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访有间书局的贵妇,是大楚沈国公沈廉之的正妻——斯伊。她口中名为“初岫”的姑娘是沈廉之的外室,姓左。正始三年,左初岫的父亲同昭明太子一起葬身流火。自此,左初岫成为孤女。
斯家曾受左初岫父亲一恩,便将孤苦无依的她接入府中,令其伴斯伊左右。斯伊出嫁,因不舍与其分离,便一同带入了国公府。彼时,左初岫尚未长成,还只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沈廉之性情冷淡,与斯伊相处甚是疏离。而斯伊本就心系他人,对沈廉之亦无甚热情,两人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表面的夫妻和谐。只是,斯伊万万没想到,身边的小丫头不知不觉长大了,恋慕起沈廉之。而沈廉之半推半就。
斯伊这些年过的平平淡淡,几乎没什么事可以扰动她心弦,除了左初岫。左初岫五岁入府,识文断字、琴棋书画,皆由斯伊传授。于斯伊而言,左初岫就是她的女儿。所以,关于左初岫的终身大事,她极为慎重。
斯伊始终认为,外面大把青年才俊可为良婿,且能聘初岫为正妻。若入国公府为妾,不过是沈廉之一群莺莺雀雀中的一个,并不值得。
然而,左初岫却非沈廉之不嫁。两人日渐生了嫌隙。无奈之下,斯伊随便寻了个理由将左初岫赶出家门,遣送去了昆仑城,让胡小喜照看着。不管外人如何说她善妒、狠心,斯伊都不曾动摇自己的立场。
事与愿违。本以为将左初岫送去昆仑,两地分隔可斩断情丝。却未曾料到沈廉之一改先前之凉薄,竟频繁往来于昆仑与凤阙之间。两人之间感情非但没有减淡,反越发深厚。斯伊得知消息赶去昆仑,与左初岫再次起了冲突。
就在这次冲突之后,斯伊前脚刚走,左初岫后脚就出了事。她被发现被人杀死在房中,双目被剐,容颜尽毁,死状极为惨烈。而种种证据皆指向斯伊,沈廉之得知之后,并没有因为宠爱的外室遭遇不幸而愤怒或是悲恸,而是向昆仑施压,不再追查此案。
“多年养在身边的宠物死去了,再铁石心肠的人都会难过一番。而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一个与自己亲密无间之人,沈廉之却可以为了国公府的颜面置之不理。九泉之下的初岫若是晓得了,该是多么伤心。”斯伊拽紧袖口,金丝线暗绣的流云纹险些就要被锋利的指甲刮断,“前些日子,妾身在街上遇见姑娘。姑娘一袭轻纱覆面,身形与眉眼同初岫十分相似,心中便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斯伊徐徐起身,跪在慕白蔹身前郑重一拜:“妾身请愿,希望姑娘假扮我那可怜的妹妹,引出幕后凶手。”
“不可!阿伊!”胡小喜气急,拽住她的手腕想要把斯伊拉起来。但斯伊也是倔强得很,一副“不答应便不起来”的模样。
“沈廉之啊,”慕白蔹托着下巴,问向胡小喜,“是不是湘王萧络那个心腹,丑字部的统领?”
胡小喜不搭话,眉头一皱,那对绿豆大的眼睛马上就要被眉头压得看不见了。
“是,妾身之夫婿乃大楚丑字部执事统领。”
“这个忙,我帮了。”无视胡小喜丢过来的眼刀,慕白蔹爽快地应了下来。
斯伊大喜,感激叩谢。激动处,她额头重重叩击了一下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慕白蔹从未受过如此大礼,赶忙将斯伊扶了起来:“夫人,不必如此。我应下这事,也是有自己打算的。”
胡小喜脸色复杂,他怒瞪着慕白蔹,眼神在划过斯伊额头之时又闪过一丝心疼。
斯伊端庄一笑:“不管姑娘有何打算,你愿意帮忙,那便受得起妾身这一拜。”
“可笑!”胡小喜口气极差,随即手一扬,打落慕白蔹覆面的白纱,“沈夫人,你且看清楚。我家姑娘同左初岫并无太多相似之处,面纱一落,原形毕露。眉眼的三分相似有何用?”
面纱落地,在斯伊面前的慕白蔹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五官小巧端正,完全展露出来之时,那眉眼的相似皆被冲淡。无论她怎样联想,都无法再将左初岫与慕白蔹联系起来。
斯伊踉跄退了一步,北海珍珠步摇凌乱摇曳,一如她此刻的内心。
慕白蔹拾起面纱,重新戴上:“小喜叔,戴上面纱像,那就够了。反正我这脸,也不能随便露,对不对?”
胡小喜没好气再次开口:“声音呢?”
