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裹挟着冰雪,在苍茫流窜半月后,来到了三十六州的西北边陲。
厚重的雪层下方,是弥漫了几百年的黄沙——这是屑金国破亡后的第一场大雪。而作为屑金国供奉神明的默台,至今仍有神火的余温,但皆被深埋于黄沙之下。
自虚无业火烧尽了大半个国都后,屑金国带着他的神明与流沙在业火的余烬中飘散,成为中原地区的那些说书人口中的黄金古国。
兹岭此时是被呛醒的。
远处白茫的一片,四周杂乱不堪。她抬头不知望向何处,低头又不知身在何处。她慌张,茫然,却不知道该如何作为。
她浑身找不出一块儿干净地方,决定先找个地儿洗一洗。然而绕了一圈,发现一步也走不出这块废墟,像是有一面墙,把她圈在了这里。
她很纳闷,但不知道是睡太久了还是怎么的,大脑迟钝半天,在原地执着地硬踢,硬撞,以及助跑想要冲出去等,结果过了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面前有道屏障,别说出去了,她连那屏障都摸不到。
她来来回回的摸,企图找到缺口钻出去,然而并没有成功。努力无果后重新坐回了那堆灰烬里,怔愣愣地看着那素雪铺满大地,但就是铺不满自己身边这个大灰坑。
寒风愈演愈烈,刀子似的的刮在人脸上,这是兹岭感受不到的,这个地方既像是庇护所,又像是囚笼,只有身边不断路过哆哆嗦嗦的人们,她才意识到天气的寒冷。
然而不知是何原因,这些过来人没有一个注意到了兹岭,甚至是她所置身的那一大块废墟。
这时,又有三个人窝在避风处取暖,也是这个时候兹岭才反应过来困住自己的废墟很像一个大火盆。那三人背对风向,倚靠在火盆旁,而在他们眼里,这里只是一个凸起的,被冰雪覆盖住的高大建筑,是能暂时遮蔽风雪的好地方。
兹岭趴下来,正好在那三个人的头顶上方,冷风在耳边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他们之间还是有一定的距离的,兹岭只能艰难的听他们说什么南北战事,三人喝起了挂在腰间的酒,不知浓烈得吹谈历史,不晓虚实的纸上谈兵。
听得正起劲儿呢,讲得最欢的那个招呼剩下两个要赶路了,于是他们重新将酒壶挂回腰间,粗麻布再次将脸裹得严严实实,继续赶路去了,只留兹岭站在那里喊破喉咙也没人理她。
行吧,自己出不去,别人也看不着自己。
行吧,她为什么要醒过来?
一连几次都喊不住人后,兹岭甩手不干了,直接躺倒地上,摆个“大”字,也不冷,也不饿,就是那种昏昏然又要沉睡过去的感觉又来了。
不知是什么记忆涌进脑海,告诉她这里是荒漠,怎么会有人。
她打了个哆嗦,祈祷是自己瞎想出来的。可是寒风刮在脸上,疼痛感袭来,她猛的睁了睁眼,这一瞬间,她才感觉自己彻底醒了过来。也是这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早已死去,灵魂混沌被困于此,不知年月,不知缘由。
除了知道自己是个被阎王府漏收的游魂,其余一概不知。
无力感倏然袭来,她坐在不知堆了多久的灰烬中一动不动,仿佛刚刚的梦一直在上演,自己似乎这样度过了很久。
四周寂静无声,她开始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还在梦里。
忽然,她恍惚见一人影靠近,眼前那道无形的墙开始明暗交错,衬得来者也如鬼影一般。她屏住呼吸,似乎是以期待的神情,看它是否能穿过这一道墙。
然而来者似乎察觉到了自己在盯着他,于是在那道墙后停留了好久,兹岭看不真切,隐约看出那人着一身墨色大氅,气质不凡,看不清其他装饰,也或许就没有其他的修饰了,只露出一只手撑着伞。
兹岭好像对那伞有些印象,内心下意识地觉得那伞有些来头,好像是哪位妖尊换了龙骨后,脱下来的旧骨做的伞骨,叫什么来着?
正想得出神呢,目光重又回到撑伞的人身上,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在记忆中这个挺拔的身影背后,似乎还应该有一个人,可为什么没有了呢?
她站起身,想开口询问身份,那人却先一步抬脚上前,从那道墙后穿了进来。待靠近后,如墨画般的眉目从伞下露出。
一见兹岭,那人便笑了起来,温润的嗓音说道:“是蛇骨,一直没有名字的。”
正说着,那人就把伞往兹岭面前递去。兹岭看了看伞,又看向面前的这个人,眼底的警惕全部被那人看去,他轻笑道:“年底的风雪恼人,雀灵州应该有不少好吃的了,路上小心。”
兹岭不明所以,正要再问,可眼前的人食指抵在唇上,示意她噤声,而后抬手揉了揉兹岭的脑袋,像是父亲一般。
兹岭刹那间像是要想到点什么,但搜肠刮肚后依旧无果,也找不出什么蛛丝马迹能于这份熟悉感对应上。
蛇骨伞被塞在了兹岭的手里,想不清楚缘由。
她是谁,来者又是谁?
