下。
骆川忍不住在他额头上轻轻弹了一把，满意地看着上面出现一个小红印，衬得小孩格外脆弱。
“你没睡吗？”曲安舟捂住额头，终于彻底清醒了。
“休息了一会儿，够了。”骆川手一翻，两个小瓶子便不见踪影。他起身“洗漱房在走廊尽头，先出去吧。”
曲安舟跟着他起来，屋外的声音却在他们对话间，已经渐渐沉寂下去。
骆川推开门，屋外的天随着二人走出的动作迅速由暗转明，一道明暗分界线从天的这头滑向那头，并不阴沉的光隔着阴云照向院内。曲安舟一瞬间就看清了被人群围起来的一个倒在地上的女人。
一席白裙，额尖冒血，血液漫过了大半张脸，肩膀处皮开肉绽。
他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骆川扶上他的背，轻轻拍了两下，让他放松。同时，天空中响起了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
【天亮了，昨天晚上四号玩家倒台，游戏继续。】
【四号玩家有遗言。】
声音响后，女人的身体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托起，头颅上的血还在冒出，然而她的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睁开。
她惊恐地望着院子里的人，痛苦地捂住头发出一声尖叫。
【十，九，八……】
电子音还在响，女人崩溃地喊：“这里是哪里？这是什么地方！让我回去！放我回去！”
曲安舟的心脏被这一幕揪起，他震撼地看着这一幕。
骆川在他身边突然开口：“你的身份是什么？”
女人的声音停了一瞬，他的声音沉而稳，带着一股安抚的力道。她不由自主的开口：“平……”
【三，二，一。时间到。】
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血花骤的迸碎，她的身体消失在了空中，留下了一汪带血的雾。
人群一时哑然，一个女生踉跄着走到花坛边干呕起来。
【请完成洗漱之后进入餐厅，开启上警环节。】
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再次响起，人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骆川手移到他背上，往前推了推：“去洗漱间。”
曲安舟便跟着他走，脸色还有些发白：“她……她是死了吗？”
“无尽隧道的死亡就是真的死亡。”骆川淡淡解释“被无尽隧道内的生物杀死的死亡，就一定是真的死亡。除此之外，根据副本的不同，还会有其他的死亡方式，有的隧道系统会给其他机会。”
他话留了一半，没有解释怎么样的死亡会被给机会。
身后的人群里突然穿出来一声叫喊，带着压抑不住的恐惧：“这里到底是哪里啊！这是什么地方，刚刚是怎么回事？她真的死了……？”
曲安舟回头，很快一个女人走到他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他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新人。”骆川没回头，简单而淡漠地评论。
洗漱间内有几个标了号的隔间，他看了看，把曲安舟推进了其中的一间：“你是六号，记住自己的号码。”
曲安舟看着他跟自己一起进来，稍稍安心了些，但还是不敢去看镜子。匆匆忙忙洗漱完毕，一双水润的眼睛看着骆川。
骆川可能多少有点坏心眼，在他小心地洗漱的时候没有说话，等他都弄完了才慢悠悠地开口：“这个副本是狼人杀，白天应该不会有东西攻击人，不用害怕。”
曲安舟揉了把脸，点点头，还是有些焦虑。趁着没人对骆川偷偷踮起脚尖，在他耳旁用气音问他：“我这个身份是不是很重要？”
说完退开，一双眼睛仍然亮晶晶。
“……是。”骆川最受不了这一双眼睛，漂亮又勾人，面上却还冠冕堂皇“白天还有时间，慢慢跟你解释，一会儿投票先投我。”
曲安舟乖乖点头，却还是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试图看清楚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骆哥不是狼吧。”
骆川的眉头微不可闻地皱了下，视线略往下移，很快又移了回来，用平常的音调回答：“我不是。”
他跟曲安舟沉沉对视几秒，转身进了旁边的七号门，简单洗漱完，又拎着曲安舟去找餐厅。
除了标了号的卧室间，所有房间门都一样，也没有任何指引的标识。但骆川就是看也不看就把他带到了餐厅，桌子上竖了号码牌，六七号相邻，俩人静静在此落座。
四周的木制墙壁上刷着壁画。曲安舟没仔细看，匆匆一眼只知道有人，那些人一动起来他就迅速转移了视线，不敢去看。
桌子旁一共十二张椅子，其中四个角落都坐了人，看着装不像现代人，更像是某个与世隔绝的村庄里的村民。
他们都已经开始进食，每一个椅子前面都摆着一个餐碟，上面摆着干巴巴的三明治，旁边还放着一杯牛奶。
