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莹并没有主动说些什么,只是安静的站在一旁,等着玲姨下一步的安排。
玲姨俯身柔声安抚道:“这次的护工是老爷子亲自定的。”
听到这句话,顾宴皱起眉,再次把视线投向贺莹,带着几分打量,像是要看看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能让爷爷亲自指定。
贺莹一身淡蓝色的护工服,一头乌黑的长发整整齐齐的挽在脑后,低眉顺眼的站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却也像白开水一样的寡淡无趣。
顾宴看来看去,都觉得她跟以前那些护工比起来除了年轻一些并没有什么特别。
玲姨对贺莹使了个眼色:“送他回房间吧,每天这个点是午睡时间。”
贺莹安静地走过来,替换了玲姨的位置,推着轮椅往前走去。
顾宴又狠狠地一皱眉,觉得贺莹木讷的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贺莹自然感觉到顾宴的排斥,但她并不以为然,比他挑剔难搞第一次见面就对她指手画脚的客户她也不是没有照顾过。
裴家的别墅有三层,每一层都有电梯,房子很大,走廊曲折,贺莹记性好,玲姨只带她走过一次她就记住了。
顾宴的房间在二楼右侧走廊最里面的那一间,就在她的保姆房的正上方,当然,她的保姆房面积只是他衣帽间的大小。
深秋下午的阳光从落地窗里洒进半间屋子。
顾宴坐在轮椅上一言不发,贺莹也没有要跟他搭话的意思,安静地把他推到床边,弯下腰去,想先把他腿上的猫抱开,然而手刚一伸过去,那原本伏在他膝盖上看着十分慵懒温顺的猫却猛地伸开爪子挠了过来!
贺莹只觉得手背上一阵刺痛,疼的“嘶”的一声立刻缩回手,低头一看,只见手背上多了几道血痕,破了皮,有一道还见了血,她微微皱了皱眉。
她皮肤白,一点痕迹就看得清楚,这几道痕看着就异常刺眼。
顾宴见她被自己的猫抓伤,却像是没有丝毫歉意,反倒是摸了两把猫,冷笑着:“抓得好,不经过主人同意就碰猫。活该。”
贺莹听了这句话,抬眼看他,幽亮的一双眼,没什么情绪,反倒是异常的平静,随即又垂了视线去看他膝盖上那只抓了人还得意洋洋的猫。
那黑猫对上她的视线,竟像是莫名的生出了几分心虚,金绿的眼珠子转开,若无其事的低头舔了舔爪子,随即又伸了个懒腰,就从顾宴膝盖上一跃而下,从她脚边溜走了,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半点都看不出它心虚了。
顾宴看着黑猫溜出了屋子又皱起了眉头。
贺莹没有要先去处理伤口的意思,继续准备把顾宴弄到床上去。
她刚一弯腰。
顾宴一双漆黑的丹凤眼就瞪圆了,匪夷所思地瞪着她:“你干什么?!”
贺莹停下动作看他,眼底一片澄亮淡定,解释:“我抱你上去。”
当护工,肢体接触自然是免不了的,不过她照顾过老人和年纪不大的孩子,也有女孩子,倒是第一次照顾这么年轻的男性。
顾宴震惊的看着她这么理所当然的说出这么离谱的话,一时喉咙都哽住,见贺莹又要靠过来,他恼怒的喊:“别碰我!”
贺莹再次停住,看着他。
顾宴对上她沉凝平静的眼睛,胸口的怒火莫名被压住一截,但还是狠狠地一皱眉,恶声恶气的说:“你没看见那里有拐吗?去拿过来!”
贺莹顺着他的目光转头一看,果然看到墙角竖着一副拐。
她走过去拿过来,交给顾宴,好心问一句:“需要我帮忙吗?”
再次得来顾宴不满的一瞪,以及不耐烦的一句:“你出去,这里不用你了。”
贺莹似乎一点也没有因为他的态度感到不愉快,也没有勉强上去帮忙,语气一如既往的平和:“如果需要帮忙的,你再叫我。”
说完,她走出了卧室。
她很能够理解顾宴不想被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感觉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敲门进去。
顾宴已经坐在了床上,那副拐被他放在了床头,他正皱着眉看着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你又进来干什么?不是跟你说了不用你了吗?”
贺莹走过去,平铺直述:“你午睡前需要按摩一下腿。”
这都是玲姨给她的那本手册上写着的工作内容。
顾宴很生气:“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了不需要!”