此处是何地,雀灵州又是何地?
对方不知何时没了踪影,只留兹岭还在原地,任大脑如何回忆,却始终得不到有用的信息。
“应当是个大能。”兹岭一手拿伞,另一只手不自主得将大拇指指甲送进了牙关,津津有味地咬了起来。
可思来想去仍是记不起任何事情,她不禁疑惑,是出了意外导致自己记不得事情了,还是有人故意不让她记得?
兹岭实在想不起来就抱着那把伞躺倒了所谓遇到困难睡大觉,已经睡了这么久,不在乎多睡这一时了。
可身底不知为何起了热,一点一点地灼烧后背,兹岭再次起身,却见面前站着一个比自己还埋汰的……这什么玩意儿。
人?怎么可能?
鬼?就算咱是鬼了,这审美也别太地狱好嘛。
她战战兢兢地后退了两步,眼睛盯着那只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那个鬼突然暴起然后生吞下去。
鬼在原地“咯咯”转了两下脖子,本就咧开的嘴角又向耳后扯了扯,应该是在笑,声音沙哑道:“出门就让我遇上落单的小鬼了。”它一边说着,还一边伸出舌头流出异常恶心的粘稠物,整张脸继而变得更加狰狞可怖起来。
兹岭本能的反了下胃,腿脚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掌心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怕,已经出汗发烫了起来。
忽然,那鬼在原地低吼一声,像饿狼一样朝着兹岭冲过来,兹岭没有武器也不会仙术,只能一边喊娘,一边挥着爪子企图抵挡一下。
就在她挥舞了半天,啥也没碰着,自己也没受伤,发觉天地间只有她一个人在吱哇乱叫后,她才敢将紧闭的双眼小心睁开来看是什么情况。结果一睁眼,发现自己陷身火海里,面前一个火团子在跳着不知名的舞蹈,样子十分滑稽。
还没想好要不要笑呢,兹岭就看着发烫的掌心,还闪着火红色裂纹,她这才发觉好像是自己放的火。
面前那只鬼抓心挠肝地挣扎了半天,最后倒在了地上,一团团黑气从那鬼的身上冒出,和空气里的火团缠绕融合,最后都如细沙一般缠上兹岭,它们小心翼翼,试探似的慢慢触碰兹岭。几乎是一瞬间,那细沙流入体内后,便如失控的洪流,立马灌满兹岭全身,冲破她体内一切感官。
一时间,鬼哭狼嚎声,嬉笑怒骂声,战场上的马蹄声,冷铁碰撞声,甚至是利刃穿背而过,血液喷涌的声音,都一一放大,如在耳边在眼前一同上演一般。
最后一点灵力进入体内,先前的感觉慢慢消失,很快回归平静,镇定许久过后,兹岭看着自己的手,浑身打量了半天,最后不可思议道:“食鬼?”
周围的火光暗淡下去,又只留兹岭一人站在那里。缓过神来后,震惊之余,兹岭还感觉到自己似乎没那么虚幻了,有一种吃饱了的感觉。
兹岭回去捡起了地上的蛇骨伞,再次试探四周那无形的墙。
果然,还是因为自己之前太弱了,现在她轻而易举就出来了。
脱离了束缚,兹岭现在神清气爽。只是自己莫名其妙就能吞食一只鬼属实有些意外,就感觉像是刚会走路的孩童,自己进厨房做了顿满汉全席。
她不太知道该如何修炼,也运不起灵力看自己修为几何。
雪天路滑是真的,路途遥远也是真的。
兹岭不知道走了多久,仍然徘徊在白茫茫的雪地里。
不会驱使自己的灵力,感觉也与活人无异,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个鬼是怎么当的,怎么说呢,就……不人不鬼的。
蛇骨伞被她拿在手里甩来甩去,艳阳高照,没必要拿出来挡风雪,阳光嘛,她应当是要怕的,可是却偏偏沐浴在光照底下很舒坦,也就无所谓了,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兹岭看到前方出现了一户人家,在荒野里。这地方极偏僻,按道理说应该不会有人家,而这座土阶茅屋立在那里,且不说能不能住人吧,怕是连风雨都遮蔽不了。
忽然,脑海里出现了一段记忆,记忆里她跟着一大一小两个人,也是往一个茅屋里走去,可她记不得要去干什么,只知道自己那时饿得浑身发颤,却为了不再被抛弃而死死跟着前面的两个人。
那个大人对她不理不睬,而他身边的少年却频频回头,喊她跟紧一点。可是后来呢?她的思绪戛然而止,像有一把剪刀剪断了能顺着想下去的丝线。与此同时,她也看到了远处走来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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