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家和明家构造一样:三房一厅。但齐家人口多,齐勋章重新规划布置了空间。
客厅弱化了会客功能,改造成书房、工作枱和孩子们的学习室,把面积最大的主卧给齐泓光和齐天,利用衣柜和书架隔断成两个小房间。兄弟俩有各自独立空间,互不干扰。齐心是女生,哥哥们贴心地留了一间公主房给她。
齐心的房间放一张一米二的单人床,一个两门衣柜,一张写字台。全是齐勋章亲手做的木工,床下改造成储物空间,家具款式和明蔚在电视剧里看到的港台样式很像,新颖又别致。
齐勋章不在的日子,齐心跟妈妈一起睡。她的房间便空了出来。
明蔚正好睡齐心的房间。手冷脚冷,钻进被窝的一瞬间,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要在被窝里狠狠抖一抖才能变暖。
说来有种奇异的体验:从小到大,她没少往齐家跑。有事没事,先到隔壁总没错。可是有记忆起在齐家留宿,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
听金素珍说,她和齐泓光在同一个摇篮里睡过很久呢。不管他们怎么哭闹,只要大人们把小婴儿的她和齐泓光放在摇篮里,就会神奇地停止哭泣。
可惜现在严格推行计划生育,金素珍特别想明蔚能有一个知冷暖的弟弟或妹妹。
明蔚翻了个身,齐泓光——这位个子一直比她高的弟弟,好像也不错。
迷迷糊糊有些犯困,身体却很诚实地辗转。明蔚认床,她在自家沾枕头就能睡着的才华有限定范围。
然而很快她又不得不开始思考一个古往今来的哲学问题:午夜梦回,半睡半醒时尿急,到底要不要起来?
如果今晚没喝乐百氏,应该不会出现这个情况。她为什么要喝齐心的奶饮料呢?还一连喝了两瓶?
都怪停电。
明蔚在黑夜里睁着眼睛,自我催眠,对膀胱说:哦,亲爱的膀胱,你没有满,你觉得很舒服。
辗转反侧,明蔚干脆坐了起来。虽然枕头旁放着手电筒,房间里黑漆漆的,她不太敢一个人上厕所。
灯光亮起一瞬间,明蔚又关上了手电筒。
“小刺猬?”
明蔚往声源处用手电筒闪了闪:三短一长。
对方回应:一短一长。
熟悉的身影来到门口,叩了叩房门,“睡不着吗?被子够不够暖?”
“小光——”
怕吵醒双胞胎,明蔚压低声音,又担心齐泓光听不到。于是拿手电筒的光对准自己的下巴,希望对方能看清自己的口型。
换作别人,大概会被眼前忽然出现的“长发女鬼”吓一跳。
齐泓光直截了当问,“是想上厕所吗?”
一经提醒,明蔚感觉自己的膀胱叫嚣着快要爆炸了
“齐心和齐天都有尿壶,你”
“不用,我自己起床去卫生间。”明蔚从被窝里钻出来,她是大姑娘了,小朋友的三急才需要辅助工具。
“披好外套。”
“穿着呐,”明蔚趿着拖鞋走出来,“你怎么也没睡?”
“我起来给两小只盖被子。”
走到卫生间,齐泓光把手电筒卡在水龙头槽口,“我在外面等你。”
明蔚进去,刚放开身体水闸,淋漓的滴水声在黑暗里被无限放大。差点忘记这扇门外,还站着齐泓光呢。
忽然意识到「男女有别」这个概念,洪水的闸门生生被明蔚关上。
小时候孩子们总凑一起玩,男孩们三急时,找个墙角树下就解决了。那时女孩们就捂着眼,生怕看到要长针眼。在明蔚印象里,从未见过齐泓光随处放水。他是大院里最讲卫生、也最文明的男生。
“小刺猬,水龙头在右手边,跟你家正好相反,”齐泓光出声,“先告诉你,怕你等会找不到问我,太远我听不到。”
少年与生俱来拥有一副好声线,缓缓说话时有种抚慰人心的力量。明蔚心一暖,齐家的床她很久没睡过,齐家的卫生间她可没少去。他家不是那种蹲坑式的厕所,齐勋章手巧,给改成了冲水马桶,上方有一个挺大的蓄水箱,有根电灯线那样的拉线。
哪里是怕她找不到开关,分明是在告诉她,别端着。
也对,别害羞,齐泓光从出生起,她就认识他。童年时,屎尿屁可是一样不少。怎么长大了反而要顾忌对方怎么看她,她是可爱的小仙女,也是食人间烟火要尿尿的小刺猬。
对,一定是这样。少女的右拳击中左掌,发出啪一声清响。姿态瞬间放松,不扭捏了,继续开闸放水。再不放水,膀胱要罢工了。
清空体内负担,明蔚出来,周身轻飘飘。
地面铺了层白纱一般的月光,细细勾画夜的轮廓。齐泓光站在几米远的厨房门口,背脊挺直,像认真站岗的哨兵。
她上前,拽拽他袖口,“我好了。”
“送你回房间。”齐泓光说完,不由自主轻笑了声。
“你笑什么?”
“还想喝乐百氏吗?”
