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东西？我出现幻觉了吗？”
绝大多数人的心中都有着类似的想法。
突如其来的异象仿佛气象部门偶尔安排出错导致的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同之处在于这突然降临的黑暗没有给世界留下任何可见的痕迹。这让人们不禁怀疑他们是否陷入了一场短暂的集体幻觉。
无论如何，没收到疏散通知，课就还得继续上。
直到整个上午的课程结束，学生们纷纷收拾东西去吃饭，晨雾星官方才向所有公民发送了通知：早上的那起异常事件是军方在测试新型防御系统，请所有人不要惊慌，也不要向外界透露此次事件相关的细节，云云。
自从有了天网以来，联盟对民众的信息管制就越来越严格。
晨雾星比起其他的地区而言略为特殊，由于一开始它的改造目的就是作为各类保密项目的实验场存在，直到现在也依然有不少见不得光的组织在运行，因此有不少系统尚未接入天网。
饶是如此，小镇上的居民们也看多了因为泄露联盟机密而被捕的新闻。很多没有参与过星球管理、也缺乏政治素养的人其实根本搞不懂，明明偌大星空都是联盟一家的地盘，怎么还会有泄露联盟机密这种无厘头的罪名——向谁泄露？境外势力吗？哪里是境外？
第一次听到玛丽发自内心地提出这个疑问的时候，艾莉克希娅险些在饭桌上笑出了声。
但总而言之，没有人想因为逞口舌之快而招来牢狱之灾，因此这场事故，以及官方给出的完全讲不通的事故原因，就此被完全封锁在了晨雾星静谧祥和的空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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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节课结束，露比哭丧着脸拒绝了邀请她一起去玩的小伙伴们，在艾莉克希娅和亚尔维斯的双重监管下，老老实实地踏上回家的路。
“我不想训练了……我想睡觉！四年了，我没有连续睡过一周的安生觉！明明没有什么东西可揍，但是我们却要每天晚上对着空气和自己人出拳，为什么啊！我不理解，还我的青春和睡眠！”
露比内心崩溃，身体却控制得很好。她用只有两个同伴能听到的声音哀嚎道：“学我也我不想上了……脑子好累，眼睛也痛痛！”
“恶心心。”艾莉克希娅学着她的句式说道。
亚尔维斯在旁边看了她们一眼，露比立刻跳起来指着他大叫：“你不许说话！看到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们两个如果匀一下就好了’，是不是，是不是？不许说这个！”
露比是他们几个人中性格最活泼爱闹的一个，虽然大家的年纪都差不多大，但她站在其他人身边，看起来总像是长兄长姐带着幺妹。
这孩子性格娇气得可以，偏偏又聪明漂亮得让人生不出讨厌来。监护者再怎么智能，终究也还是机器，一切以主人的命令为最优先，就这么被她连骗带求再撒娇的，训练基本上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即便参加了也有一大半时间在偷懒。
而她的黑魔法天赋也确实只能用平平来形容，相比起正经的攻守类魔法，这孩子反而对魅魔一脉的术式更感兴趣，听说她已经讨得了他们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父亲”路易的欢心，经常得到他远程授课的殊荣，两个人隔着光屏互相散发魅力，场面相当的具有观赏性。
至于艾莉克希娅……只能说，她小小年纪就已经掌握了在生命允许的范围内压榨自己并挑战极限的手段。
除了去“温室”的医生那里检查身体之外，一年之中几乎找不到她在家睡上整晚的日子。每次体检报告出来，医生和饲主都会告诉她“你再不悠着点就没几天好活了”——但隔天清早，饲主还是不得不把嗨了大半夜之后电量清零的她送回房间。
由于被他们的便宜爹路易放养，亚尔维斯不得不承担起了（在监护者的指导下）为全员制定训练计划的责任。即便以他天生如资本家一般的纤薄良心，也还是看不下去艾莉克希娅这么折腾自己。
但看不下去也没办法——四年的时间，给亚尔维斯一只霸王龙，他都能保证把它训练成会乖乖叼球的大狗，却奈何不了一个轻轻软软的小女孩。
亚尔维斯清了清喉咙：“不是。我只是想说，明天又要到去糖果店帮忙的日子了，今天就不要熬夜了，艾莉克希娅。”
艾莉克希娅停在饮品铺前，向亚尔维斯勒索了一杯加双倍奶的劣质咖啡，皱着眉头喝了两口之后才说：“后面有人跟着我们呢。”
“嗯……”亚尔维斯静静地听了片刻，低声道，“是马提奥家的伊莲和她的侍从。伊莲说，他们一直这样结伴回家吗？侍从说，是的小姐，今天的人数已经算少了，有时候他们会八个人一起出去玩。伊莲说，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机会下手？……侍从没说话，听声音大概是伊莲给了他一脚。伊莲说，我不管，明天多带几个人来，我要让她，还有和她一伙的家伙们全都向我痛哭求饶。”
他等了一会儿，又说：“他们上车走了。”
艾莉克希娅余光看到一辆通体银色的悬浮车从他们身侧的路上缓慢驶过。
这种悬浮车一般只在设置了专用轨道的繁华星球上流行，放在他们这种步行一个小时就能从镇子最北部抵达最南边的地方，不仅浪费，而且根本跑不出速度，在坚硬的土地上行驶还会急速磨损它的零件。
“……你其实是狗狗吧？”露比绕着亚尔维斯看了一圈，困惑地说，“我觉得人的听力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做到这种程度的，你会汪汪叫吗？”
