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蔚比齐泓光大三天,小时候听大人开玩笑说,“女大三,抱金砖。”
金砖听起来特别厉害的样子,她也曾追着齐泓光让他喊姐姐,以为他叫了以后自己怀里能变出个金砖头。可齐泓光从小比她高,每次听到“叫姐姐”的要求,就拿手掌揉她脑袋。
生日只隔三天,家长们曾想在同一天为俩孩子庆生,因齐泓光纪念过世的生母,不喜欢过生日而作罢。
尽管他的生日仪式简化,生日礼物总是如期而至。
明蔚记得有一年她送了张亲手制作的贺卡,这张贺卡有着特殊魔力:再玩武松打虎的时候,齐泓光可以演武松。
「雁山路大力王」的称号不是白来的,赢得这个荣誉后,明蔚常和小伙伴一起玩“武松打虎”,她跟李江河争当武松,齐泓光每次都是那只虎。
他会打咏春,明蔚见过他和李江河一起打木桩。她后来悄悄试过,那木头人可真硬啊。
齐泓光却从来没滥用武力,也没使用过生日特权,下一次还是兢兢业业继续扮演老虎。
明蔚一双眼亮晶晶,期待地看他、提醒他,齐泓光每一次都认真坚定地回答:“我做老虎。”
再后来,他从未提起那张生日特权使用券,明蔚一直想问,他是不是不喜欢那份生日礼物呢?
屋檐下亮起温暖的归家灯火,思绪便不知不觉和小时候接上了。
长大后的明蔚揣着一肚子红薯跑回家,厨房里传来金素珍“滋啦啦”炒菜的声音。
“我妈今天做什么好吃的呀?”明蔚扒拉门框,闭上眼睛认真嗅。
明爱国端着盘子递近了,“刺猬大师,您有什么看法?”
“能炒出这道菜的人,一定是个绝世高手。”
“这个时候想拍金主任马屁?”明爱国竖起手指戳了女儿的脑门一下。
明蔚嘿嘿嘿去洗手摆碗筷。
“今天盘点完了吗?”明爱国问。
“还有些手尾,数据基本清晰了。”
明蔚竖着耳朵偷听情报。
“明爱国。”金主任冷不丁点名。
父女俩像被施了定身咒,同时坐直,目不斜视。
“你们那个竹阁书社,想不到有这么多文学爱好者。”
“素珍啊,不是我的竹阁书社,是齐勋章搞的名头。”
“哦?那200元会费,是你的不?”
明爱国看女儿,明蔚用力咽下一口青菜,“我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男人们拿私房钱去书社里买烟买酒的事,金素珍都知道。只要不出格,让明爱国小心翼翼揣着他的小金库,反而能让他更把注意力投入在家庭里。
知道明蔚摔跤的人很多,不过具体在哪儿摔下来,人云亦云,没几个人知道。
明蔚讲义气,苏醒后没供出主谋是明爱国,金素珍也没揭穿。但得吓一吓父女俩,让他们清楚有的界限不能逾越。
金主任像有什么秘密,不愿在饭桌上给明蔚听到,饭后又神神秘秘去了隔壁找吴迪玉。
吃过晚饭,明蔚回到卧室。找出包好新书皮的《几何》,上初中后,数学变成了《代数》和《几何》。
她觉得《几何》图形多,看起来没那么累。摆好书本,再抽出一本漫画《乱马1/2》,在书桌前坐得笔直。
认真读漫画书,四舍五入等于“认真读书”。
门外明爱国一边洗碗一边唱:“你是不是像我在太阳下低头,流着汗水默默辛苦地工作”
明蔚:“”
比起浇上冷水就会变身辫子姑娘的男主角乱马,明蔚更喜欢害羞的壮士少女天道茜,和乱马有着谁都看不出来但打死都不承认的好感。
正看得入了迷,明爱国再次引吭高歌:“我知道我的未来不是梦,我认真地过每一分钟。我的未来不是梦,我的心跟着希望在动”