明蔚捶他一拳,“我现在能连喝两瓶。”
重新躺回被窝,先前捂暖的那股热气早挥发了。
明蔚瑟瑟发抖,听到齐泓光叩门,“给你一个暖水袋。”
房间门开着,他仍旧敲了门。敲门的习惯是从小养成的。
“快来。”明蔚的双脚一直冷冰冰。
齐泓光还带了一床蓬松柔软的拉舍尔,他把自己的被子给了明蔚。
身体感受到滚烫的热源和软乎乎的毛毯,才重新活络起来。
“怎么了?”齐泓光觉察到她的不安宁。
“其实我有点认床,刚才一折腾,现在精神得很,”明蔚垫高了枕头,“可我的眼睛又睁不开。小光,我们说说话吧。”
安静了几秒,齐泓光才说,“好。”
少年却转身回了隔壁屋,明蔚耳朵竖成兔子般打转,终于捕捉到他渐渐清晰的脚步声。
“你想聊什么?”齐夫子一副教导主任与你聊心事的语气。
明蔚忍笑,她和他之间,好像没有什么秘密,一时想不到什么主题。要是跟戴文婷、凌静,可以聊明星、娱乐,跟李江河也能天南地北地瞎扯。
“不如,我给你分析一下这次物理单元考的错题?”
一听到学习,明蔚嗷一声,在床上打滚耍赖。
“夜黑风高,干脆讲一个鬼故事?”
“这个更不许!”明蔚丢枕头堵他的嘴,“半夜不许讲鬼故事,我脊梁骨都冒凉风了。”
齐泓光勾着嘴角,“盖好被子,别着凉。”
上次感冒几乎把明蔚的下巴削尖,少女脸上统共就二两肉。金素珍每天在饮食里下功夫,努力将养着。
明蔚不知他腹诽,伸手把自己的大衣盖在他腿上,又探他手心,热乎乎的才放心。
少女的手指像小猫的爪子,挠了一下,就嗖地收回被窝。
“我不冷。”齐泓光重申。
“知道啦,大火炉。”
明蔚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很乖地躺在齐心床上,“你可别讲鬼故事哦。”
齐泓光有些后悔这么吓她,于是改变口风,“我也是顺口说的,其实我挺怕鬼。”
果然少女朝他近了近,“我爸说过,人有一身浩然正气,邪魅不侵。你别怕,我帮你揍它。”
前一秒还缩在被窝里的人,下一秒变得神采飞扬。这就是明蔚从小就有的使命感,自己得保护齐泓光,收起心里柔软之处,不能怂。
他们这群孩子生活在同个大院里,一起成长,偏偏明蔚不一样,她身上有从父母那儿继承的侠气和仗义,还霸道。
所有小孩都乖乖跟在她身后,她指哪儿打哪儿,说立正大家都站好,开心的时候就给人好吃的,谁受欺负了一定会帮人伸张正义。「大力王倒拔垂杨柳」的故事,至今是个传说。
回忆起童年往事,齐泓光微微笑了,“嗯,真遇到鬼的时候,你比我跑得慢一点就行,或者先停下来系个鞋带。”
明蔚反应过来,哪儿有正气凛然的齐夫子,简直就是蔫坏的齐狗子。想给他一拳,又舍不得刚暖起来的被窝,只得窝在被褥里嗤嗤地笑。
“大圣说,你会给他讲睡前故事。”
“准确来说,是睡前一句话。”
“嗯?”
“心妹说我妈每晚会给她讲故事,大圣也想听,可他一沾枕头就睡,”齐泓光道,“我的一句: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他已经睡着了。”
明蔚以肘作枕,笑道,“你也给我讲讲什么吧。我想听听山里有什么。”
只靠手电筒一缕微光,视线暂时受阻,听力前所未有地敏锐,她想听齐泓光用这把好听的声音念诗。
“齐小光的午夜电台。”明蔚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笔记本,“你原本也打算给我读书的,对吗?”
齐泓光嘴角不经意上扬,“知道我为什么想朗诵吗?”
明蔚看向他,他明明在微笑,话里的语气却很难过。她突然想起一年前,光明小卖部重新开业的前一晚,被齐泓光手背重重压在眼底,那片不易察觉的阴翳。
齐泓光一句“发现自己语感似乎开始变得吃力”含在嘴里,最终还是摇摇头没说。
他的听力只剩下右耳,如果不多加练习,他或许会在健耳听力消失的某一天,丧失语感,忘记说话是怎么一回事日升日落,第二天的太阳照样升起,这些事他自己扛下就好,没必要再让明蔚替他担忧。
“小光,有我呢。”明蔚没说什么,只是伸出手,认真地要求拉勾。
两人从小约定俗成的仪式,齐泓光配合得用自己小手指勾住她的。明蔚让大拇指跟他的对上,努力摁了个印。
明蔚是秀气的瓜子脸,面颊线条柔和,一眼不眨地盯着他,关切的眼神温暖明亮。照进齐泓光眼里,像风吹过小池塘,掀起一阵涟漪。
手电筒的灯一直亮着,两人四目相对,似乎天大的事也无非如此。
齐泓光靠在床头,开始念他的读书摘抄。
明蔚望着窗外摇曳却不发出声响的树影,风将黑暗轻柔地驱散,把那萦绕在她耳畔的娓娓声音,拂进了她的心田。
“每一颗冷冻的心灵深处,仍有一两滴爱,恰好足够你去喂小鸟。”
齐泓光垂眸,专心地诵读。
光线昏黄,明蔚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到少年醇厚且坚定的嗓音,那声音带有微妙的电流感,从心头滋滋地窜过。他念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力量,把那情绪消沉或是坦然一笑的瞬间,变成结晶固定下来,在她黑暗的脑海中闪亮,反复回响。
她眼前星光闪烁,感觉到那吹拂着长发的微风,感觉到道路两旁枝繁叶茂,树丫直直指向天空,像张开双臂想要拥抱天空。那只被温暖的小鸟,飞到了她怀里,被温柔地拥抱。
愿这世界如童话,睡了一宵醒来,阳光温暖耀眼,鸟儿在歌唱。需要安慰的,渴望被安慰的,都能被温柔地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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