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人的记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模糊吗?
也不一定,有一些人的记性就是非常好,他们就是能够记住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而陈知意就是这样的人。
在他还不叫陈知意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年纪还比较小,而那些琐碎的往事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比如他记得小时候被母亲拖着后背摇摇晃晃的学走路,记得几岁的时候在哪里摔了一跤。再如此稍微大一点了,自己父母隔三差五吵架的场面。
他们瞪着对方厉声嚷嚷,仿佛彼此是不共戴天的敌人,互相厮杀非要争个输赢,周围的东西被砸得乒乓作响。
这个时候的他则躲在自己房间,不敢吱声,也不敢劝架,一人蒙着被子抱着自己,仔细想来好像也分不清那时候具体在想什么。
这样的经历并没有让陈知意偏激或者变得阴沉之类的,后面他如同一个寻常普通人一样,慢慢长大,初中、高中、大学。
唯一稍微有点影响的就是他不信任亲密关系,在他二十九岁的时候,已经年迈并且离异多年的父母不约而同的催陈知意找个对象。
明明自己的婚姻都是一地鸡毛,
还那么热衷于拉别人下水。
陈知意并不想,甚至于在看到那种歌颂亲情歌颂爱情的事迹时,还会觉得虚伪可笑,甚至反感。这样的他当然无法和谁建立一个完善的关系。
听上去他心理状态好像不太行,可真的要去问陈知意身边的同事,他们都一定会非常统一的夸赞,“啊,你说小陈啊,他人挺好啊,乐于助人性格又好。”再或者也会听到,“陈主管吗?他真的很负责,对下属也特别好。”
哪怕是和陈知意一起生活好几年的同宿舍舍友,都会夸他性格好,为人处世简直没得说。
到这个世界以后,他有完全查看角色的设定,
看完以后他可以理解,毕竟小时候穷怕了的人,长大以后自然就会对金钱有着异常的执着,他为了钱可以忍受一切,甚至包括杀害无辜人…
可这一点和陈知意是完全不相吻合的。
他小时候家庭就挺富裕,算是中产家庭,就算是在父母离婚以后,他的生活中也并没有缺过钱。他没有因为钱而发过愁,当然打心底里也没觉得钱多么重要。
甚至就连工作以后变成工作狂也是为了给其他人一个他不结婚不恋爱的解释,无论是贪财还是□□都完全不是陈知意会做的事情。
所以在很多时候,
他的一些反应并不怎么符合角色。
虽然他自己有意识的克制。
毕竟剧情里陈知意也不是没有勾引过池泽,甚至把池泽叫过来除了有想杀了他的打算,也有想真的和他发生点什么的意思。
可剧情里面的池泽不知道怎么,完全想也没想的给拒绝了。这招行不通,自然只能想别的办法,然后才会发生后面陆陆续续的事情。
剧情外的陈知意也不是没有主动去勾引自己的继子,比如穿着吊带裙赤脚去找他,后面也有想过深夜去敲门,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实施。池泽自己上门了。
再后面陈知意也没怎么有机会…
反而是那个便宜继子一次次主动靠近他,
几次三番做一些几乎越界的反应。
比如……介入少年和青年中间的池泽的手正覆盖在陈知意的手背上,对方的手心滚烫的温度,热到几乎把陈知意的手烫伤。
他连忙抽了回来。
【26】
黑漆漆的黑夜里,周围的人只要挨近一点,彼此的心跳声都能听得分明。唯独池泽旁边安安静静的,除了自己的以外,他没听到陈知意的呼吸声,也没听到陈知意的心跳声。
心里有个答案几乎呼之欲出,可池泽还是不怎么相信。等眼睛能够适应黑暗中以后,他精准的靠近旁边的男人。
“唉……我好像听到了一阵哭声。”
黑暗中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话。
而经过这个声音的提醒,另外的人似乎也才反应过来。好像空气中的确有一阵说不上来的低音,非常低微,隐隐约约的,听不太清是男是女。
像是什么人在抽泣,又像是在叹息。
池泽只是稍微移开了几秒的视线,再扭过头的时候,身边原本还站着的男人却突然消失不见,而他原本应该在的位置也空空荡荡的。
恰时又一阵阴嗖嗖的风传来,这一次池泽也听到了他们之前说的那种微弱的声音,像低低的抽泣,而就在他听清后的瞬间,整个头皮发麻。
池泽又慌又急,音量也不自觉提高了几分。
“陈知意呢?!!”
