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蔚对齐泓光送她的随身听爱不释手，走哪儿都像宝贝似的抱着，还请金素珍给专门缝制了一个保护袋。
李江河从佛山省亲回来，明蔚和长寿多了一位小伙伴：俩人一龟或在走廊上，或在葡萄藤下，听袁阔成的经典评书《三国演义》。
齐泓光不得闲，有新任务：送双胞胎去少年宫，今天兄妹俩要参加平州电视台少儿节目的录制——“智力星”知识竞赛。
齐天是参赛选手，这是他第二次参加知识竞答比赛。齐心则作为主持人。
出门前，明蔚摸摸两个小朋友的脑袋，最近听多了评书，口里振振有词：“仙人抚我顶，考试一定劲！”
话落，挠挠齐心的痒痒肉，小姑娘被逗得咯咯笑。
“大圣，祝你旗开得胜，赢个小霸王学习机回来玩啊。”
齐天竖起大拇指，没问题，看我的！
到了少年宫门口，有许多陪孩子来的家长。个头挺拔又年轻的齐泓光站在当中，格外突出。
“心妹，”齐天摸摸口袋，“我的参赛证呢？”
齐心反问，“出门时不是让你拿着吗？”她的主持人工作证也和他放在一起。
今日电视台来录节目，少年宫门禁很严，保安老爷爷说什么都不肯放双胞胎进去，毕竟有太多家长试图浑水摸鱼，让自己孩子在导演面前混个眼熟。
“大哥——”齐心声音带着哭腔。
“别急，你们在这里看着，如果有任何老师出来，先让她带你们进去。我现在回去帮你们取证。”齐泓光算算时间，“来回最多40分钟，大哥一定在九点前赶回来。”
齐心见齐泓光抹去额角的汗，七月的天，他也不至于出这么多汗。
“大哥，别走太阳下。”小姑娘心疼自己哥哥。
“放心。”齐泓光绽放一个笑容，转身跑起来。
许是今早只喝了口冷豆浆，他的小腹一直隐隐作痛。也可能是替双胞胎紧张了，感觉肠子都跟着痉挛起来。
右下腹部愈来愈痛，尤其压痛感剧烈，几乎寸步难行。齐泓光意识到不对劲，先去路旁文具店给吴迪玉打了个电话，让她把双胞胎的证件取到小卖部，方便他回去拿上就走。
接着拦了辆的士，直奔光明小卖部。吴迪玉和明蔚已经站在门口翘首以待，一见到齐泓光，两人像接力赛传递接力棒一样，一路小跑过去。
“靓仔，我看下一站不是少年宫，得是医院啊。”司机觉察出齐泓光神色不对。
“师傅，没事，我弟弟妹妹今天有很重要的比赛。他们在等我。”
齐泓光没下车，从车窗接过双胞胎的证件，准备调头去少年宫。
“小光！”
明蔚见他脸色苍白，头顶流下豆大的汗珠，额头的发湿成一缕一缕。
“天太热了。”齐泓光打起精神，见到她们之前，他用力抿唇又搓脸，让自己看起来红润些。
“等等！”明蔚拍车门，打开车后座自己坐上去，“我跟你一起去。”
双胞胎站在少年宫门口等，人已经进去大半，兄妹俩此刻一脸严肃，他们相信齐泓光一定会准时回来。
“咱们坐公车单程得要25分钟，大哥怎么在40分钟内来回呢？”齐天想去找找其他办法。
“大哥说行就一定没问题。”齐心斩钉截铁。
果然一辆红色捷达停在少年宫门口，车门一开，明蔚如离弦的箭冲出来，“快进场。”
“我大哥呢？”
齐泓光从车窗探出手，“加油！”
明蔚也笑吟吟，“加油啊，记得把小霸王学习机赢回来哦！”
目送双胞胎进场，明蔚转身的瞬间收起笑容，心急如焚，狂奔如一阵疾风，急切切冲回车里，“麻烦去平州市人民医院。”
平州市人民医院，住院部。
窗外日升日落。阳光淌进屋里，如蜂蜜般倾倒在人身上。齐泓光睁眼，不知今夕是何时，分辨不出到底是晨光还是夕阳。
李江河在床边打盹，脑袋猛一低，瞬间醒过来，与齐泓光四目相对。
“醒啦？”李江河凑近，“我是谁？”
“大江河。”
齐泓光嗓子还有些嘶哑，听起来有气无力。他想动一动，浑身使不上劲，感觉到腹部贴着一些东西。
“她们很快就回来，我妈和珍姨带了汤过来，怕吵到你，和无敌阿姨在楼下呢。”李江河问，“你知道自己身体少了点什么不？可真把大家吓坏了。”