三明治一看就有股腐烂的味道——即使不腐烂，肯定也不新鲜，干巴巴的没有一丝水分。
骆川皱了皱眉，想看看身边这个娇贵的漂亮娃娃准备怎么办。
没想到曲安舟没什么迟疑，看到有人在吃后就把三明治叉了起来，看了两眼，喝了口牛奶之后就开始吃。
其实味道还不错。
其他人也陆续找了过来，看到那几个村民都是一愣。
曲安舟边吃边抬头看，跟他们一样的试验者只有五个人，三男两女。面色都不是很好，怏怏地吃着面前的食物。
等所有人都进食完毕，一个披着黑斗篷的村民老头缓缓开口：“诸位都是我们请来的‘神’，为了帮助我们驱赶隐藏在村庄里的狼。但是，即使是‘神’，也需要一个领导者，来带领其他人。今天早晨我们就要选出这一位领导者，请认为自己有这个能力的人按响面前的铃。”
他的声音十分刻板，就像是一个机器人在机械地朗读提前设置好的稿子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骆川干脆地首先按下按铃。
在他对面的女人冷眼看他片刻，也按响了自己面前的铃。
片刻后，另一边的一个中年男人也按住了铃。
没有人再有动作，老头对女人坐了个“请”的动作：“二号，开始发言。”
女人先是观察了一下骆川的神色，才缓缓开口：“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杜婵，第四次进入无尽隧道。解密模式和闯关模式都待过，每一次都拿到了奖励。之前进入过无尽隧道的人都知道，在隧道里的死亡并不一定是真的死亡，还会有其他机会。我会尽可能帮助每一个人活下去，寻找其他机会。”
曲安舟看到骆川的嘴角极轻微地撇了下。
“而且我这里的身份是一张神牌。”杜婵敲了敲面前的桌面“视野会比平民开阔一些，我来的话应该能够更好的带队。”
她点点头，两只手交叉放上桌面，示意自己已经说完了。
“三号。”老头说。
男人反应了一下：“哦，我是三号。叫我老吴就好，我就上来看一看啊，进过两次无尽隧道，也玩过几把狼人杀。有更有经验的人带队就行了，退水——就是，我不参与竞选了。”
“七号。”
“骆川，第二次进无尽隧道。”他首先自我介绍了一下“没有……二号的经验丰富，但对隧道有一个简单的了解。但之前你说的，‘在无尽隧道死亡并不一定是真的死亡。’但就我所知道的，是‘被隧道内的生物攻击致死一定会导致死亡’，其他则不确定。”
他眼眸下垂，像是在犹豫，声音在让人同他设身处地的共情：“你不可能知道得比我少，我想应该也不是想隐瞒规则控场，所以你可能是想之后再说，是这样吗？”
他嘴上说着不认为杜婵是想隐瞒，但又确实提出了这种可能性。新人除外，老人对经历过隧道的人是会有固有印象的，就是极端利己。
愿意帮助他人的是少数，一般闯关次数越多的人，越会用尽一切办法保全自己的利益。
“我的经验不是特别丰富，但对狼人杀的规则还算了解。”骆川又补充，温温地冲整桌笑了下，语气却更为强势和抓人“选不选上都无所谓，我多讲两句。现在第一天我们也不是特别熟悉，大家也最好把自己的身份藏好，谁也不知道谁是狼。”
五号男生的手指动了动，看上去想说话，顿了顿又忍住。
他余光瞥见，继续自己的话：“至于投票，也不一定是要从我们之间投，对吗？”
桌面上静了静，杜婵眉头动了动，其他人都隐蔽地看了看身边的村民，而村民没有半分反应。
他点点头，示意自己讲完了。
曲安舟在旁边鼓了鼓嘴巴，想他又没聊自己的身份。
但他语速很快，声音一贯地沉稳有力，说话时还会毫不心虚的和人对视，每一句话都极有针对性。
他虽然踩了踩杜婵，但话语间仍为自己留有余地。
“投票环节。”老头按响了自己面前的铃铛，继续用那种刻板而僵硬的声音说“不投票的比叉，投票的比出你想投的对象的号码牌。刚才竞选过的不能投票。”
曲安舟望了眼骆川，首先比出一个“七”。
随后，坐在他旁边的五号男生也跟着他比了一个“七”。
另一边的八号伸手比了个“二”。
一号女生犹豫了一下，比了个叉。
结果已出，他们周围的壁画欢呼起来，搅成一片混乱诡异的颜色：“七号！七号！七号胜利！”
声音尖锐又不真切，像是把他们围成一片，拖进迷雾里。
“七号成为领导者。”老头沉着声音说“晚饭时我们再次聚到这里，选出今天放逐的对象，白天的行动则由领导者安排。”
他说完就起身，拖着一瘸一拐的步伐离开了。
其他三个村民也跟着他离开，杜婵扬起下巴看骆川：“警长，什么安排？”
曲安舟也望着他，他在桌下伸手拍了拍曲安舟的手背：“上午先自由行动找线索，中午汇总上午的成果再做行动。”
顿了顿，他垂着眼睛解释：“因为我们对这个世界了解不够，就像刚才我们不知道那几个村民是什么身份一样，我们可以花一个上午的时间摸清楚这里的状况，还有人有别的想法吗？”
没有人出声，杜婵抱着手臂看着他，他们视线相撞了一下，很快又退开。
骆川把曲安舟牵起来就往外走，曲安舟回头，看到杜婵正在看他，一手指了指骆川，然后向下比了一个拇指。
大拇指朝下的意思是——这个人是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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