而更加让池泽觉得后背发凉的是,另外三人的回答,“啊?你在说谁啊?”
“谁是陈知意啊?是你那个小妈的名字吗?她不是死了吗?你突然间提她做什么?你别吓唬我啊。”是曲诺的声音。
她的位置离池泽稍微有点远,不过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她的声音也能传递到池泽耳中。
“你怎么了啊?从刚才就一直直勾勾的站在那里…”是侯文杰的声音。
“……池泽你怎么了?”
是……一道男声,声音听上去就极为温和。是梁瑞,那个他不久之前才刚刚清理完尸体的学长。
他正轻声安慰旁边的水,“没事的,只是停电,等下就好了,别怕啊。”
接着是辛月语的声音,“唉,早知道就不玩那个游戏了…怪吓人的。”
接着又是曲诺的声音,“我,我也不知道啊。再说了…”
“好了好了,这时候怪谁都没有意义了。”是梁学长的声音,他毕竟是几个人中年龄最大的,这时候一开口,另外两个也没了声音。
“总之,我们先找找有没有蜡烛之类的,今天晚上先将就将就,等第二天再想办法离开吧。”
“……池泽,这里是你家,你肯定比我们熟,你知道……”梁瑞眯着眼睛在黑暗中努力辨别方向。“诶,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27】
从听到梁瑞声音的那一刻开始,池泽后背冷汗直冒,至于后面那些七嘴八舌的声音让他浑身上下的汗毛更加直立。
好像在其他人眼里,对于已经死去但是突然复活的梁瑞毫无反应,反而对于陈知意,在他们的认知里却是已经死了?
脑袋里疼得厉害。
从接到陈知意电话,再到赶来古堡,再到见到陈知意,以及到这里以后发生的种种事情和对话,包括陈知意每个表情动作都如同电影画面一样在池泽的脑海里快速回放。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哪里?池泽低头一看。
他记得自己明明是和陈知意以及侯文杰一起清理那时已经有尸臭,逐渐腐烂的尸体。
他们戴着口罩和手套,忍着恶心装进了黑色的大垃圾袋。最后打算拿抹布清理一下四周飞溅的血液,就在那时灯突然熄灭的。
池泽和陈知意挨得很近,而池万立则在另外一边。他记得他应该是在靠近旋转的位置,可这时候仔细辨别,他居然就现在他们刚刚清理完尸体的位置上,底下还有一团深色的印记。
池泽的脑子顿时轰的一声炸开。
他尝试理清极起乱作一团的思维。
“等等!等等!!先捋一捋,捋一捋。”
池泽捂着有些发胀的脑袋,叫住了打算去别的房间摸蜡烛的几人。他先把目光看着梁瑞,“第一,你不是应该死了吗?”
梁瑞听他这话,明显也有些生气,不过还是压抑着不满,语气硬邦邦的。“我之前对你哪里不好吧,这…哪有上来就咒人死的。”
虽然看不到另外几个人脸上是什么表情,但是池泽从投过来的目光中,明显还是能够感觉到他们的不赞同。
说明他们也不觉得梁瑞之前死过。
【28】
“停!!你们先听我说完!”池泽深吸一口气“首先,我们是前天到的这里对吧…其次陈知意你们都没见过吗?他不是还和他们说过话吗?”
“………”
池泽徒劳开始复述之前的剧情。
“我们到了以后,是陈知意来给我们开的门,他当时穿了一件鲜红色的裙子,然后光着脚跑来给我们开门的,这个你们总该有印象吧?
“然后也是他给你们倒的红茶,晚餐也是他做的…这样你们都不记得了吗?还有…还有…”
池泽正搜肠刮肚的想着陈知意之前和他们的交集,一直到这时候才发现少得可怜。毕竟陈知意很多时候都不怎么和他们说话,大部分时候都是他们几个同学一边聊天他根本插不进去什么话。
他之前觉得是因为他们没有共同话题…而现在只是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在池泽的脑海里放大,不停的回放,最后定格在其中一幕。
池泽突然灵光一闪,朝着辛月语的方向,他想到了之前陈知意曾经和辛月语有过对话,于是极为欣喜的想向她求证。
“对对!!他还给你送了手帕的,你不记得了?就是在梁瑞死了以后,然后…你还和他说了谢谢?!”
虽然池泽当时心里还那么一点不舒服。
“……你在说什么胡话啊?”