贺莹情绪都没什么起伏,只是平静的告诉他:“这是我的工作内容,希望你配合。”
顾宴有些错愕地看着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贺莹掀开了被子,露出了被子下的腿。
他穿着长裤,长裤下的两条腿因为一年多没有行走过,肌肉已经萎缩,手触上去,是让人心惊的纤细,贺莹眉毛都没动一下,双手摸上去,娴熟的开始按摩。
“你可以睡午觉,不影响的。”
被子掀开的时候,顾宴的脸色瞬间变了变,哪怕小腿已经没有知觉,可是贺莹的手碰上去的时候,他还是条件反射的瑟缩了一下,心里涌上一阵排斥厌恶,眼神里还有几丝不易察觉地慌乱。
他漆黑的眼珠紧盯着贺莹,却没有在她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异样,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变了几变,到底没再说什么安静下来。
贺莹的反应和态度都太过自然寻常,仿佛他做出任何反应都显得过激。
按摩要按十五分钟。
这十五分钟说起来短暂,但对顾宴来说却很漫长枯燥,虽然他被按摩的地方并没有任何知觉,但是按摩的这个过程就像是在一遍又一遍提醒他现在已经是个残废的事实。
似乎是感觉到他的不耐烦,贺莹抬起头来看着他说:“你可以睡觉,我会尽量不影响你的。”
顾宴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视线冷得吓人,嘴角扯出冷笑:“反正我也感觉不到是吧?”
贺莹已经不是刚入行的新手了,知道这种时候越是解释,就越像是欲盖弥彰的掩饰,反而越会挑动他那颗敏感又脆弱的心,于是她看着他,无辜又诚恳的点了点头:“嗯。”
顾宴居然愣住了。
显然贺莹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外。
以前那些护工如果被他这样责问,会立刻诚惶诚恐的解释,小心翼翼的讨好,说的话也颠三倒四,仿佛他就是个神经过敏的残废。
“躺下来吧。”贺莹趁他愣神的片刻走过来,照顾他躺下。
她的动作温柔又熟练,等顾宴反应过来,他已经好好的躺着了。
错过了最佳的发脾气时机。
顾宴憋的胸口发闷,瞪了她一眼,愤愤的闭上眼睛。
顾宴其实并没有午睡的习惯,自从车祸以后,他开始失眠,晚上都睡不着,更别说白天,他说是午睡,只不过是想自己待着房间不会有人来烦他。
自从他的腿残疾以后,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开始变得小心翼翼,对他千依百顺,仿佛他是什么易碎的瓷器。
他厌烦了那些人怜悯同情还要假装自然的目光,宁愿自己一个人待着。
可这会闭着眼睛听着那窸窸窣窣的声响,居然真的有了睡意。
大概是今天出了门累了。
顾宴这样想着,然后就在这声响中睡着了。
·
贺莹轻手轻脚从顾宴房间出来,管家玲姨正等在走廊里。
“玲姨。”
玲姨问:“顾宴怎么样?”
贺莹说:“他睡着了。”
玲姨似是有些意外:“睡着了?”
贺莹点点头:“嗯,在我按摩的时候就睡着了。”
玲姨喃喃道:“那可能是今天出门累着了。”然后看了她一眼,说:“你也回房间休息吧,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两个小时以后你再过来。”
贺莹说好,正要离开,却又被玲姨叫住。
“你这手怎么了?被猫抓的?”玲姨看着她手背上几道刺眼的抓痕问道。
贺莹轻描淡写的说:“轻轻挠了一下,没事。”
玲姨皱眉说:“都破皮了,我让司机送你去医院打疫苗。”
贺莹笑了笑:“不用了玲姨,家养的猫,没关系的。”
“不行,疫苗还是得打。”玲姨说着就要安排司机。
“不用了玲姨,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回房间了。”贺莹还是拒绝。
玲姨见贺莹态度坚决,似乎很抗拒去打疫苗,也没有办法,只能交代她:“那只猫本来是只流浪猫,去年才被顾宴捡回来的,除了顾宴,谁碰都不行,之前还咬伤了一个护工,你自己要多注意一点。你不肯去打疫苗,那就回去用肥皂水冲一下伤口,你那里有药吗?要是没有的话,去找厨房的周阿姨拿,她那里什么都有的。”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玲姨。”贺莹笑着答应了,先下楼去了。
做护工的,总容易受点小伤,所以贺莹自己常备着小药箱,但还是去了趟厨房找周阿姨拿药。
周阿姨是裴家的做饭阿姨,在裴家工作六年了,贺莹进去的时候她正收拾冰箱,见贺莹受伤了,立刻放下手里的活,主动拿了药箱来给她处理伤口,说起顾宴那只猫,也是没好气:“那只猫可刁了,不爱吃猫粮,就爱来厨房偷吃,可给它准备好一样的肉它又不吃了,就是要偷来的才吃,你说这只猫怪不怪?还鬼精鬼精的,知道谁才是它的老板,对谁都凶得很,对顾宴就听话的很。”
贺莹微笑着听周阿姨抱怨那只黑猫,处理好伤口,道了谢,就先回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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