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场漫长的凌迟,亲人们一个一个被从狱中带走,然后再也没有音讯。
陆以行奄奄一息地缩在墙角,受刑后浑身的肌肉都在抽搐着,他埋下头,平生第一次这般恐惧。
他回想起入狱前同爹爹的最后一次对话。
那是一场不愉快的争执。
“阿爹,你整日到底都在忙些什么?”他在门廊下拦住阿爹,心中在为他错过了自己的生辰而发脾气。
路大匠外袍上还沾着雨珠,正要同这位颇为骄横的小儿子解释,陆以行蹙着眉,又发难道:“你不过是一介闲职,这么忙碌又有何用?!”
话说出口他便后悔了,他看到阿爹神情的受伤,可不等他再开口,将作监来的人又匆匆将阿爹叫走了。
再见面便是在狱中了。
他被狱卒打骂,像个破布袋子一般摔在地上。
血从口中喷出来,他听到被拦在牢房里阿爹阿娘的哭喊声。
他从未听过他们哭,也从未受过这样的折辱。
只是他没想到,这还不是最绝望的日子。
牢房里的人一天一天减少,最后只剩下他了。
狱卒见他年幼,故意当着他的面闲聊今日的人死状有多惨。
陆以行强忍着没落泪,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整条手臂都跟着发颤。
他是最后一个被拉出去的。
狱卒的铁靴踩在头上,他无力再发出声音,只有鲜血无声地流出。
那日,赵令洲不知为何来了狱中。
陆以行透过破碎的鲜红,看到他脚步缓缓停在自己身前。
他认得赵令洲,两人曾为学堂同窗,偶然打过几次照面。
趁着狱卒未下手的空挡,他不知从哪儿来了力气,伸手抓住赵令洲的脚踝,“殿下。”
玉白的鞋面被染上血色,赵令洲顿了顿,旋即向后退了一步。
见此状况,狱卒毫不留情地踹了他一脚,口中淬道:“收好你的脏手!”
陆以行重重撞在墙上,身体瘫软下来,可他不肯放弃,挣扎着望向赵令洲的方向,“……殿下。”
身体的每一寸都在疼痛,但他还是爬起来,试图靠近赵令洲所在的那侧。
他曾他人口中听说过,阿爹曾是圣上手下最得力的一员大将,大成大半的版图都由阿爹打下,所以每当他看到为了一个闲职而奔波的阿爹时便心中忿忿。
可他现在都明白了。
明白阿爹为何主动调任将作监,为何不让他再去宫中的学堂,为何有意疏远与圣上的关系。
“殿下,”有泪模糊了双眼,陆以行吃力地望向赵令洲,牙齿上布满了斑斑的血迹,“请您救救我。”
赵令洲平静地看着他,抬手冲狱卒做了个手势。
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
陆以行撑着地板爬起来,重复道:“请您救救我。”
赵令洲没有反应。
陆以行眼眶中的泪却再也忍不住,他想起自己同父亲最后的争执,佝偻着坐起身子,朝着赵令洲的方向,重重叩首下去,“求您,救救我。”
脑中一时闪过许多零碎的画面……可那些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眼泪混着血水滑下脸庞,陆以行再次叩首,泣声道:“求殿下救救我。”
地牢中阴凉的温度侵入骨肉,陆以行额头长久地贴着石板,弯曲的脊背在囚衣下轻轻颤抖。
赵令洲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半晌后,终于开口。
“……路以行,我可以救你,但你要同我交换。”
回忆中的一切与当下重合,地牢依旧灰暗阴冷,陆以行抬眼,看到赵令洲正举着烙铁在一旁的火把上加热。
当年,赵令洲令他用余下的半生,去换丞相的死。
春扬楼一案的真相被裴见安抖出,陆以行并不觉得这个条件严苛——
他当然愿意用自己的余生,去换弑亲仇人的死。
手中一重,那块烧红的烙铁被塞到手中。
滚烫的温度顺着铁杆网攀爬,陆以行心中一跳,感觉手中如有千金重。
赵令洲走到他身旁,手掌按在他手背。
“陆以行,这是最后的谜底。”他低声说着,按着陆以行的手逐渐用力。
“——这是你求我交换的。”
随着那块烧红的烙铁往前一推,一阵惨叫响彻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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