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小说 > 科幻小说 > 光明璀璨时 > 第58章 一日三秋

1995年,盛夏的午后,蝉鸣喧闹,阳光明媚。天时地利,大人们抓紧时间在院子里晒起了被褥床单。

        大院另一旁,背靠大树好乘凉,明蔚躺在藤椅上,身子随着藤椅悠哉摇曳。

        摇啊摇,摇啊摇。

        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皂角香,长寿爬进明爱国专门给它准备的水盆里,沉重的龟壳像沉伏而入的潜水艇,隐身在凉水中。

        睡意朦胧间,明蔚忆起升中考那段时间,自己做梦都在祈祷千万别下雨。至少避开英文听力考试时,以免雷声影响齐泓光正常发挥。

        她刻苦复习了整个初三,努力有了回报——考上平州一中,实现了和小伙伴们再次同校学习的梦想,还节省了一笔6000元的昂贵借读费。原来明爱国夫妇早作出决定,若是明蔚没考好,他们会付这笔借读费,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女儿一个更好的学习环境。

        一转眼功夫,一年又一年,三年高中生涯不知不觉在无数的考试和题海中流逝了两年。

        在学生的世界里,时间被分成不同考试目标,中考之后,就是高考,比春夏秋冬还快。

        两年前,传达室的余大爷在院里种下一株桑树苗,今年大丰收,结出满枝桠的桑葚,吃起来酸甜可口。余大爷还说,等下一年桑葚成熟时,便作为孩子们高考胜利的庆功果。

        在大人眼里,孩子们的学习就是这样开花结果的成长过程。

        准高三生的暑假,于明蔚来说,和平时并没有什么区别。被无尽的题海包围,同样没闲着。

        金素珍的声音顺着风传来,明蔚听她和街坊们寒暄。

        “有条件还是住家好,学校里伙食水平毕竟没自家细致。”

        金素珍应道,“是啊,孩子们学习费脑,伙食跟不上容易肚子饿,一饿就读不进书了。”

        平州一中高中部的学生可住校,齐泓光要照顾家人和小卖部,选择走读。明蔚自然也没住校。

        李江河起初向往集体生活,江文丽考虑儿子自制力有限,生怕影响了学习,也要求他必须走读,有什么事情发小们还能互相帮助。

        江文丽无数次感慨,庆幸李江河运气好,父母不在身边的日子,聪明稳重的发小能斩断调皮鬼各种叛逆和违法犯罪的小苗苗。

        明蔚抬起头,强烈的光线让她不自觉眯起眼,这明晃晃的日光跟高一入学那场军训一样强烈。

        平州一中高中部,历届开学早。八月初便开始报到,紧接着开始重头戏:为期10天的军训。

        大家都对前辈们渲染的地狱级别军训感到惶恐,唯独明蔚乐开怀。

        高一总共16个班,她和齐泓光分在了6班,还有从本部直升上来的雷雨田和翟月。戴文婷和李江河在5班,凌静和李小蓉在隔壁7班。

        军训按分班排列队形,她左转右转,都能见到熟面孔。每天顶着烈日暴晒,也没那么辛苦。

        连教官都注意到这个超级乐天派的女生,其他人要么一脸肃穆,要么皱成一团,唯独她爱笑。身穿迷彩服,皮肤晒得通红,露出一排白白整齐的牙。

        休息时,教官点名明蔚,“同学,你唱首跟当兵有关的歌吧。”

        明蔚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

        后来军训汇报时,明蔚还带领全班一起唱了首《真心英雄》。

        “把握生命里每一次感动,和心爱的朋友热情相拥。让真心的话和开心的泪,在你我的心里流动。”

        歌词里一句「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明蔚记了好久,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齐勋章依旧毫无音讯。当年从糖酒会回来,齐泓光和吴迪玉第一时间去了派出所报案,母子俩还特意去了一趟韩叙口中齐勋章最后出现的地方,结果却大失所望,眼看着线索生生断在了广西。

        齐泓光从来没放弃,定期在各大报纸上刊登寻人启事。他和双胞胎不一样,齐天齐心年纪小,很快就会忘记这段悲伤的日子。不谙世事、记忆不牢固,怅然若失便不会那么持久。齐泓光却会牢牢记得这份期冀和失落的巨大反差,如刺青渗入每一寸肌肤纹理,深刻而疼痛。

        明蔚记得初三那个沉默的暑假,作为他最好的朋友,陪着齐泓光听了无数次《真心英雄》。

        平州一中,在同省一众中学里以“黄埔军校”的严谨风格出名。

        军训后没来得及休息,全体同学立刻投入高中生活。新学期的第一节课不是听校长和班主任鼓舞人心开动员大会,而是一场全科的摸底考。

        语、数、英、理、化!

        明蔚见到试卷第一反应是掐自己人中,语文还能看得懂,数理化的知识点她很多都不认识。这是她曾经复习过的考点吗?

