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我急切地问。
“有点奇怪。”白术说。
“他长得有点像之前看过的照片里的人啊。”白术身上的蛇说,“就是好像年纪大了一些。”
我没搭理他八卦的心。
而对于医生,要实话实说,我把情况大概都跟他讲了。
“他不是凡人,之前他就说过,凡人的药物对他不一定有效。”我先跟他说明了这点,“可有人跟我说,医学经历了那么长久的发展,在如今这个领域里,对于他的情况,是可能会有别的办法的。”
白术思考了很久,“你等我,我想到之前看过一个案例,我去找份材料。”
说完他离开了。
我们此时正在不卜庐大堂后面的隔间里,魈躺在榻上,还在睡,但样子稍微平静了些,四周很安静,钟离说过的那些话又一下子在思绪里翻腾。
最好不要特地为了让他醒来而呼唤他,叫了他也不一定分得清真假,反而影响他。
我偷偷抹了抹眼泪。
突然一双冰凉的小手覆上了我的手背,轻轻地拍着我的手,感觉得出来是在安慰。
我偏过头,七七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乖巧又有点懵懂地看着我,手上动作却不停下,一直拍一直拍,手上的眼泪都被拍干了,七七也还在僵硬地拍着,用她的方式一直安慰我。
于是,看着她清澈无暇的眼睛,我更加绷不住了。
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让这么好的孩子永远停留在这个年纪啊。
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让我的阿魈从小就饱受折磨,哪怕千年过去还有什么狗屁业障缠身,到现在昏迷不醒。
为什么这世上,无奈的事情那么多那么多。
没有神之眼的人仍愿忠诚于一个未曾注视他们的神,至死方休。
哲平守护了千千万万的愿望,没守住自己的命。
阿瑠没能为他的菅名卡帕奇莉再唱一次歌。
奥罗巴斯本可不管不顾也要爱着那些弃民却被民意裹挟最终被斩杀。
赫乌莉亚无意反抗,可在消失的瞬间也将自己的子民都留在了原地。
哪怕他们都情愿,外人似乎是也没资格说些什么,但这些故事落入旁观者的眼中,就是让人心里很堵。
那么他呢?也是心甘情愿的吗?
因为这种念头过于自恋,我从来没考虑过,他多喜欢我?
那他现在是在为我承受这些吗?
“七七,七七,七七,七七,七七……”
我泣不成声,又不能叫他,只能借着七七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喊出我的不甘。
“七七在,七七在,”七七不紧不慢地说,每一次都要回应,“七七在,七七在。”
补充到四遍,她开始数不清了。
我哽咽着问,“七七,你有愿望吗?”
七七从搞不明白的数数中跳出来了,回答说:“七七想,多记住一些人,多记住一些事。”
有办法的吧?会有办法的吧?我们都会有办法的吧?
多好的孩子啊。
七七给我递了纸巾。
在七七面前哭的最痛,这是我没想到的,
七七用了各种笨拙的办法,又是跳操又是亲自动手擦,想让我不再继续哭下去。
不过白术再次进来的时候七七也没能成功,他等了一会儿,好像有点不忍心了,说:“其实是有一个不太确定的办法。”
哪怕一点点希望也好,我擦干了眼泪,“你说,我听。”
“这算是秘密吧,无论如何你要注意保密。”白术冷不丁说。
“保密,一定保密。”我想也没想就接上,赶紧让我知道怎么帮他。
“之前,在须弥我偶然看到过一份治疗报告和研究论文,有位患者,便是被注射了魔神残渣,带到须弥治疗的。”
“魔神残渣?还能注射?”这不是有毛病吗?谁还稀得那玩意啊?
