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得如同嚼蜡,将那些不知是来自什么食材的糊状液体囫囵吞进肚中,李泺秋完成任务似的放下瓷碗。
狱卒很快收走了托盘,她斜倚着墙壁,呆滞地望着墙壁上悦动的灯影,没一会儿便感到有些困顿。
不知不觉就这样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尖锐而凄厉的哭号,她瞬间自混乱的梦境中惊醒过来。
耳边没有任何声音,李泺秋安静地等待着,就在她以为自己幻听了的时候,一声痛苦的尖叫划破寂静。
这声惨叫刚歇,紧接着便再次响起,一声连着一声,尖刀一般刺在人心上。
李泺秋肩膀轻轻抖了下,睡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脑海里蓦地浮现出林尚宇的脸庞。
彼时,他在闲谈中同她玩笑,问她若是被官府捉住了,要怎样才能挨过酷刑,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李泺秋记得当时的自己只是笑笑,不以为意地回答说:“没关系啊,大不了就是死。”
只是当先前掩在表面的假象一朝被撕得粉碎,她真实的感受到这一切即将降临到自己身上,心底还是不受控制地生出几缕恐惧。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穿透木门,分外清晰地落到李泺秋耳中。她的身子开始有些发凉,于是俯身用手臂圈住膝盖,将脸庞埋进去。
鼻腔吸气的声音在这块被包围的小区域中一下子放大了无数倍,李泺秋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一次一次地数着自己的呼吸。
似乎就这样过去了很久,又好像只是几个眨眼,外头冷不丁地传来一阵门闩滑动的声音。
李泺秋顿了顿,缓慢抬起头,便看见房间的大门被几个士兵打开了。
士兵们鱼贯而入,打开她的牢房,熟练地将沉重的枷和镣套上她的手脚,然后连上铁链,一言不发地扯着她往外走。
李泺秋被粗鲁地拽起来,眼前忽地一片发黑。
她“嘭”地摔倒在地上,前头的士兵却只是嫌恶地回头看了一眼,不管不顾地继续拖着她往前走。
李泺秋被像个死物一般在地上拖拽着,挣动了好一会儿,才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
她身上的囚衣早已脏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这下又添上了一道深深的拖痕。
士兵们带着她出了房间,转而沿着门外一条逼仄而潮湿的通道往深处走去。
依旧不断有凄厉的惨叫传出,李泺秋磕磕绊绊地走着,感觉自己似乎离这声音的源头越来越近了。
趁着身边的士兵不注意,她小幅度地回过头,朝通道的另一端看去。
这片地牢的规模极大,通道两侧布满了和她的房间一样的高大木门,墙上插着火把,却依旧一眼看不到底。
就算她能够侥幸摆脱士兵的钳制,也很难保证自己能找到正确的逃生路线……
前方突然传来的一道开门声,李泺秋受惊地转过头,这才意识到,耳旁的惨叫声不知在何时消失了。
通道尽头侧边的那扇门打开,光线顺着门缝溢出,一道黑影被打在墙壁上。
那人很快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站在门外,一半的身体隐在黑暗中,肩上似乎还扛着什么东西。
他很快转过身,似乎远远地便望见了通道中的几人,他没有停顿,抬了抬肩上的东西,便迈步朝着李泺秋的方向走来。
他的身影很快被火把昏黄的光线照亮,李泺秋低着头,用余光去看他的脸,方一看清,呼吸便凝滞住了。
是陆以行。
他穿着一身黑袍,黑发束起,整个人似乎比之前瘦了许多。
他一只手臂弯曲着,手掌固定着肩上的东西,手背上青筋凸起,上头似乎分布着些诡异的花纹。