        事后才知道,这是平州一中的传统:高一新生开学第一天要考上一学年的高一期末卷。

        明蔚感受到了来自名为“高考”的压力,原来在她无所事事的暑假,许许多多同学已经开始提前预习。难怪平州一中在全省赫赫有名,因为学生们在起跑线前就开始了冲刺。

        全班一共40名学生,头一回摸底考,明蔚喜提第30名。她发现自己跟30特别有缘,仿佛回到了初中时光,她再一次站在第30位的起跑线上。

        明蔚不得不打起精神来面对这严峻现实:每天早晨六点起床,六点半准时和齐泓光、李江河骑车去学校,和内宿生一起赶赴七点钟的早读。上课、食堂、上课、晚自习做不完的习题,辅导书和摸底考。

        学校公告栏的全级成绩排名每两个月一换。高考这只大怪兽虽然拿着鞭子在他们身后追赶,可明蔚不想像初中那样“闭关锁国”,该看的杂志没有落下,该听的劲歌金曲每一首都耳熟能详。

        这是普通中学生明蔚经历的最最平凡的高中生活。

        唯一一抹鲜艳的色彩,便是她身边的朋友们。如果说初三努力的动力是不想跟他们分开,那全新的环境氛围里,同伴们的积极认真让明蔚有了更清晰的轮廓——她有一个梦想。

        迷迷糊糊中,一声洪亮的“30”在耳边炸响,明蔚一个激灵,从藤椅上弹起。

        动作过快,眼前闪过漫天金星。

        “刺猬妹,再过30分钟收被子。”金素珍在楼上喊她,交代她带长寿回屋乘凉。这个季节太阳毒辣暑气重,一出汗便全身黏腻,在树下打盹容易热气出鼻血。

        明蔚懒洋洋“哦”了声,她没觉得多热,太阳晒得可舒服了,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躺着。

        许是对强烈的光线不满,少女不耐烦地努了努嘴,那对乌黑翘卷的睫毛频频闪动。

        和她做了十几年同桌,对这打瞌睡的小动作再熟悉不过。齐泓光放慢动作,向前走几步,挡在她面前。藤椅上的睡公主果然很快安静下来,不再乱动。

        睡得安恬和美,齐泓光蹲下来,他仿佛能听到很轻很轻的呼吸声。

        记忆里,明蔚从小睡眠质量就很好,上着课也能咚一声睡过去。

        齐泓光盯着明蔚看了一会儿,从书包里取出学生证,取出内页里夹着的一张证件照。

        一寸照里是穿着蓝白校服的明蔚,他们高一入学时拍的。那时刚过完一个吃吃喝喝的暑假,明蔚的脸圆圆的,如含苞待放的花,饱满而热情。

        齐泓光用指缝夹着照片,放在明蔚脸庞认真比对,如今少女的脸颊褪去了婴儿肥,轮廓周正而纤秀。

        光是看着就能让人拥有好心情,她一定还不知道自己能透出耀眼光芒。

        他有点好奇会是怎样的手感。

        伸手过去,顿在半空中,踟蹰了一个世纪。

        睡公主皱皱鼻尖。

        齐泓光弯了弯唇角,曲起的食指轻轻勾了下明蔚的鼻尖。

        “小刺猬,别睡了。”

        明蔚打了个软绵绵的哈欠,抬眼看见齐泓光站在逆光里,笔直的身型被镀上了一层碎金。

        明蔚怔愣,眼前人仿佛下凡的仙君,仙君对她挥了挥手。她想起了刚才的梦,梦里教室明亮,齐泓光如以往每一次给她辅导功课。

        两个人的视线不偏不倚碰在一处。

        少女眼睛一亮,忽的凑近,她在他眸底看到了自己,里面漾着细光,像有什么带钩的小鱼线,紧紧将她绕住,无法轻易挣脱。

        感觉到温热的气息逼近,齐泓光没来由地绷紧身体,喉结无措地动了动。

        一对长睫闪烁,那双黑眸湿漉漉,明蔚仔细察看后,像科学家终于得出研究结论:你身上有光,你的眼睛像池塘。

        齐泓光挺直背,脑袋稍稍侧偏,暗舒一口气,把心思再一次藏进夏日茂盛的树荫里。

        “小光,我好久没见你了。”明蔚刚睡醒,声音软软的。

        今年5月1日全国开始实行每周五天工作制,以前一周只有一个星期天可以休息,现在可以连休周六和周日。

        大伙放假的时候,光明小卖部则忙起来。周末齐泓光会去店里帮忙。

        高二开始文理分科,恰逢高考改革,实行3+2模式:语数英+文科两门/理科两门。

        齐泓光选了理科,明蔚数理化基础不行,只能选文科。两人从幼儿园开始一直同班,直到高二才第一次分开。

        所以明蔚感觉自己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齐泓光了,有个成语怎么说来着?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我们有三秋没见了呢。”

        齐泓光伸手轻揉一把她脑袋,这个成语也用得非常明蔚。

        两人站在满眼绿意下,有风停留一阵,齐泓光披光而来,而她带着炽热。

        难怪人人热爱夏天,鼓噪可以交给树上的夏蝉,让心情明晃晃、堂而皇之炽热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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