“嗯,”白术点点头,“是因为愚人众的魔神试剂实验。那位病人不仅没成为实验的牺牲品,还释放了魔神之力,但是本身自然是不愿意被吞并的,魔神残渣暂时就被封印,后来她去到须弥学习医术,报告提到,在她身上,尝试过很多办法……”
“封印?”我摇了摇头,“但这并不是他的主要问题,因为他其实可以自行封印住魔神残渣。”
“我不是想说封印,是……”白术好像也觉得没必要讲这么多,话锋一转,“总之,就是,针对这种情况,有一种植物是有效果的……”
“这种植物很神奇,”他打开抽屉,拿出了一张照片,“细长叶,看起来会有点像莲花。”
我接过来好好看了看,是的,就是一种植物,顺着植物的外形覆盖着冰晶,还挺厚的,跟保护壳一样。
还是晶莹剔透的保护壳,植物藏在冰晶里面。
白术接着作说明,“照片看上去像是一朵花外面裹着一层冰,但根据记载和一些传闻,实际上是先有外面的冰,再有里面的花,也就是说,这个生物是逆势而上,破冰而生的,它在坚硬的冰块里面,先是茎,再是叶,一点点敲开了生命的形状,才长出了这样的外观,冰壳保护着里面的植物。”
逆势而上,破冰而生。
听起来有很大力量。
“这在哪里能找到?”我问。
“你知道魔龙杜林葬身雪山吧?”他冷不防提起雪山,我下一秒已经在思考哪条路更近了。
“嗯。”
白术继续说:“杜林本就是炼金造物,代表着炼金术的极致,有着极为强大的生命力,死后从雪山之巅陨落,融入土地,你能理解他的遗骸是多好的养分吗?雪山纯白无暇的雪与炼金造物中赋予生命力的养料相作用,成了山顶上一片从前从未出现过的生物的栖息地。”
“所以,有记载说此物能除尽污秽与罪恶,予人新生。”
“可是……何谓新生?”这种词,有点过于不真实了。
白术表示他也不清楚,实际效果,只能是尝试了才知道。
本来现在重要的就是怎么才能让他醒过来。
而白术给出的方法可以说是有了质的飞跃,从本质上就是消除了困扰,也就不会沉睡了……可能吗?我有点怀疑,又很想相信,但不敢期待。
可我无论如何都得试,我没控制住想起小说里那些情节套路,有点不放心地问:“就这个东西,他不会是那种几百年才开次花的吧?特别珍贵的那种吧?”
白术:“周期倒应该不是那么久,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但确实珍贵。”
“好,那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龙脊雪山。”照片被我收了起来。
白术有些犹豫地提了个醒,“你要小心,这个山顶,可能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他并非是诸多冒险家以为的山顶,而是真正的雪山之巅,它珍贵的原因之一就是很少有人踏足过那里。”
我谢过他善意的提醒,从包里又找出了一个洞天官牒,“白术先生,这个请你务必收下。他一直在这里也不方便。我带他回尘歌壶,麻烦你,如果方便的话,有空能去照看一下。”
白术看着我伸出的双手,没收,说:“不客气,就在这里吧,是我平时小憩的地方,不会有人来。”
“不,”我有点难为情,“主要是在尘歌壶里,我能看到他。”
这念头其实挺自私的,可是有洞天这样一个便利条件摆在那里,来回就是好几天时间,不可能特地回来一趟见见他,在途中想他的时候如果能看到他会给我更大的安定感。
“那也不用给我,你给过七七。”白术说。
七七一听,捂着自己的腰袋,“不行,不可以。”
“好吧,”白术接过牌子,“你也太容易相信别人了,万一我把你家里都搬空了……”
我心想,只要你能帮到阿魈,你再搬几个家都没关系。
再说了,医者仁心。
但我没这么回答,“我相信你,再说如果你真有需要的,我很乐意帮忙。”我说。
“那太好了。”长生突然说。
壶里不过也就一堆家具,一堆书,一堆杂物,都无所谓了。
我带他在尘歌壶睡下了。
要走了,我有点不舍地看着他。
现在没别人了,他就像个睡美人一样,如果不是钟离刚说过他在承受着什么,我绝对想不到这样平静的表面下,是数万次的挣扎,在梦境与现实里艰难地穿梭。
如果我能早点想到帮帮他,会不会他就不会被迷惑着醒不过来,就不会到现在这样木已成舟的局面。
如果我,在他说凡人的药物没用的时候仍旧来不死心得问一问,会不会他至少能少痛苦一点。
白术竟然真的有办法。
我自以为对他很好,却又好像从没真正关心过他,没有踏出实实在在的那一步,没有具体行动。
他什么时候,能真真正正地做一场美梦啊。
等我,等我啊。
好了,别想这些没用的了!
