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太后在寿延宫,设的是私宴,仅邀请了胡小喜、容瑾、慕白蔹和燕君。
燕君到得较晚。进来之时,脚步沉重,一如他的脸色。
“贵妃如何了?”姜太后问道。
“儿臣代阿霜谢母后关心。”燕君坐定,身姿挺拔规矩,神态毕恭毕敬,不见平日里的狠戾之气,“阿霜已经醒来,暂无大碍,只是——她的记忆停留在十二年前,寡人前往北疆那一年,这些年的事情没有任何印象。”
姜太后安静地听着,良久叹了口气:“这些年,让阿霜这孩子受苦了。既是忘了,那便让那些事过去吧。君上,你对贵妃情根深种,但凡关系到她的,你几乎是到了遇神杀神的地方。当年你王兄惨死,满朝文武乃至本宫都要杀她,都被你挡了回去。以往,你能如此待她,希望将来也能。母后年少时也心悦过他人,乃至如今仍惦念着,但不影响我与你父君携手白头。”
燕君对凌霜之爱,爱得深沉,爱得偏执。一直以为,燕君都以为他待凌霜之心,亦是凌霜待她之心。如今,突闻真相,也不知能否自我开解。
太后担忧燕君就此落下心结,故以自己的经历来提点燕君。
“儿臣谨记。”
燕君却是应得心不在焉。
推杯换盏间,燕君也是神思飘忽,人在寿延宫,心却不知去了哪里。若是无人同他说话,他也安安静静地,只顾自己斟酒饮酒。
这哪里还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修罗国君。
太后瞧着有些心疼,但有些事需要自己去悟,旁人也不便多言。
“再过些时日,昆仑城的桃花要开了。”姜太后将目光投向远方天幕,似在追思着什么,“我记得他最爱喝我酿的桃花酒,小喜,回去时候带些走。他的忌日,也快到了。这些年诸事繁杂,抽不开身去看他,你代我多去看看。”
姜太后嘴里的“他”,自然是叶无息。叶无息出生楚国叶家,母亲是大周端木王族的旁支,他出生之时,叶家早已败落。为了重振叶家,他秘密入了隐八部,掌管在昆仑城的卯字部。他为人放浪不羁,嗜酒如命,做起事来却极为稳妥,是楚君最为信任之人。可惜正值壮年的他,在探寻宁烈女帝陵寝的任务中,死得不明不白。他的死,至今是一桩悬案。
“本宫年近半百,这些年来时常忆及往事。平生无甚憾事,唯有一事,始终记在心上。小喜,听闻两年前有几个年轻人闯过了莲花秘境,你可清楚?可有关于叶无息之死的线索?”
胡小喜放下酒杯:“阿娘,你还没放下?”
姜太后点了点头,目光渺远:“还是想要一个真相。他这一生,活着稀里糊涂,死也稀里糊涂。可本宫却不想如此糊涂,总是想要弄个明白。”
“莲花秘境已毁,内里乾坤,您需得问我家二姑娘了。闯入秘境的其中两人,就是二姑娘和容侯。”胡小喜把问题抛给了慕白蔹。
姜太后目光望过来,着实吓了慕白蔹一跳。这问题太突然,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下意识地,她向容瑾投去求助的目光。
“太后劝说君上莫有执念,自己却也未能看破。”容瑾举起酒杯,朝太后敬去,“莲花秘境乃端木王族帝陵,巧用天地元气设下幻阵。此阵联结阵中人的心念,阵中所见所闻所感,皆人心念之所化。叶无息探莲花境时,灵气已大不如从前,全靠尉迟清和一人苦苦支撑。他的死,许是为心念所伤,许是为尉迟国师所伤。可惜,尉迟国师已然薨逝。太后想要的答案,已经没有人可以解答了。”
“心念?”太后喃喃自语,眼睑低垂,握着酒杯的手缓缓收紧,“是何种心念,竟能让他自绝经脉?”
良久,太后长长叹出一口气,颇有些自嘲:“我自认懂他,他一个眼神我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可到头却是连他那般伤自己的缘由都无法笃定。”
一场宴席下来,每个人都怀揣着各自的心事,虽只过了半个时辰,却有半日那般久。
“太后威严,却着实是个温柔的人。实在想不到,燕君这暴躁冷酷的性子是她的儿子。”待到下榻的宫殿,慕白蔹唏嘘道。
凌霜清醒之后,燕君便不允许慕白蔹和容瑾住在偏殿,而是换了个冷僻的住所。
燕君对容瑾的误会算是解开了,但两人的关系却再难回到从前。姜太后也是明里暗里表示,不希望容瑾多逗留燕国。
慕白蔹进了屋,同容瑾道了声“祝好梦”,正欲合上房门。容瑾伸手撑住门扉,挤了进来,顺手带上了插销。
燕君知晓慕白蔹身份之后,自觉地将两人分隔开,安排两间屋。
“容、容哥哥,夜深露重,时候不早。这段时间,你连日辛劳,也当早些休息。”
容瑾进一步,慕白蔹便退一步。
今夜的容瑾格外沉默。他本就难以捉摸,现在这样子便更加难以捉摸。
慕白蔹紧张极了。
“我不累,尚有许多精力。”
这话……怎么听怎么诡异。
“小白蔹,”他吐气如兰,声线温柔绵长,“你双目不便,我来帮你。”
“哈?帮什么?”