慕白蔹不以为然:“不说话就好。”
“左初岫擅琴,她可是能与姚雍和齐名的琴师。”
“……”慕白蔹不说话了。左初岫擅琴,她却最不善弄琴,更枉论与老姚旗鼓相当。
“所以,阿蔹只有这一对眼睛像左初岫,其他都不像,并不适合假扮左初岫。”卢凌霜围观一阵,总结出胡小喜坚决反对的缘由。
胡小喜点点头,随后叹了口气行至斯伊身前,扶住她肩膀:“阿伊,过去的,便让它过去,莫要强求。”
斯伊抬眸看着他:“午夜梦回,我都看见初岫在那里哭泣,一遍一遍向我求助,喊着‘姐姐,姐姐,让那个人把眼睛还给我,好不收?’。你说,让我如何让它过去?我可怜的阿袖,每天都在向我求助啊!”
胡小喜目光一暗,良久,又是一声长叹:“可你再仔细看看我家姑娘,她同初岫是完全不同的性子,如何假扮初岫?可能,凶手还没揪出来,她自己先被人拆穿了。”感情上无论多么倾向斯伊,胡小喜的理智仍就占据上风。
斯伊重新仔仔细细端详着慕白蔹,眸底渐渐浮起失望之色。
“小喜叔,私以为你说的这些都不是问题。”慕白蔹毫不气馁,“有些事,试过才知道行不行。左初岫当时被刮了双目,容颜尽毁。倘若劫后重生归来,变成一个不会说话、不会弹琴、不露真容的可怜姑娘,也是说得通的啊。要是不小心被看到我的脸,那就效仿话本子那套说辞,说是左初岫借尸还魂!”
胡小喜:“……”
斯伊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胡小喜咬牙切齿:“我现在就希望你不会说话。”眼见斯伊就要放弃,却被慕白蔹三言两语说动。
最终,在慕白蔹的坚持下,假扮左初岫一事被敲定。
“择日,妾身将遣人给姑娘送一本笔记,是妾身这些年闲来无事做的笔记。记着初岫日常的喜好和习惯,还有那些年发生的一些事。姑娘且先琢磨着,具体后续安排稍后再同姑娘商榷。”斯伊再次感激地拜了拜,“已出来许久,妾身先回去了。”
临上马车,斯伊回眸望了一眼书局里面。胡小喜被气得肝疼,正在给自己顺气。像是感知到斯伊的视线,他目光一沉,复杂的情绪自眼底一闪而过,然后骂骂咧咧走去了后院。
目送斯伊的马车远去,慕白蔹正准备回身去哄胡小喜,一张狐狸面具便撞入眼帘。
白衣飒飒,眸色幽幽如碧玺。
妖孽来了!慕白蔹心下咯噔一声,急忙大喊:“小的们,护驾!”
话音方落,听得头顶一声轻笑,容瑾已翩然落在她身前。
慕白蔹全身绷直。
容瑾眼中含笑,狐狸面具望头顶推了推,露出好看的下颔:“小白蔹,有些想你,特意过来看看。”说着,他弯腰在慕白蔹耳畔轻啄一口,随后又飘然离去。
“阿蔹,出了何事?!”卢凌霜飞奔而出,其后跟着胡小喜。
两人一出门,却见慕白蔹一人呆呆站在门口。
“有、有容瑾。”慕白蔹支支吾吾答道。
卢凌霜和胡小喜扫视一圈。
街上人来人往,商贩叫卖之声此起彼伏,却并无容瑾半分影子。
胡小喜嘴角一抽:“二姑娘,你是魔怔了。”
清浅的桃花香犹在耳畔。这告诉慕白蔹,方才不是错觉,容瑾这厮来过了,还占了便宜。
慕白蔹摸了摸发烫的耳朵:“小喜叔,你说他为什么没把我抓走?”
容瑾的心思不可猜,胡小喜也没兴趣猜。他提起慕白蔹衣领,像拎小鸡一样将她拎回了屋:“容瑾的事先放一边,咱们聊聊刚才的事。”
慕白蔹轻咳一声,正襟危坐:“小喜叔,这对我来说是个绝佳的机会啊。诸侯会盟在即,傅青阳将昆仑七峰上的长老和学子们都放下了山,山中只接待各国使臣,也只允许接到萧湛请帖的人进去。咱们卯字部虽是太子殿下的亲信,但没得到上山的命令啊。我要想混进钟毓山庄,不得找个身份吗?我觉得,左初岫这身份就十分不错。”
“沈廉之在此次会盟的宾客之列,随他上山是一个途经。他是湘王心腹,与太子萧湛不睦已久。我以左初岫的身份,一来可刺探湘王一方的情况,二来,身为沈国公女眷,与高若兮碰面的机会也多些,方便我换回来。”慕白蔹促狭地看着胡小喜,不怀好意地继续说道,“小喜叔,我也可以狠毒点,帮你做了沈廉之,让你抱得美人归。”
“……”胡小喜瞪,“胡言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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