对方似乎并未注意到自己,但见他越走越近,李泺秋还是偏过头,试图让自己已经打结脏乱的一头黑发将脸遮住。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擦肩而过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拂面而来。
李泺秋皱了皱眉,忽地想起他肩上那东西柔软的形状,墨黑的瞳孔惊惧地颤了下。
——陆以行肩上扛着一个人。
那人的血从身上一路往下流,流到他的手背上,也在地面上拖出长长一条痕迹。
低下头,细看便会发现,地面上这层暗色并不是石砖本来的颜色,而是被不知道多少人的血染成的。
李泺秋太阳穴猛烈地痛起来,像是有人强行插进一根铁棒,然后蛮狠地搅动起来。
思绪一时变得无比混乱,她想起站在城楼下扬弓指着自己的陆以行,心头席上一股浓重的绝望。
……他早就同她是比仇敌更极端的关系了,在他拉开弓的时候,她就已经看请了这件事情。
前面的士兵忽然停下了脚步,李泺秋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通道尽头。
一侧的门打开,还未反应过来,李泺秋的双肩就被钳制住。
她被粗暴地推搡到房间中,手上的镣铐被松开,冰凉的铁链绕上来,随后毫无预兆地被拉到最紧,将她双臂向上吊起。
李泺秋觉得屈辱,她将下唇咬得一片青白,这才忍住没有叫出声来。
腿上的枷锁并未取下,沉沉地扣着她的脚腕,然后被地面上的锁扣链接固定住。
一侧的火把离得很近,明灭的火光毫不留情地刺着她的双眼。
李泺秋被刺得有些睁不开眼,难受地偏过头去,这才发现房中似乎只有自己身侧这一小圈被照亮,前方似乎有一条长桌,几个人影隐在桌后的无边黑暗中。
现下的姿势让她感觉羞耻而痛苦,数道阴冷的目光落在身上,她浑身都被钳制,根本无处可逃。
房间内一片寂静,那些黑暗中的身影似乎正满意地欣赏着她在灯下下贱又无能为力的模样。
好半晌,一阵轻笑声打破了宁静。
赵令洲好心情地抹了抹唇角,开口道:“终于见到你本人了呢,李泺秋。”
他声线阴沉,特地压低了声音念她的名字,一字一字如鸣钟般在李泺秋心上敲击。
她沉默地低着头,嘴唇上似乎被咬破了皮,有淡淡的铁锈味萦绕在鼻尖。
“李小姐真冷淡呀,我可是期待了好久和你见面。”赵令洲戏谑地看着她,语气自如的像是在府中宴请客人。
见李泺秋仍垂着头,他又往下说:“不过李小姐看起来文文弱弱,本事可真不小。”
“世道真是变了——女子也可以这般出生入死,成为比男子更锋利的剑。”
他颇为感叹地说着,说完还饶有兴致地拍了几下掌,掌声在空旷房间里回荡着,听得人一阵毛骨悚然。
李泺秋五指攥得极紧,指甲嵌入手心,但她仍未理会他,只是死死地盯着脚下。
片刻后,一串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一双莽纹长靴缓缓进入她的视野。
“——裴见安有你这样忠诚的狗,可真是幸运。”
那令人心悸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男人冷冽的气息轻轻拂过李泺秋的耳廓,她浑身一抖,耳后泛起一大片鸡皮疙瘩。
胸腔内的心脏不安地狂跳着,李泺秋顺着地上的影子看到那人掏出一块丝帕盖在手上,下一瞬,她下巴被强硬地扣住,赵令洲强迫她抬起头来,同他那双充满戾气的眼眸对视。
“李小姐,我特意留出了很长的时间给你,现在同我聊聊裴见安”他顿了顿,嘴角忽地一勾,露出一个森冷的笑容,“——叫他姜弥或许更合适吧?”
李泺秋眼睫颤了颤,浑身都僵硬了起来。
对方却像是被她的反应取悦到,嘴边的笑容变得更大了。
“——就从他如何从父皇手下逃脱,又如何同前朝那些狗贼联络上、然后被伪装成英国公世子开始讲起吧。”说到最后一个字,赵令洲的声音沉了下去。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消失殆尽,狭长的凤眸紧盯着李泺秋,手指的力道大到几乎要把她的下颌骨折断。
他真的会杀了她。
李泺秋望着他,心中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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