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君和凌霜在屋内交谈,慕白蔹闲来无事,决定先探一探鸣凤阁,为夜里做准备。
斯伊的伴月别庄,景致宜人,一花一草颇为讲究。
九曲山泉,曲径通幽。层层假山错落,遥可见远处三层楼高的鸣凤阁。
看着近在眼前,但慕白蔹却走了许久才到。
飞檐之下,风铃叮当作响。
慕白蔹推开尘封的阁楼,意外的是,内里十分整洁。一排排书架不落尘埃,书架上的书籍泛黄,但未有一丝异味。显然,左初岫虽是过世多年,斯伊仍然遣人定时打扫着这里。
慕白蔹随手取下一本书,透过镂空的书架,一枚铜戒映入眼帘。青铜质地,粗略的线条勾勒出牛首的形象。戒指的主人一袭藏青衣袍,身姿挺拔,他发现对面有人,随即从书架后转了出来。
是国公沈廉之,楚国丑字部执事统领。
慕白蔹僵在原地。孤身一人遭遇沈廉之,连个去找斯伊的下人都找不到,这可怎么办?
而沈廉之盯着慕白蔹,那目光说不出的诡异。
斯伊对沈廉之的评价是凉薄无情。
这人是真凉薄。
换做寻常人,爱妾失而复得,怎么也该激动一番。但他自进别庄,竟是平静得很,没见他来探望,也没见他遣人来问候。
“国公。”慕白蔹施礼。
沈廉之缓步靠近:“多年不见,阿袖见我,竟是这般生疏了吗?”
慕白蔹紧张得两只手绞在一起。让她演一演清丽美人,难度不大。但要她对着一个陌生男子,演出一腔深情,实在是难。
她并不想强迫自己对沈廉之做戏,在沈廉之距她三步远之际,慕白蔹低首垂眸,尽可能表现出委屈隐忍:“阿袖委身燕君,清白不再,无颜面对国公。”说罢,微微一施礼,趁沈廉之反应过来之前,快步跑出了鸣凤阁。
沈廉之目送慕白蔹离开,危险地眯起双眸。只见他转着指间青铜牛首戒,露出一抹满是恶意的笑容,衬得眼角那一粒美人痣越发妖冶。
慕白蔹不敢有片刻逗留,迅速跑回下榻之地。见到守在门口的傲雪,她方松了口气。
傲雪转头,见她跑得满头大汗,疑惑地看着她:“姑娘遇到了麻烦?”
“没什么大事。”慕白蔹摆摆手,朝屋内瞟了眼,“燕君还在?”
“恩。”傲雪像是想到了什么,仔细端详了一阵慕白蔹,“姑娘的眼睛可是大好了?你同阿姐的毒解了吗?”
“毒已经解了,不过,眼睛尚未完全恢复,目前只能看清五十步距离。”
闻言,傲雪亦是松了口气。
“虽然毒解了,但阿霜因为浸染过久,健忘之症仍在。”傲雪眉头再度皱了皱,慕白蔹意识到自己没说清楚,继续道,“放轻松。已不似先前那般只有三日记忆,只是比旁人容易忘事罢了,打个比方,一个不想熟的人,见过一两面,她很快就会忘记他的长相,但见得久了,还是记得的。”
“吱——”两人说话间,房门被人推开。
燕君神色郁郁走了出来。见到慕白蔹,他眼中郁色更浓:“配合你胡扯可以,配合你卿卿我我演戏,不行!”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配上他凶煞的表情,就差说一句“莫挨寡人”!
阿霜果真靠谱,陷在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里,还能记挂着她交代的事情。慕白蔹轻笑起来。
这一笑,让燕君脸色一黑,闻得一声冷哼,他长袖一甩,踏步离去。越过慕白蔹身侧之时,他阴恻恻回头:“这笔账,寡人回头再算!”
心眼小如燕君,自然不可能这么放过慕白蔹。但此时此刻,在伴月别庄,却不是算账的好时候。燕君恼恨归恼恨,脑子还是清醒的。
慕白蔹恭送燕君离去。
待听不见燕君和傲雪的脚步声,慕白蔹随即卸下端庄仪态,步履洒脱地推门去看凌霜。
凌霜苦着一张脸,幽怨地瞧着慕白蔹,似是责怪她独留她一人面对燕君。
慕白蔹摸了摸鼻尖:“谈得如何?”
