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连清晨的山风都带上了些许热气,并没有想象中的凉爽。微风拂过,树影婆娑,带得一阵簌簌作响。
莲花秘境坍塌之处,残留的宫墙断壁尽数消失不见,徒留下一个巨大的深坑,不见其底。
傅青阳与慕深迎风站立,望着深坑。
百年繁华,终归尘土。傅青阳吐出一口烟,烟雾在空中形成一个圆圈,逐渐扩散,直到被风吹散。
“师尊可有留话?”
“为天下觅得良主,复归海晏河清。”
“海晏河清?”傅青阳幽幽一叹,“当日若听我之言,也不至于失了周国之名。更不会让昭明孤注一掷灭秦,最终身死异乡。师尊想要的清平盛世,或已实现。”
当时诸侯之中,楚国最为强盛。若周楚合一,其余诸侯便不足为惧,假以时日,以昭明之能,便能逐个击破,去封国,定天下。可惜……可惜国师没有给昭明这个机会,灭秦之战,也令楚国损失惨重,再无力逐鹿。
忆及往事,傅青阳心情复杂,又吸了一口烟。
“阿湛,我想让你做的不是楚国的君,而是这天下的君。你可明白?”
慕深神色一震,平静的双眸起了波澜。他低垂眼睑,温和的嗓音似乎沉重了几分:“师尊所愿,弟子定竭尽所能。然,一个楚国尚且不在我手,谈论图谋天下,为时尚早。眼下,弟子要学的,要做的,是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楚君。”
不狂妄自大,不好高骛远。傅青阳满意地点点头:“我必将终身所学,传授于你。并倾我钟毓山庄之所有,助你君临天下!”
“谢师尊。”慕深躬身一拜。
“不必言谢。”傅青阳扶起慕深,“我之所有,本就是你父亲之所有。当年若非广陵出事,你父亲早就……”提及广陵长公主,他顿了顿,眼中满是痛惜:“罢了,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他又深深吸了口烟,看着眼前的深坑:“我原以为,会来此的是长宁郡主?”
长宁?慕深脑海浮现慕白蔹没心没肺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只是提了一下她,他就满心欢喜,似乎就忘记了俗世烦忧,忘记了尔虞我诈。哪怕只有一刻的轻松畅快,他也觉得满足。
如果可以,慕深想永远守住慕白蔹的无忧无虑。
“若来的是长宁,师尊当如何?”
当日高若兮拿出血玉箫,傅青阳表现得很不在意。相反,他更在意那个开启莲花牢的端木氏血脉。如今听他提及长宁,慕深便猜出来了,他等的就是长宁郡主。
“我寻访长宁多年无果,便想借着莲花牢凑凑运气。”傅青阳抬眸,遥望昆仑诸峰:“山庄内有不少周的旧臣,对广陵长公主多有敬服。若长宁郡主来了,便能凝聚他们的力量,于你定有颇多助益。”周之旧臣始终是留恋旧主的,萧湛虽是端木琯琯的后人,却是楚国的继承人。他们大多仇视楚国,并不会全心全意辅佐萧湛。长宁在侧,便能约束他们,待他日萧湛逐鹿天下,这些人至少不会成为后顾之忧。
“师尊可否应允我一事?”
傅青阳一愣:“何事?”
“他日长宁现身,还请师尊莫让她卷入这是是非非。”
“你见过长宁了?”傅青阳何等聪明,自然从他请求中读到了重要信息:慕深见过长宁,而且要保护她,不希望她被这天下所扰。
慕深没有回答,只是坚持地提了要求:“望师尊应允。”
【有间书局】
知了长鸣。
正午的日头越发毒辣,胡小喜素来怕热,书局各个门窗都关得紧实,竹帘将屋外的光挡了个严实,整个书局只留下一小道做生意的门,供买书的客人进进出出。他又在屋里四角放上了一桶桶的冰块,这才让屋里凉快许多。
慕白蔹伏在书案,望着面前叠成小山的公文,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手边那一碗冰镇西瓜,吃得都食不知味。
慕深和高若兮进了钟毓山庄,依照傅青阳定下的规矩,一月才能下山一次。而外人又不能随意进出昆仑山,这便让卯字部的公文堆积了起来。
慕白蔹便被胡小喜抓来批公文。翻着手上密密麻麻的文字,看着昆仑城各路人马每日鸡毛蒜皮的一桩桩事情,她突然就后悔当时拒绝傅青阳拒绝得那么快。
诶,当时争取留在昆仑山,就不会既烦恼于卯字部的公文,也不用烦恼这酷热的天气。也不行,若她不小心真被傅青阳选中,岂不是太对不起小高了。如果有个不用拜师就能上昆仑,又能每天进出昆仑城的法子,那该多好啊!慕白蔹托着腮帮,两眼无神地望着前方,寻思着怎么逃避手上的公务。
“姑娘,别动歪脑筋,好好批阅。这几日,您书案上的情报可是越叠越高了。”
虽然慕深离开,胡小喜又重新回到了忙碌状态。但他内心是窃喜的,因为趁着这个机会,他可以督促姑娘处理公务。其实,他家姑娘能力不错,足够耐心,足够细致,观察力也足够敏锐,就是败在不管事。没了慕深,还千方百计逃避。
起先,慕白蔹是推给他的。但他秉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也搁担子,让公文越堆越多。最后,还是吴不晓心疼他家公子,说了一句:“公子辛辛苦苦在钟毓山庄学习,回了家还要处理你们积压一个月的公务,真真是要榨干公子啊!”
