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英磐见他恭敬,只是叹气说道:“要记得祖训啊,‘勤勉病无能’。”
顾家的祖训算来也有百年的历史了,重要的几条家里男女三岁就会背诵。
“敬养父母恩,泛爱众亲仁,余力则学问,勤勉病无能”。
这几句都是从《论语》中精简来的。
听说当年顾家高祖信奉“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话,相信论语是治国之经典,因此有了这几句祖训。
祖训的大概意思是:要敬养父母,和大家友爱,亲近有仁德的人,有余力就要学习,(君子)要勤勉,要害怕自己没有才能。
云舒听了,收敛表情,点头应是。
顾英磐在这里有妻儿,家里的钱虽然用得紧巴也不至于需要去借,就算担心云舒,也是不可能跟云舒一起去的。
只是想到有个认识的朋友,是卖书画的,这里的物价不如大城市要高,因此正要去宋城看看,想着到时候将云舒托给他,一则可以让他多加照应云舒,二则二人也可以互相做个伴,不至于旅途孤单。
于是趁着今日天气不错,带了些吃的,跟云舒找上了朋友。那朋友既然卖书画,自然有门店,去店里找便找到了。
其实这人云舒也认识,他们家的书画早就卖完了,剩余的就只有贵重的书本顾爹叮嘱着不许卖。
当初卖书画的时候,这人给的价格实惠,因此也就卖了给他。
要不然拿去当铺当价,肯定不是这么个好价钱。
此人姓赵名愈,三十来岁,跟云舒的叔叔差不多年纪,因此云舒得叫他一声赵叔。
赵愈一见顾英磐来,正好中午快到用餐的时间了,便关了店门,跟他们一起到附近的一家馆子吃了。
闻言说云舒正好要去宋城,自然知道顾家有亲戚就在宋城,并且还是个大乡绅,也乐意多照顾云舒的。
毕竟跟着云舒过去了,也能有机会认识那边的贵人们,将来还得两个城市来回跑,有认识的人总是更便利的。
因为赵愈要卖书画,因此是直接包船,带上两个帮工,将货物搬上船,然后运走。
一开始云舒是要给钱的,结果还是已去的顾爹人缘好,当初在赵愈困难的时候帮衬过,加上赵愈还想通过云舒攀关系,因此免了云舒的船费,只是让他另外带些伙食费便够了。
这样算来,林氏给云舒的钱就可以省下许多,否则一路如何节俭,二两银也就够付个船费了。
一顿饭功夫,将事情都定了下来。结账的时候是顾英磐抢赢了,安排好事情后,约了出发的时间,就在三天后一起出发。
到宋城的时候估计是深秋,赵愈卖了书画春夏回来,要没有意外,说不定还能一起结伴回来。
于是云舒跟着叔叔一起回去,见过婶婶便回家去见了林氏,将事情跟林氏都说清楚了。
林氏见有人带着云舒一起后,紧张的情绪放松了许多。
毕竟这么小小年纪,她也不放心孩子去这么远的路。如今有人照拂,自然放心的。
晚上烧了饭菜,吃过饭后睡下。
家里这边的房屋便宜,因为靠着坟墓也不好租出去贴补家用。房屋很多,云舒睡觉都有自己的房间。
晚间,云舒就躺在自己的床上,思考着路上能不能找点儿兼职,两贯钱有二两银子那么多,来回吃穿肯定是够的。
只是如今家里拮据,他是想着能省则省,最好能有点儿赚头,不要一味支出才好。
于是大半夜地对着窗户看了半天,最后还真是让他想到了一个可以赚闲钱的办法。
他现在确实也没有别的本事,唯一能够依仗的便是自己识字这个优势。
想着到时候坐船,晚间船夫也有要休息的时候,大家吃喝都在船上,那会儿想必有时间下船逛一逛的。
因此想着,到时候不如弄个小凳子小桌子,摆在路边为人写写书信,材料也不用多,笔墨纸砚就够了。
一天就是写一单子,赚几个铜板的润笔费,抛开利润,五六个铜板想来还是有的。
虽然赚头不多,但好歹能开支一天半天的伙食费用。
好在家里笔墨纸砚都有,连这些材料都不需再卖了。
打定主意,云舒心里美滋滋儿,于是翻了翻被子,将自己盖好,安然睡去,不在话下。
第二天起来,云舒就开始准备收拾行李,那些被褥之类的都是要带走,船上想来没有为他们准备被褥,即便有只怕也很不干净,所以得自己带走。
这会儿出门并不像电视剧里那样,随便跨个小包就好了的,尤其入秋了,接下来的天气只会越来越凉,所以必须得自己拿绳子系好被褥,固定在背上带走。
至于另外的一些衣物跟零碎东西,都可以卷到被褥里面放着,只是钱财一定带在自己身上,一般情况下就是收到缠腰里面,用腰带一层一层包好,要用的时候抠出来,这样才不容易被人偷了去。