“跟着希望在动——ong——ong——”明歌手还会给自己加胸腔共鸣特效。
明蔚看了整晚的漫画,睡觉时隐隐约约听到金素珍回来。
她忽然特别嗜睡,浑身提不起劲,原计划去隔壁找齐泓光最终也败给瞌睡虫。
光明小卖部,经过前一天打扫后,再看便没有那种时代沧桑感。
周日,李江河不用上课,照例去明蔚家蹭早餐。
李家爸妈都是地质勘探员,经常出差,李阿爷常年往返于佛山和平州,无暇照顾孙子。李江河自诩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幸运娃娃。
之前下了雨,小卖部的墙壁有几处渗水,没及时发现,如今霉痕在墙上画了幅地图。
明蔚有些担忧,“不知道有没有蚯蚓?”她最怕那种软软的玩意。
齐泓光知道明蔚并不止怕蚯蚓,她怕一切软体动物,毛毛虫、鼻涕虫但她是雁山路大力王,大力王好像不能有胆小的传闻。
“蚯蚓生活在阴暗、潮湿、安静且腐殖质丰富的土壤中,室内墙壁不是它喜欢的生长环境。”
“那是不是就见不到它们啦?”明蔚再一次确认。
齐泓光思考后,从严谨的角度回答,也有蚯蚓入室的可能。
“不会的!”李江河大声道。
齐泓光看一眼少年。
明蔚轻舒一口气,那就好。
“不过可能会遇到蜘蛛、老鼠、飞蛾,甚至还有蟑螂。”细数下去,李江河的声音越来越小。
明蔚又提起一股气,“你不是武艺高强吗?”
武功高强跟讨厌长得丑的昆虫有什么关系?
“飞蛾会变成蝴蝶呀,”明蔚认为它终有美好的一面,问齐泓光,“是吧?”
蛾和碟属于同目不同亚目,是两个物种,不能相互变化。齐泓光瞥见少女眼里雀跃的光,抿了抿唇,不忍戳穿真相。
“哈?原来不行啊。”明蔚有点失望。
齐泓光站在原地,摸了摸后脑勺。
李江河一看,啧啧两声,这场面从小到大已经上演过无数次。明明随口诌一下就行,齐夫子偏偏每次都这么认真,导致明蔚的世界里只有科学没童话了。
“飞蛾扑火,它也很勇敢呀!”明蔚很快又挂上笑容。
“对对,干活干活。”李江河用报纸给自己折了个济公帽戴上。
墙面要重新刷一遍,三人开始分工打扫卫生,海拔最高的齐泓光负责打扫墙角蛛网,李江河与明蔚把货品先搬运到后方仓库。
搬货品对雁山路大力王本尊来说,不是问题,甚至连武学少年李江河也比不上怪力少女。
见明蔚频频揉腰,李江河问,“你闪到腰了?”
“腰酸?”明蔚想了想措辞,感觉腰肌崩得很紧,或许是上次跌倒的后遗症。
毕竟对少年来说,「腰酸」这个词只从大人那里听到过。
“啊啊啊有蛇!”李江河突然瞪眼,对着墙角大喊。
明蔚连蹦带跳窜到齐泓光身后,要不是他右手还打着石膏,她恨不得直接跳到他背上。
李江河哈哈大笑,“误会误会哈,原来是我眼花。瞧你动作灵活,腰不酸了吧?”
明蔚恼羞成怒,掌心都要冒烟了。逮住李江河,朝他狠狠揍了几拳。
齐泓光在一旁看着两人打闹,这间屋子里顿时有了往日的生气。
光明小卖部随着地质局四十一大队一路南迁,最后在平州市扎根。齐勋章接手后,把一间不到3平米的铁皮屋变成了这栋两层小楼,里面有他的汗水,也承载着队里许多人的美好回忆。
墙上的钟表停了,他看不到时间。周末大院里传来孩子们追逐喧闹的声音,齐泓光突然不着急了。虽然盼望父亲回家的渴望依旧强烈,他明白走出死局才能活。
平静的海面,往往酝酿着一场风暴。齐泓光做好了迎接风暴的准备。
“李江河呢?”