没想到,这句话还真管用,慕白蔹听完便乖乖上手了。
虽然慕白蔹开始干活,但干得依然不怎么尽心,没看几份情报,就开始神游天外。
有一次倒是极为认真,半天在书案前一动不动。他正暗自欣慰,想要夸赞一番。却发现一个上午,他家姑娘桌前的公文并没有少,走近一看才发现,慕白蔹根本就没看什么公文。而是拿了一封公文的皮面,盖在话本子上。这一上午,她都在看话本!
被胡小喜抓到了,她也脸不红心不跳,美其名曰:劳逸结合。
“小喜叔,今天怎么都没人来书局看书了?”慕白蔹方安静地批了几份,又开始心不在焉。
因为胡小喜怕热,舍得用冰块,书局相比其他地方凉爽许多。一到夏天,就会吸引不少学子来书局看书。昨天还看到大伙儿挤满书局的场景,今天却寂寂廖廖,没什么人。
胡小喜翻了一页账本,却说了一句不相关的话:“天道好轮回。”
慕白蔹茫然,完全摸不着头脑。
“姑娘可还记得,我之前同你讲过的那个绿豆酥铺子?”
“记得记得。”一想起那个始乱终弃、忘恩负义的绿豆酥铺子老板,慕白蔹就义愤填膺,“停妻再娶,还夺了老丈人的铺子,赶走了老丈人,是个负心汉!白眼狼!那么好吃的绿豆酥,竟然出自这么可恶的人之手,让我对绿豆酥有了很大的阴影,怎么可能忘记,要记一辈子的!”
怎么觉得自家姑娘的重点还是在绿豆酥呢?胡小喜嘴角抽了抽,继续说道:“那小子的继妻不知怎么有了赌瘾,欠债累累。单就绿豆酥铺子赚来的银钱,也还不上债。前些日子,他将铺子转手卖给了别人。现在新开了茶楼,那儿地方大,茶楼主人出手比我阔绰,放了好几十斤冰在那儿,比我们书局凉快多了。那些学子都去那里了。对了,那被赶走的老丈人,也被茶楼主人请来做糕点师傅了呢。”
“我是不是又可以吃绿豆酥了?”慕白蔹两眼放光,现在就想拔腿出门去吃绿豆酥。
果然,慕白蔹的重点还是绿豆酥。胡小喜扶额。
“二姑娘,小爷觉得,这绿豆酥你可能吃不下。”百晓生撩开竹帘,从书局外走了进来。日光照得他的脸红扑扑的,鼻尖犹自挂着汗珠,许是晒了几日太阳,原本白皙的面容黑了一些。倒是让他秀气的脸,多了几分粗旷,与健硕的身材相配起来了。
此时,他手托着一个木盒,挂着高深莫测的笑容走向慕白蔹,将木盒放在了她面前。
木盒冒着白气,凉凉的,似乎在里面放了不少冰块。
“这是什么?哪来的?”慕白蔹问。
“隔壁街绿豆酥铺子改茶楼,给街坊邻居都送了礼。这是特意给二姑娘准备的。”吴不晓在“特意”两字上加重了语调,而后“啪”的一声打开了金边折扇,“二姑娘,请节哀。”
“……”听起来只是个与左邻右舍联络感情的桥段,这百晓生怎么弄得神神秘秘,还一脸她要倒霉了的神情。
胡小喜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慕白蔹在胡小喜好奇地目光中打开了盒子。
盖子一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便弥散开来。这个香味,很熟悉。
慕白蔹先是两眼放光,欣喜若狂,而后脸色僵硬,惨白惨白,她颤颤巍巍地抬头看向胡小喜:“小喜叔,那新开的茶楼叫什么?”
胡小喜思索一阵:“好像是落英楼。”
“咚!”慕白蔹一头撞在书桌上。
阴魂不散啊阴魂不散,她得赶紧想办法上昆仑山避暑!
“姑娘怎么了?”胡小喜可从来见过慕白蔹露出如此绝望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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