凌霜垂眸。
燕君出门时一脸郁色,凌霜又是一副支支吾吾的模样。显然,两人谈崩了。
“那时候,我把无衣哥哥藏起来,是出于私心。”凌霜眼中浮现复杂的情绪,“往日的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多少高门贵女倾心相许,而我只是那些女子里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其实,我救他,并不只有藏在府里扮作侍女这一个法子,但我还是那样做了。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是我一个人的,我才不用自卑,不用辛苦地仰望着他。”
来昆仑城这么久,凌霜从未说过自己的事情。慕白蔹虽然好奇,但她素来以他人意愿为先,便也不曾相问。
慕白蔹静静地听着。
凌霜是一个果敢耿介的姑娘,但面对心爱之人,亦是患得患失,自卑忐忑。
“阿蔹,你说,如果当初没那么做,结局会不会不同?至少,他不会恨我。”凌霜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将自己的脑袋埋在双臂之间,“我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他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啊,我明明比谁都清楚,但为了得到他,我不惜用上了这样的手段。他定是恨极了我,恨极我践踏他的尊严。姜太后剪断了他的羽翼,而我是剐了他的心啊!我才是最可恨的那个人!”
说着说着,凌霜带上了哭腔。她把脑袋埋得更深,肩膀止不住颤抖着:“成为他手中的一柄刀,手染鲜血,是我活该!是我欠他的!我这样的人,不配阿砃真心相付。”
凌霜不愿面对燕君,曾经弑君、杀死众多无辜之人是一个原因,更深层的原因,其实不过是心里装着另一个人罢了。
慕白蔹并不擅长安慰他人,凌霜的心绪,她无法疏导。况且,感情之事,旁人本就无法置喙,一切都要当事者自己参透看开。
慕白蔹依旧安安静静坐在边上,做一个称职的倾听者。
凌霜哭了片刻,声音慢慢轻下去。突然,她抬起头,擦了擦眼泪,一掌拍在慕白蔹肩头,豪气干天:“走,陪我喝酒去!”
没有什么事是一壶酒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来一壶酒。这是凌霜的口头禅。
每每遇事不决,凌霜就会喝酒。她是慕白蔹见过的,酒量最好的女子,哗啦啦数坛酒下肚,她是面不改色,甚至精神头比正常时候还要足。
昆仑城长雀街头有一家拈花酒庄,店家酿造的桃花酒香醇爽口,深受凌霜喜爱。
凌霜和慕白蔹到的时候,正是客满之时。因是常客,店家特意为凌霜在街边架了一张桌子。
凌霜一个人喝得不尽兴,招呼了三四个大汉行酒令。转眼间,这几人已经七八坛酒下肚。
慕白蔹看得目瞪口呆。往日,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合格的女子,但看到凌霜这豪爽劲,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挺小家碧玉的。
慕白蔹一杯倒的酒量,自然不会同他们挤在一起。她礼貌地用那些酒客打了招呼,便将自己位子让了出去。
日影西斜。
慕白蔹在一处首饰摊位前停了下来,她瞧见了一支葡萄石桂叶金簪。簪头缀两条冰晶玉髓米粒珠,甚是好看,与她今日一身装扮极为相称。
慕白蔹心动不已,正欲问价。一粒碎银被人抛在摊前,一道低沉醇厚的嗓音随之响起:“这簪子,我买了。”
慕白蔹微微一愣,侧眸看去。
一身平平无奇的衣裳,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却有一对独一无二的翡翠眼眸。
他是易容了的容瑾。
慕白蔹愣神间,容瑾从她手上拿过了簪子,顺势插入她发髻之中:“难得见你对吃食之外的物品感兴趣。嗯,眼光不错!”
“你……”慕白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狐疑地看着他。
他向来一身白衣,带着面具或是易容,也没见他改过穿衣风格。但今日却穿了一身青绿,敛了一身的张扬,看起来中规中矩。
事出反常必有妖,容瑾要搞事!慕白蔹脑子立马闪过这个念头。
容瑾看出了她的疑惑,笑道:“萧湛住进了别庄,你遣散了卯字部部众,独留胡小喜在暗处,不是正缺我这个压箱底的保命符吗?今日起,我便代替胡小喜做你的大管家,左姑娘意下如何?”
慕白蔹瞪大眼睛:“你偷听我们说话?”
容瑾不置可否。
“我们竟无一人发觉?”慕白蔹惊了片刻,转念一想,他昨夜便悄无声息来过了,白日里再来一趟也不必这么惊讶,说到底还是自己底下人本事不够。
“昨夜我两位暗卫被杀,尸首被吊在院子里,你可知道?”
容瑾诧异:“我走时并无异样。”
“你昨日说别庄会很热闹,是知道些什么吧?是不是玄天珠?诸侯会盟在即,也只有玄天珠才能引得你们这些人前来了。”
容瑾不置可否:“对,玄天珠互有感应,其中一枚便在伴月别庄。我晓得,萧湛晓得,昔日杀死左初岫的那个人也晓得。不过——我倒是没想到有人会对你的暗卫下手,出手便杀你两人,许是觉得你也是来抢玄天珠的。”
果然。慕白蔹叹了口气,本是简单地想找出杀害左初岫的凶手,却没想到牵扯出玄天珠,事情的走向完全超出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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