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老太君此时言明婚约一事,意在履行此约。确切说,从童养夫这个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身份开始,慕家就已经有了这个打算。
成亲,这两个字,对慕白蔹来说很遥远。这二十多年来,她思考的最多的是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作为一个女子理应有的出嫁念头却从未有过。虽然偶尔看了些痴男怨女的话本子,会少女情怀泛滥,但也转瞬即逝。
慕白蔹的思绪有些混乱,萧老太君后面说的话,她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只是机械地应着。
“阿蔹。”慕深清朗的声音带着几分担忧,他一把拽住慕白蔹胳臂,“你……”
慕白蔹猛然回神,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离开石室,因为恍惚差点撞上通道石壁上燃着的油灯。
“没事没事,咋听闻婚约一事,太过吃惊。”慕白蔹讪讪摸了下鼻子,将自己的胳臂从慕深手中抽了出来,“殿下,战事在即,定有不少事务,您先忙您的,不必理会我。我寻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消化一下这件事。”
说完,也不等慕深给出反应,慕白蔹就自顾自跑远。
慕深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垂下了眼睑。如果他没有看错,慕白蔹初闻婚约,眼中未见一丝欣喜雀跃,反有几分抵触。
竟是不情愿吗?慕深不由握紧了右手,掌间仍残留着慕白蔹衣袖的药香味,一种莫可名状的失落感席卷而来。
慕白蔹跑出一段距离,脑子里的思绪又纷乱起来,一会儿是慕白芷苍白着小脸要哭不哭的样子,一会儿是祖母慈祥中不失威严的话语,一会儿是子母铃那封婚书。恍恍惚惚间,她竟走到容瑾屋外。
像是有感应一般,容瑾恰好在此时推开石门走了出来。
他颇为意外地看着慕白蔹:“小白蔹竟连着两次主动来寻我,看来是出了什么大事。”
他懒洋洋朝门边靠了靠,眉眼含笑,看起来心情相当不错,连说出的话都贴心了不少:“说吧,遇到了什么难事,凡是我能解决的,都帮你处理了。”
见容瑾露出一贯成竹在胸的模样,慕白蔹嘴角抽了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来找他,谈何难事,又谈何解决。
“我只是路过。”
容瑾挑了挑眉:“哦?”
这一声拖得极长,醇厚沉稳的嗓音起伏间,勾得慕白蔹心头猛跳。她望了眼容瑾,又迅速移开视线:“我没什么事寻你,阿姐可能有事吩咐我,我先走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她还是依照习惯选择避开容瑾,便随意扯了谎准备离开。
叮叮当——
慕白蔹刚跨出一脚,腰间子母铃随着衣摆轻晃,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
容瑾眼中的笑意凝固,下一刻便伸出手,将慕白蔹拽进了石屋里。
“……”慕白蔹茫然地眨眨眼,腹诽道:容妖孽果然是容妖孽,喜怒无常,说变脸就变脸。
此时,她被抵在冰冷的石门上,整个人笼罩在他阴影之下。
油灯火焰摇曳,容瑾面容忽明忽暗。他一只手支在慕白蔹脑袋边上,身子微微弯下,有一缕鬓发垂落,恰巧落在慕白蔹脸颊:“那封婚书拿出来了?”
他的声音一如平日,温暖和煦,但无端地,竟让慕白蔹感觉心下一凉:“你也知道婚书的事?”
“小白蔹的事,没有我不知道的。”
他那缕鬓发挠得脸有些痒,慕白蔹微微侧了侧脸,拂开那缕头发:“你怎么可能事事都知道。”
容瑾不置可否:“那你说说,我不知道什么。”
“……”慕白蔹语塞,他这问题问得实在不好回答,一时也想不起拿什么例子来反驳他。
“说不出来,那便证明我说的没错。”
“……”好吧,论强词夺理,她说不过他。
突然,容瑾扣住她下颔,逼着她直视着他。
“容哥哥,你做什么?”
容瑾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幽绿色眼睛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让人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被他这样看着,慕白蔹只觉小心脏怦怦直跳,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容瑾周身散发的气息很奇怪,是慕白蔹从未见识过的。这种气息并没有危险,却让她忐忑无措,比任何时候都要紧张。
不知过了多久,容瑾终于松开钳制,但那手却没有拿开,而是顺着她脖颈儿一路下滑落到了腰间。
慕白蔹屏住呼吸,整个人都僵硬了。
容瑾修长的手指拨了拨子母铃,带起一阵清脆铃声:“你喜欢他吗?”