齐泓光的记忆有些模糊，停在和明蔚一起到了平州市人民医院。他还没下车，仿佛坠入到某个黑暗又寒冷的角落，有刺骨的寒风往身体里灌入。他瑟缩着打冷颤，已经疼得迷迷糊糊出现幻觉。
医生按压他腹部检查，发现阑尾有问题，b超一照，果然是急性阑尾炎。
明蔚一直在耳边呼唤他，他也没力气回应她。他其实早就判断应该是阑尾出了问题，转移性右下腹疼痛，是诊断急性阑尾炎的经典方法。以为能忍一忍，没想到这次急性发作，差点阑尾穿孔黏连其他肠道器官。
手术中睁开眼，眼皮沉重，四周寂静冰冷，没几秒他又睡了过去。
术后被人拍醒，又断断续续睡了几个小时。
李江河还在絮絮念，“你啊，去趟临市来个见义勇为，回来没待两天又割掉阑尾。这么高调，明刺猬的风头都被你抢走了。”
齐泓光想说什么，呼啦啦一群医生和护士进来帮他检查，除了主治医师，还有好几位实习医生，端着小本本认真听老师讲。
李江河自觉退到一旁等。
“家属注意，六个小时内不要垫枕头，排气后才能喝汤喝水。”
医生们呼啦啦来，又呼啦啦风风火火撤退。
李江河问齐泓光，是不是特别好奇明蔚在干嘛？
齐泓光语气抱歉，“她一定很怕。”
“何止害怕？她都要变身超人了。”李江河眸底有光，“你知道我们的刺猬妹都做了什么吗？”
李江河他们到达医院之前，大夫接下抢救，检查情况不妙，齐泓光直接被推进了手术室。
护士问：“你是病人家属吗？”
明蔚说：“我是。”
齐泓光做手术时，明蔚双手握拳，宛如悬崖上一株迎客松，定定杵在手术室门口。见到李江河就问，她的血型和齐泓光的不一样，万一需要阑尾也能匹配吗？她身体健康，可以把自己的阑尾让给他。
李江河带着疼惜的语气说完这段小插曲，他总是跟明蔚闹着玩，争着做她的编外“名誉老父亲”，不知不觉真把她当成了女儿来疼。
“齐小光，你说明刺猬是不是个傻姑娘？”
一高考完，生物课本里的知识全还给老师了。阑尾是人类退化的器官，当人类学会用火之后，食物被煮熟才吃，人类不需要在去消化那些难以消化的生食，所以阑尾就没有什么明显的作用了，变得可有可无。
“把我的阑尾移植给他。”
换成别人来说，这就是笑话，而从明蔚口里信誓旦旦说出来，捧出了真心。
仿佛有只蝴蝶在他的胸膛里扑腾翅膀，呼啦啦扑棱着，齐泓光鼻尖涌起酸意，这是他的傻姑娘。
门开了，明蔚探了个脑袋进来，悄默声看看齐泓光有没有醒过来。
齐泓光视力突然变得极佳，连她眸底闪烁的光也一清二楚。
“齐小光！”
明蔚跑到床边，又怕碰到他伤口，背起双手，俯身看他，少女身影像一把撑开的伞，宽阔、温暖。
两人目目相觑，对峙了几秒，齐泓光挂上笑容，“谢谢小刺猬。”
谢谢你，谢谢我的傻姑娘，谢谢你把我从黑暗里托起来。
明蔚伸手贴在齐泓光手臂处，他手背还打着吊针，明明隔着衣物，却灼热得像挨着肌肤。
齐泓光动了动手指，想把贴在她脸颊嘴角的细发拨开。
“齐夫子，你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了。”
你侬我侬之际，李江河幽灵般冒出来，少年一声叹息。
这话多屁稠的家伙！明蔚登时转身揪住李江河，“不许吓他！他怎么不是男人了？又没有割掉”
“割掉什么啊？”
“揍你！”
李江河举手投降，“我去找妈妈们。”
明蔚安慰齐泓光，贴在他耳边说话：“别害怕，很快就不会疼了。”
齐泓光做完检查等着送去手术室的间隙，明蔚陪着他。剧痛让他无意识说了声疼。明蔚眼泪当场就掉了下来，她快心疼死了，恨不得帮他疼。
吴迪玉和金素珍来到医院恰好撞见明蔚红着眼落泪一幕，两位妈妈当场吓得腿发软，以为齐泓光出了什么事。
万幸，床上躺着的人，除了面色苍白，精神状态恢复得不错。
“现在还疼吗？”她轻声问，仿佛压低了声音，齐泓光可以没那么疼。
“不疼了。”