除了被褥外,要整理的不过是洗漱用品跟两套可换洗的衣物,然后还有不可缺少的小钱钱。
云舒另外还要准备笔墨纸砚,以及简单的几本温习的书。
虽然东西不多,但是放到被褥里包起来,绳子裹好后面积还是挺大的。
他自己试着背了一下,十三岁的孩子勉强能撑着,估计走个二里路他就能被累趴下,好在只要背到船上就不难了。
林氏不放心他一个人整理,怕他落了东西。等他单独整理完后,林氏又检查了一遍他带的东西,之后又放了一双厚底的棉鞋,还有两瓶日常的丸药进去。
收拾好了才将东西重新包好,并且吩咐云舒不要再乱动行李,免得到时候弄掉了什么。
收拾行李毕,这两日便在家中学习,学堂断断续续也无可去,便没有再去,索性该学的都已经回了,只是需要再巩固。
去年本来要赴考,只是顾爹病情反复,一时竟去不了,因此耽误了。
等到了时间,当天一早下着小雨,到码头上船,顾家一家人都来相送,只可惜原主的姐姐没有来送,估计被家里的事务绊住了脚。
趁着赵愈还在使唤人搬运东西,林氏放心不下,上船来帮云舒整理好了床铺。
之后又是十分不放心,拽着云舒的手一直搓揉着,将云舒的手都搓红了。
等赵愈将东西都规整好,就不得不道别了。
赵愈的妻子儿女也有来送他,不过比起对顾家对云舒的不放心,赵愈是个成年人,又是每年都要上宋城一趟的,因此他的家人要更冷静几分,不至于失态哭出声来。
见林氏哭泣,赵愈宽慰道:“嫂嫂这有什么不放心,舒哥儿跟着我还怕丢了不成?你且放一百个心,我既带他出去,必然养得白白胖胖给你送回来的。”
林氏闻言,这才不怎么哭了,千恩万谢赵愈一番,只得目送着船儿远去来了。
上了船后,云舒便跟赵愈一起看了看书画,他不会赏画,赵愈却是常年做这个的,他没有什么假画,不会教云舒辨认真假。
他教云舒的是一幅画怎么才算好,才算有神韵。
中午聊过一回,午饭是他们自带的,各自吃了,云舒便将自己闷在屋里睡了一觉。
他并不晕船,而且这会儿水流不湍急很是平稳。
午睡过后,便精神了。
跟赵叔聊了一上午,下午想自己独处,便在屋里看了会儿书,直到晚上快吃晚饭的时候才出了房门。
这已经不是家附近的风景了,两岸风光都变了样子,路上还是有树木有人影,只是附近道路状况不同,让人更觉陌生。
云舒坐过飞机、高铁、车子、甚至动车出远门。
那会儿两旁的风景总是过得飞快,走过相隔最远的城市也不过就两日光景便到了。
对那些匆匆而过的城市,不管发展高低,郊区的道路却总有相似之处,各个城市的不同,不过是从酸甜苦辣四味的浓淡、气候差异中体会到罢了。
而如今在船上行驶时这样的缓慢,是只有在之前上大学时骑着自行车在校内逛才有的感觉。
小些的时候没有欣赏的意识,到初高中更是为了升学而忙乱,生活急急躁躁的,每天都在锻炼自己的狼性。
大学时光的学业虽然繁忙,却终于从家中独立了出来,并且课程不再同高中那般的紧张,生活尽在己手,才总算从紧张的情绪中松懈了下来。
父母对他本没有学习上的诉求,只希望云舒的心脏病永远不要发作,能够多活一年是一年。
但云舒自己知道生命短暂,非要拼一个短暂停留人间的证明,因此处处好强。
云舒觉得自己本性并不争强好胜,而是环境给予了他这样的性格。只有如今的他,才总算有了些自己的感觉。
这会儿还有人烟,附近早晚都有浣女捣衣,就是这会儿耳边的捣衣砧声还没有断。
水质并不是清澈见底,但这儿并不是人口聚集的地方,而且没有现代的工业或是不可降解的垃圾污染,便是下去游泳洗澡,身上也不怕沾上脏东西,弄得一身疹子。
只是可能水没有烧熟便喝的话,倒有可能得痢疾。
云舒站在船头看风景,身边的船夫戴着帽子,慢悠悠地划着船,但行船的速度却并不慢。
身后有人出来,船上人并不多,除了云舒跟船夫外,只有两个跟着赵愈打下手的人,云舒在感觉到来人站到自己身后时,便隐隐感觉是赵叔了。
侧目一看,果然是赵愈站在那里,同他一样沉默地看着两岸的风光。
赵愈感觉到他的视线,于是也转身过来看他。
云舒觉得二人之间的氛围太沉默,于是主动搭话道:“这儿风景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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