“啊?”慕白蔹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他口中的“他”指的是慕深。
晋王萧湛温和儒雅,不似那些高门子弟般眼高于顶。他对待所有人都是一副温柔敦厚的模样,心性更是坚韧,唯一让人不满的大约就是太过有责任心,凡事都选择自己扛,受了委屈也是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无需质疑,他是个极温柔的人,也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一直以来,他就是凤阙城姑娘们心中最佳的良偶。按理,她也应当会对这样一个人有所憧憬,可当容瑾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却有些茫然。她想回答“应该喜欢”的,但这四个字在喉咙里转了一圈,终是变成一句:“他挺好的。”
“好在哪?”容瑾又问。
慕白蔹思索一阵道:“性子好,品行好,见过他的人没一个不夸他的。”
容瑾冷哼一声:“是旁人觉得嫁给他好,还是你自己这么觉得?”显然,他对慕白蔹的话不甚满意,于是又换了个问法,想要得到对方正面的回答。
“这……我……”慕白蔹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却发现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容哥哥为什么要这么问,这些问题我从来没有想过,又如何回答得了?”她皱着眉,神情有些懊恼,出口的话犹带几分不悦。
容瑾并没有因为她不悦而停止这个话题:“没想过吗?那我帮你想。”
“诶?”慕白蔹又是一愣。
在她愣神间,容瑾手一带,将她整个人拉进了怀里。
桃花香满怀。
清甜的香味混着他独有的气息,如酒般醉人。
慕白蔹不由屏住了呼吸,心如擂鼓,神思恍惚起来。许是过于惊愕,她未有挣扎,任由容瑾抱着。
容瑾慢慢收紧双臂,将脑袋搁在慕白蔹肩上,细嗅着她的发香。等了许久,他都不见慕白蔹反抗,翡翠色双眸亮了起来,在昏黄灯火下璀璨如宝石。
“我知道答案了。”他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亦如桃花香般醇厚诱人,随即双手移到慕白蔹肩头,直起身子稍稍后退了半步,“你无法做决定,那便由我来。”
慕白蔹回过神来:“什么意思?你要替我做什么决定?”
容瑾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
慕白蔹心头猛然一跳,这个表情,显然容妖孽要搞事情!
“你、你别乱来。”慕白蔹道。
这时,一阵不合时宜的“咕噜噜”声响了起来。
容瑾挑眉,瞅了眼她的肚子。
慕白蔹这才想起来,自己一醒来就跟着慕白芨见了大家,根本没顾上吃东西。
现在,她饿得很。
“正好,我也饿了,小白蔹带路吧。”容瑾作了一个请的手势,笼罩在慕白蔹身上的威压随之散退。
很多时候,慕白蔹都觉得容瑾此人不仅脸皮厚,胆子也前所未有的大。就像现在,明明身处在慕家大本营,只要祖母一个不爽就能召集一伙人围殴他一顿,但他仍是不知低调为何物,一派气定神闲,好似只是在逛自家别院。
东极岛的厨房杏林谷原先的那一批人,就连厨房的摆设和物品的位置都一摸一样。这一切皆因掌勺的莫大娘,她有强迫症,但凡她管事的地方,灶头、砧板、蔬菜果肉乃至油盐酱醋的瓶瓶罐罐都要在固定的位置,哪怕是偏差一个手指的距离,她都会浑身不舒坦。
慕白蔹熟门熟路摸进了厨房,在特定的位置拿出了一抽汤包,一碗酸粉。这是往日在杏林谷里,专属她的早点。
她进厨房的这会儿,正是厨房人闲暇之时。莫大娘一行人正围着小桌一边嗑瓜子,一边唠嗑。慕白蔹一进来,所有人的视线便投了过来。
“我们家二姑娘带了个小白脸回来,应该告诉姑爷呢,还是告诉姑爷?”莫大娘两眼亮晶晶,敏感地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砍柴大叔一脸唏嘘:“二姑娘要嘛不开窍,这一开窍竟是花心得紧,脚踩两条船。姑娘啊,你要这么踩,大叔没意见,就怕你翻船掉进了水里。需不需要大叔帮你把那两条船钉上。”
“……”慕白蔹嘴角抽了抽,“您还有这本事?”
砍柴大叔嘿嘿一笑:“别瞧我现在邋里邋遢,年轻时也是英俊潇洒的俊公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给姑娘支两招还是可以的。”
“您还是自己用吧。”
烧火大叔眼力见极好,利落地给慕白蔹和容瑾布碗筷,一双眼从上到下将容瑾打量了好几个来回:“这位公子贵庚?我瞧着倒是分外亲切。”
面对一群人灼灼的目光,容瑾倒也不恼,好似在自己家一般,拉开凳子坐了下去:“多年前,容某也曾像这样坐在这里,与诸位相谈甚欢。”
容瑾这一番话引得众人好奇不已,相继问了不少问题。一时间,气氛相当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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