伤口明明还在隐隐作痛，齐泓光觉得不算什么，他只想哄明蔚，看她好似樱桃般的红鼻头，到底躲着大家偷偷哭了多久呢？
护士推来一个红光仪器，照射手术伤口，每次20分钟，有助于加速伤口愈合。而人眼不能直视仪器发出的红光，齐泓光便盯着明蔚瞧，眼神是切切的温柔。
“我等你的时候，那些实习生还在看你的b超报告，说你的阑尾正好在麦氏点，位于右髂前上棘与脐连线的中外1/3交界处。”
“麦氏点也记得那么清楚？”之前明明连阑尾是什么器官也不懂。
明蔚心肝发紧，脸颊莫名发烫，她确实是竖着耳朵听实习生们在讨论。
“刺猬是很聪明的，我才不是傻姑娘。倒是某人，据说麻醉醒来后一直在自说自话。”
齐泓光有点麻醉过敏，麻醉醒来时一直在跟护士和医生聊天，至于聊天内容他全不记得了。
明蔚都是听护士讲的，齐泓光一直在说他有一只小刺猬，喜欢吃甜食，喜欢喝咖啡，是个特别可爱又傻乎乎的好食妹。
她承认刺猬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动物，但齐泓光当时说的刺猬她才不对号入座呢。
做阑尾切除手术得等排气，排气后才能进食。为了防止肠粘连，促进尽快排气，术后必须下床走动。李江河力气大，搀扶齐泓光沿着走廊走了好几圈。
齐泓光将手臂搭上对方的肩胛，一步步走着，总觉得后脖颈凉飕飕。
回头看，果然有一只躲躲闪闪拿柱子做隐蔽物的小刺猬。
明蔚不放心，目光一直落在齐泓光身上，是某种无言的陪伴。视野内的其他人都变成了背景板，病人肩披外套，脸色苍白，狼狈又挺拔。
齐泓光几度看向明蔚，欲言又止。
明蔚被发现，索性自己走出来。
他俩虽然从小睡一个摇篮，她也见过他穿开裆裤，但屎尿屁这件事，与年纪无关，齐泓光一直有偶像包袱。
明蔚瞧他：？？？又脸红？
啊喂！齐小光你有什么没被我见过？不要因为她在，就迟迟不排气呀！
李江河望向二人，目光意味深长：他回佛山这些天，他们背着他做了什么？两人之间的气场很微妙、很奇妙，总之就是一个妙！
“那是小时候，现在长大了，你当然没见过。”齐泓光清了清喉咙。
“我们在生物课上学过啊，我知道你们男生的部位都叫什么。”
李江河眨眨眼，选择安静地吃瓜。
齐泓光耳根红红，难得抛却了平时的果断。
为了证明自己懂很多，明蔚脱口而出，“我、我还知道做阑尾炎手术要剃毛。”
齐泓光周身一凛，闭上眼，大丈夫能屈能伸，排气而已，五谷之气，仙女也躲不了，倒也不是大问题。
“瞧瞧，瞧瞧，明刺猬，你就这么欺负一个脆弱的灵魂吗？”李江河感觉掌下肌肉绷紧，现在一星半点都能撩动某人的脆弱神经。
明蔚哼一声，拨开被汗水黏在脸侧的发丝，“好了啦！我去看看无敌阿姨来了没？”话落，小刺猬瞬间无影无踪。
齐泓光忍耐力强，咬着牙缓缓前行，双脚像踩在棉花上。
李江河感慨，“你现在越来越像齐夫子喽，慢慢走，蜗牛似的。我们小刺猬多好一姑娘，都高考完了，你也看到今天做手术时，人家都要把自己的阑尾送给你。这是过命的交情。”
高考成绩还未放榜，齐泓光有他的考量。
“怎么？考得好才表白？考不好就继续做蜗牛？”李江河手上动作力道重了些，险些断了齐泓光薄弱的呼吸。
齐泓光冷嘶一声，知道李江河是为了明蔚好。毕竟明蔚非常看重这次高考成绩，他也在暗中祈祷。
“别说我不提醒你，蜗牛爬得慢，朱雀可飞得快！小心把我们家刺猬给叼走。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这件事绝对不会发生。齐泓光垂眸，收拾好散落一地的情绪，攥紧汗湿的掌心，迈开步子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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