安静下来,齐泓光发现少了个人。
“他看西游记去了。”
隔壁传来电视剧《西游记》的主题曲,听到熟悉的前奏,李江河蠢蠢欲动,嘟囔着,“不知道这集讲到哪儿?”
“你不是连原著和连环画都看完了吗?”明蔚表示不可思议,已经看过并知道剧情,她早过了最沉迷的阶段。那时每当电视里“biubiu”两声,一只猴子从石头里蹦出来,她就瞪着屏幕,眼都不舍得眨一下。
李江河要看看是哪个妖怪,才决定要不要留下来等齐泓光——他们的工作已经做完了,齐泓光还拿着小本子不知在统计什么。
少年一阵风似的飘走,又一阵风般回来。
“唐僧又被妖怪抓走了吗?”明蔚问。
“这集是斗法降三怪,车迟国的虎力大仙、鹿力大仙和羊力大仙,和孙悟空斗法,正好这集很久没看了。”
明蔚对他那点小心思心知肚明,扬起嘴角,“那去看吧,有需要再叫你。”
李江河得令,又化成风不见了。
明蔚静静等齐泓光。
他立在柜台前算术的模样,侧身看书的姿态,将立体的五官线条展露得淋漓尽致。他个子窜高许多,这柜台便显得局促,长腿斜放一边。
忽然有股暖流自心窝汇聚在小腹,一路流下明蔚感觉到一阵难以言喻的黏腻。
感受到对方视线,齐泓光抬起脸,怎么了?
明蔚转过身给他看一眼,“我好像来例假了。”
“你等等。”齐泓光立刻脱下外套递给她,耳根很不自然地红透了。
从柜台一角取了个蓝色包装的东西,上面写着「安樂」两字,“你先去厕所处理下。”
明蔚这会儿还有些懵,她起初不太确定,可看到染红的裤子就反应过来了。她见过别的女生来例假时的场景,六年级时她们上过生理健康课,金素珍也早跟她讲过。
所以,现在的她,终于长大了吗?
明蔚动作笨拙地贴好卫生巾,她还是头一回亲手摸到表面,比普通纸巾厚许多,比她想象中柔软。两腿间仿佛多了个东西,走起来略不自然。
走出来见到齐泓光端了盆水在等她。
“用热水洗手,这几天记得别碰冷水。”
跟金主任说的一模一样,明蔚问,“小光,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少年耳根的红开始蔓延至脸颊,“书上看过。”
明蔚极少见到齐泓光这个表现,许多时候稳重而冷静、八风不动,仿佛才是他灵魂的本体。像黑夜里那颗最低调的星星,只有你认真凝视它的时候,它才闪耀明亮。
“我现在真想变成男孩子。”明蔚把手伸进盆里,水温正好。金主任说过,女人啊,在通往成长的路上总是要流点血。用她的话理解,就是“热血沸腾,怎甘平庸”。
齐泓光没看过《乱马》,不知道遇到热水就能变男变女的梗,只当明蔚在撒娇。他见过妈妈每个月都腰疼,那时候爸爸就不让她再做家务和碰冷水。
“小光,我今天长大了!”明蔚瞬间喜上眉梢,“我要回去告诉金主任。你是这个重要历史时刻的见证人。”
微妙而激动的感觉,她好像突然间长大了。
只有明蔚才会有这样“明蔚”的想法,似乎是被她的笑容感染了,齐泓光不禁也弯了唇,“小刺猬,祝你长大。”
明蔚忽然“哎呀”一声,“我以后是不是就长不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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