辛月语一脸莫名其妙。
“池泽,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对啊…我们明明是今天下午的时候才来的,进门的时候敲了半天的门都没人开,最后还是把门锁砸坏才进来的,你忘了…?”
侯文杰绘声绘色的描述着那个场景。
讲他们当时砸门的时候还有些不好下手,还是池泽同意的。等他们好不容易打开门以后,路过前面的花园,在其中一个秋千上还找到了一封信。
一封预约函,根据上面预约的时间,事务所是在两天后到达。经过花园终于达到正门,而门并没有上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一进屋就是一阵难闻的尸臭…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29】
“不过它当时身上的确穿着一件红色的裙子…也是…赤脚。身上好像有一些…我没仔细看,不知道是陈年旧伤还是尸斑…”
梁瑞又接过话。
“然后当时你的表情就不对了。”
“晚餐也是曲诺做的…然后我们后面觉得无聊…曲诺说玩那个什么笔仙游戏…”这是辛月语的声音,她温声解释,“说反正也打发时间。”
“哦对了…”侯文杰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当时就是躺在你现在站的位置上的。”
这就是为什么刚开始会有那句,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池泽呆呆的抬头,说实话这个位置抬头能够看到头顶巨大的水晶吊灯,他之前都没有仔细观察过,现在看才发现好像吊灯的形状有些怪异。
像无数双眼睛在俯视着底下的人。
“你都忘了?那个…的尸体还是你和我们一起搬的啊…”梁瑞一边说一边摸索着家具,语气里还带上了几分安慰的意思,“发生这种事,大家也都不想的…”
“…………”
他们讲述的视角下,陈知意一开始就死了。梁瑞没有死,死的那个是陈知意。并且他们也才刚刚来到这个古堡不到一天的事情。
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都玩了那个笔仙的游戏。想到这里池泽的手臂上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在黑暗中待久了以后,人类的眼睛会进行自我调节,所以大家也能看到一点点模模糊糊的影子。
“我……我玩那个游戏了吗?”
池泽抱着一点点希翼。
“玩了啊,当时…”侯文杰默默补充,“当时你本来是不打算玩的,他说对这个不感兴趣。然后曲诺看你一直皱着眉,说那是一个招灵游戏,而且现在又刚好在这里,不定可以招到你小妈的魂。”
“然后你就同意了…后面轮到问问题的时候,才问了一个,电就停了…”
黑暗中有梁瑞的声音,有侯文杰的声音,还有辛月语和曲诺的声音,他们都在告诉他一件事。
是他自己的认知有误。
【30】
“那…那…他的…那个呢?”
池泽还是说不出尸体两个字,在他的心里陈知意根本没死,他无法接受,也根本不愿意去接受。
“哦…在楼上…你的房间里。”
在那些嘟嘟囔囔中,他知道是他执意要这样做的,然后看他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
“我之前就一直想问了,那个女人…不是你爹的女人嘛…”梁瑞犹犹豫豫的想说什么,“你们这样…”
嗯。他们也只是知道池泽是继承遗产,更多的就不知道了。哪怕知道一点内情的侯文杰也只是知道陈知意的名字。
池泽本来没太仔细听,直到听到他说“那个女人”,才反应过来他似乎把陈知意性别认错了。
陈知意穿着女装,本身容貌就偏精致,他们估计也没怎么认真看,认错也很正常,不过这时候性别问题并不重要。
他们几个摸索着已经找到了蜡烛,正互相分配着。在摇曳的烛光下,池泽的脸色极差。他一言不发的脱离他们,径直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在推开门之前,
他依旧不认为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
直到他真的看到躺在他床上一动不动的陈知意,他穿着那件红色的吊带裙,床的侧面有一扇窗户,冷色调的月光笼罩在床上的人身上。
他真的好瘦,身形消瘦到一定程度,看着都轻飘飘的,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是他之前见过的青青紫紫的伤,甚至比他不久之前看到的还要严重些。
池泽停在门口的位置,脚下像坠了千万斤的石头,抬一步都觉得无比困难。真相这样血淋淋的出现在他面前事,他根本不想接受。
静谧月光下,一个身影躺着,另一个站着,隐约一些底下吵吵闹闹的声音,不知道在搞什么,听气氛还挺高兴的,反衬的楼上的空气更加冷凝。
床上的人毫无预兆的缓慢睁开眼。
【31】
陈知意的确是鬼。
这个他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毕竟醒来的时候就发现四周几乎安静得吓人,安静到都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他对于自己鬼的身份接受得很快,
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新奇…
陈知意总有一种能力,大概有点类似于编织幻境,只要在古堡的一定范围内就可以创造出完全和现实没什么区别的幻境。
并且每个人想的不一样,所呈现出来内容也不尽相同。从他们踏入古堡开始就已经算进入第一个幻境里,在那个幻境里的曲诺实现了自己的目标,但这个里她还没有,她势必就会采用其他办法…
而陈知意的剧本就是让他们一次一次在这样虚幻和真实中崩溃,最后自相残杀。不过他毕竟是反派嘛,最后男主破解了他的幻境,亲手把他杀了。
后面亲手把他杀了的男主现在正抱着他。
嗯,没错,池泽抱着他。
陈知意还觉得这个见面一定能够吓到他,可结果却出乎他意料之外,池泽并没有夺门跑出去,也没有发出惊恐的尖叫,他…居然一把抱住了他。
他抱得很紧很紧很紧,一边在他耳边恶狠狠的质问他,“陈知意,你他妈又在耍什么花样?”