“帮你就寝。”
这一句回得脸不红心不跳。
慕白蔹心头猛地一跳,只觉腰间一紧,整个人便被打横抱起。
容瑾径直走向床榻,将慕白蔹放下之后也没离开,而是顺手放下了床幔,一起上了床塌。
“小白蔹,你知道的。你容哥哥我,向来不吃亏。”容瑾指尖流连在慕白蔹鬓发间,似有若无地撩拨于耳畔,“到手的媳妇自然不能飞走,留不住心,留住人也行。”
说话间,他的手滑到慕白蔹腰间,慢条斯理地解开她的衣带。
他要做什么,显而易见。
身后是他宽厚温暖的胸膛,耳畔是他灼灼的呼吸,鼻尖是他清浅香甜的桃花香。
全都是他的气息!让人无力反抗,只想就此沉沦。
慕白蔹屏住了呼吸,脑子空白了片刻之后,一把握住容瑾的手,阻止了他下一步的动作。
容瑾目光顿了顿,他用鼻尖蹭了蹭慕白蔹脸颊,声线喑哑,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小白蔹。”
这一声,缱绻缠绵,又带着两分被拒绝的委屈。
慕白蔹废了好大劲调整了自己的呼吸。
此时此刻,她比较庆幸眼睛看不真切,所以尚能保留一丝清明。她的手沿着容瑾的手臂,一路向上摸索,最后停留在他脸上。
容瑾原本光洁的下巴冒出了细碎的胡渣,摸起来有些扎手。慕白蔹并不介意这粗糙感,指腹描摹他下颔的轮廓:“你想,我自不会拒绝。”
容瑾眼波一荡,拥着她的另一只手收紧了一分。
慕白蔹微微一笑,这一笑,坦坦荡荡。
在容瑾惊异的目光中,她仰头吻住了他。
容瑾呼吸一滞,喉结大幅度滚动了一个来回。惊讶过后,他眼中溢满欣喜,随即缓缓合上眼睑,托住慕白蔹脑袋,化被动为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气息交缠,辗转吮吸,他几乎要将她的灵魂一道吸走。
清浅的桃花香越发清甜。玉脂般的皮肤泛起淡淡粉色,情至浓时,便不再需要理智。容瑾的动作越发肆意。
一切,似乎水到渠成。
然而——
“咕咚!”吞咽食物的声响打断了这一场旖旎温存。
容瑾蓦然睁开眼睛,眼中迷离渐渐褪去,幽绿如深海的眸底积聚着狂风暴雨。
慕白蔹拉开两人的距离:“容哥哥,你想在我身上找的东西,已经进了你的肚子。这是我杏林谷特制的三日醉,吃下一枚便可睡上三天三夜。”
心中的喜悦尚未攀入高峰便跌入谷底。容瑾还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这让他又好气又觉得好笑:“我时刻留意着你与胡小喜的举动,还是疏漏了。他是怎么把东西给你的?”
“他没有机会给我。”
容瑾挑眉。
“是燕君。”
“……”容瑾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凉凉的笑容。燕君这几日遭逢突变,神思恍忽,原以为他没什么心思动手脚,所以他根本没有防备燕君。
“容哥哥,你还是很谨慎的。虽然瞧不出我跟小喜叔有什么不对,但你还是有疑虑。所以,你今夜打着占便宜的幌子,是来搜我身,看我有没有搞小动作。对是不对?”
容瑾不置可否:“小白蔹挺懂我的。”这一句怅然中带着三分愉悦。
“平日里,你是无耻惯了,却从未如此孟浪过。哪怕真的想做什么,也会事先征询我的意见。可今日,却是什么也不说,实是反常。”慕白蔹想到方才的事,心跳不由加速,耳朵根再度变得红通通的,“我很清楚,若不尽快行动,往后更难脱身。所以将计就计,想着你大概想不到我会这样把药喂给你。”
“是没想到。”容瑾面色阴晴不定,沉默片刻,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谁教你这么做的?”他定让出主意的那人生不如死。
“话本子。”
“……”他想烧书。
“容哥哥。”慕白蔹轻唤一声,目光柔软,整个人窝进他胸膛里,“小喜叔的一些话,我深以为然。我喜欢你,但不想这般偷偷摸摸。我要你堂堂正正地成为我的夫婿,让我的家人,让楚国,让秦国,都知道——大周长宁郡主的郡马是你容瑾。”
容瑾抱紧怀中的女子,三日醉的药力正在发作。他只觉眼皮无比无比沉重,双手也不由他控制。
倔强又认死理的傻丫头!要想解除同萧湛的婚约,何其艰难!他动了动唇,但已经困得发不出声音。
在意识丧失之前,他感觉到慕白蔹在他额间落下一吻,柔软而缠绵,在他心底激起层层涟漪。
罢了。他这般想着,便陷入了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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