接下去就是直奔雪山而去。
我真的挺讨厌爬山的,那种垂直的感觉,向上不一定能爬上去,向下踩空就会自由落体,可能是没有后背也没有依靠,悬在那里,就很慌张。
至于这个雪山之顶,到底有多顶,不知道。
要一直爬到看不到更高的山峰为止。
我尽我所能地爬地再快一点,不敢拖着。
到了一个小山腰又后悔自己想的不够周到,这个时候脸面还算什么,我应该去找温迪,哪怕他不愿意也要跪下求他来这里,我想起了元素守恒定律,风神对风元素力的掌控根本不用怀疑——他能为我提供风场,说不定一飞就到顶上了。
这么一想,我甚至都不应该自己跑来蒙德,钟离随便挥一挥手,就能从璃月港到望舒客栈,虽然基于我目前的现实里并没有传送锚点,可阿魈都能瞬移到蒙德,哪怕不能到山顶,送我到山脚,总归是轻而易举的吧?
这难道就是关心则乱?要被自己气死了,一听雪山有希望,就马不停蹄地跑过来,几乎没思考。
可现在再去找,前面爬的那些山就前功尽弃,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送上山顶,说不准会不会更浪费时间。
啊,纠结。
硬着头皮上吧。
我又一口气爬上了一个山峰。
得亏练了这么久,体力还行。
不知道阿魈现在怎么样了,很矛盾,想回去看一下,可是一回去怕耽误。
而此时连吸入的空气都是冰凉的,我抬头看,高山之巅还在那里,不偏不倚,好像就在前方,但永远越接近越遥远,皑皑白雪,异常醒目。
我正要继续起身,身旁忽然有风拂过,我心头一喜,心想,这或许是种暗示,可能不远处就有风场,那就可以省下很多力气。
但后来身边又出现了一个人——风是他带来的。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阿魈,你……你醒了?”
是不是太冷了所以出现幻觉了?
幻觉点了点头。
我想摸摸他,却很快想到,我的一举一动会影响他感受。
万一这不是幻觉呢?
我摸不着北,问了一句奇怪的话:“你是真的吗?”
“嗯。”
我突然不知道说什么,甚至不太敢看他。
“你来干什么?”我扭过头问。
“来见你。”他说,“对不起,我……”
“别,别,别,这里太冷了,”我打断他,“不管怎么样你先回去吧。”
相比之下,我真的很担心周遭对他的作用。
他一定很不容易,很不容易,才从这一次的博弈中醒来。
这次醒了,用了几天。
下次呢,下次再睡过去,会怎么样。
真不敢想。
他抱住了我,在我耳边轻声说,“我知道你来干什么了,我会听话,但先让我带你上去。”
还来不及反应,我的双脚就忽然离地,被他带到越来越高的地方,我低头,看到他的背后,有着巨大的金色翅膀。
却又不是风之翼,那看来他也没办法一步登天。
原来这才是……他所谓的真身。
我歪了歪头,一眼就看到他手臂的花纹也不见了。
一晃想起了《逍遥游》。
其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我不敢说话,顾虑这顾虑那,就这样根本不知道飞了多久。
不会真的有九万里吧?
但阿魈的怀抱却跟之前都不一样,暖得都快能烧起来。
停下来落地的时候,彷佛睡了一觉醒来。
“我也不知道我能坚持多久,”他松开我,翅膀也收了回去,看上去摇摇欲坠,跟之前判若两人,“尘歌壶里还挺宁静的,我回去了,在这里一切小心。”
“下山直接用风之翼知道吗?”他最后叮嘱说。
这么懂事地回了尘歌壶,挺好的。
这片所谓雪山之顶的土地上,生长着很多的小花,甚至有很多种类的植物,有着与这里的海拔不相匹配的生机,可就是没有白术照片里那样的,自带保护壳的东西。
我弯下身一个个找,在一片花团锦簇中,发现了一根被折断的光秃秃的茎杆,外面有一层厚冰覆盖着。
我免不了想,难道这就是那个很顽强的花?
可为什么只有一根秆子啊?花也能秃头了吗?
没办法,找遍了也找不到,这个最像的我无论如何也要带走,我用力破开了地上的冰雪,把它全部挖了出来。
然后其他的植物也全部摘了一点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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