“你最好给我说清楚你到底在干嘛?!”
看起来态度凶得要死,如果不是声音里那非常明显的颤音,陈知意几乎就要以为池泽真的非常讨厌自己呢,他缓慢转动了下眼珠,
“你难道不怕我吗?”
陈知意搞不懂池泽的脑回路,在他还没上楼之前,系统却说池泽对他好感一直在涨,陈知意就完全一头雾水,他还以为在那里能够看到他好感度减少。
——[……这不合理,我什么都没做啊。而且…他应该也不怎么喜欢我吧。]
经历了几个世界的258已经不再是个纯粹的新手,哪怕它不记得之前的那些,但它会捕捉记录他们在小世界里的所有言行并加以分析。
所以这时候它甚至可以像模像样的分析道,
——[……人心本来就是最不可捉摸的。]
【32】
人类对于鬼之类非自然现象都会害怕的。
毕竟那是一种科学无法解释的未知领域,会对其有本能的害怕情绪也是很正常的。池泽当然也会有,可在那一刻,惊喜却远远超过本能的恐惧。
“………哦。”
那一瞬间,他的脑袋里突然多了许多陌生的记忆,差不多的发展,只不过与其微妙不同的是记忆里的陈知意不一样。
那个陈知意主动勾引了自己,自己最后还亲手杀了他…那个画面非常真实。他闭上眼睛甚至还能回忆起那种黏腻感。
在那个记忆里,他们几个人仿佛陷入某种无休止的循环,起初也根本没人注意,他们再一次次重复,不知是第几次有人想起了之前的记忆。
甚至在记忆里池泽也并不清醒,也是后面才慢慢清醒的,他能够回忆起的就是辛月语杀过一次曲诺,他的舍友侯文杰杀过一次他,梁瑞杀过一次曲诺。
到最后几乎每个人都死过几次,
每个人手上也都沾满鲜血。
最后彻底结束的时候,他才发现真实的时间也仅仅只是过去了两天而已。律师事务所的工作人员非常礼貌的和他一五一十的讲了他爹有哪些产业。
最后只需他签字,再准备材料去趟公证处。
记忆的最后他笑着和律师道别后,对那个小盒子说,“你看你想要的,现在都是我的。”
这样的记忆再结合发生的事情,让池泽都有些分不清真实和虚幻。不知道到底哪个才是真实发生的,哪个又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
但可以肯定的是陈知意不是活人。
“是你捣的鬼是不是?”
池泽直接开门见山。
“是。”
池泽没想到他会承认得这样干脆利落,
而回答完后陈知意又有了新的动作。
他从床上坐起来,轻轻巧巧从背后环绕住池泽,白到毫无血色的手臂搭在他脖子上,正因为过分白,才会让那些淤青显得格外明显。
他大概是想引诱池泽,但他以前大概是没怎么做过这种事。因此不仅是表情差那么点意思,就连动作也稍微有些生涩,并不怎么连贯。
像那种刚刚学会新学跳舞的初学者,因为不熟悉舞步,练习的时候一边做一遍还要在脑袋里反复想着下一步的动作,也像个初次接客的小姐。
池泽实在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面前的这个人,或者说面前的这个鬼,将会在后面的时间里可能会一直想杀了他,可看到他笨拙讨好自己的动作后…
池泽居然觉得他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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