她得到了亚尔维斯毫不留情的一个暴栗。
“明天你们先回家吧，刚好我要去糖果店，一个人就可以了。”
艾莉克希娅又喝了一口甜得可怕的咖啡，终于还是咽不下去，转手塞给了亚尔维斯。
亚尔维斯叹了口气，捏着鼻子把这毒药一般的东西喝完，杯子交还给店员回收，这才对艾莉克希娅说：“你悠着点，别闹出人命。我现在还没有那个本事去劫狱。”
“呃……”艾莉克希娅拉了个犹豫的长音。
亚尔维斯立刻警觉起来，按着艾莉克希娅的脑袋，强迫她和自己对视。
“向我发誓！你绝对不能向没有对你造成生命威胁的普通人下手，否则你的黑魔法水平这辈子都止步于此！”他严厉地说，“我很珍惜现在的生活，所以无论你脑袋里装着多大的野心，最好不要让玛丽和修感到困扰，否则我会让你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听懂了吗？”
艾莉克希娅的视线回避了一瞬间，很快又坦然地看着亚尔维斯的双眼。露比吓得躲在艾莉克希娅身后，搂住她的腰瑟瑟发抖。
“感到困扰……”艾莉克希娅品味了一下这几个字，露出一点难以形容的微妙笑容。她对亚尔维斯竖起三根手指，十分乖巧无辜地说，“我发誓！但是最好不要让我发现你藏着对我具有威胁的秘密，否则我会让你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好吗，亚尔维斯？”
两个人同时向对方露出友好的微笑。
露比小声说：“你们能不能不要每次吵架都满嘴好可怕的话，我会当真的……”
亚尔维斯和艾莉克希娅一起面带笑容地看了露比一眼。露比在他们的注视中，小心翼翼地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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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由于前一天的透支，艾莉克希娅打算暂时休息一晚，不再折腾自己已经在崩溃边缘徘徊的身体。
然而火蔷薇来找她切磋了！——这种好事，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人都绝不会拒绝的！
吃过晚饭之后，她就趁亚尔维斯和修去书房聊天、玛丽也出门找朋友跳舞的时间，在他们的家庭留言板上贴了一条信息，表明她要趁着夜色正好去和火蔷薇赏月。
留言板和群聊不同，不会对家庭成员进行新消息提醒。等大家都看到的时候，亚尔维斯想要追上来骂她也来不及了。
计划通。
因为不是训练日，她连饲主都没带，迈着轻巧的步伐躲过镇上的熟人们，抵达了位于城镇边缘的训练场。
这地方原本还生长着茂盛的野草，如今已经被他们这群人给造平了。
火蔷薇空着手站在场地中央。
艾莉克希娅向她问好：“露比呢？”
“去隔壁邻居家里吃点心了。”火蔷薇有些无奈地答道。
这是又要借此逃避今晚的训练的意思。艾莉克希娅笑了笑，抬手给火蔷薇和自己身上都施加了一层由防御和隐身魔法组成的护盾——既防止她们在切磋过程中伤到彼此，也让没有黑暗力量的普通人类看不到她们接下来的超现实行为。
“那我来了！”火蔷薇笑着说罢，径直朝艾莉克希娅冲来。她的身上燃起了熊熊的黑色火焰，它们飞速地汇聚到她的双拳，随着她的加速越燃越旺，准备着给对手带来凝聚了所有力量的开场重击。
艾莉克希娅和火蔷薇不同，体质决定了她只是个柔弱的施术者。
她原地起跳，像只轻巧的小鹿一样踏着空气向前跃动，每一步都在半空中留下涟漪似的魔法痕迹。
火蔷薇总是相当莽撞，倘若和她面对面肉搏，大概只能像亚尔维斯那样被揍得毫无反抗之力；但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就能像遛一只大猩猩那样把她耍得团团转。
这也是火蔷薇不太喜欢和艾莉克希娅交手的原因。
眼看着火蔷薇不得不在加速奔跑时收了力，转而抬手起跳要将艾莉克希娅扯下来——
突然之间，一个漆黑的物体从远处空中疾驰而来，越过蓄势待发的两人，径直奔向了镇中心的方向。
强烈的黑暗力量在一瞬间和艾莉克希娅擦肩而过。
艾莉克希娅一个晃神，被火蔷薇拽住了脚，重重砸在地上，为这片原本就已经满目疮痍的土地又贡献了一个人形的浅坑。
她飞快地跳起来，顾不上拍打身上的土，对火蔷薇喊道：“这不对劲，我去看看！”
她的全身瞬间被黑雾包裹，像支离弦的箭矢一样射向了入侵者前往的方向。一道巨大的冲击波在她消失的地方起爆，引发了仿佛怪物咆哮一般的轰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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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第一声巨响的时候，亚尔维斯没有在意。有些工业区偶尔会发出奇怪的噪音，在安静的夜晚会特别明显，当然也可能是有人在训练场进行激烈运动。
修也没有把它当回事，他坐在背对窗户的椅子上，温和地看着亚尔维斯：“……你的想法呢？”
“我还在思考。像你一样进入凤凰座学术界当然很好，但我想先到首都星见识一下最繁荣的世界……”亚尔维斯坐在他的对面，翻看着修为他整理的资料，“除此之外，成为一名军人或警察应该也会是我喜欢的方向，那样我就可以学到更多的知识和手段来更好地……”
他听到了第二声轻响。
闷闷的，像是柔软的物体砸在墙壁或地面上的声音，以普通人的听力大概完全听不到。但它发出的位置对亚尔维斯来说有点太近了。
亚尔维斯抬起头来望向窗外，瞳孔瞬间扩大。
艾莉克希娅被钉在对面那座小楼的外墙上，正对着书房的方向，一柄漆黑的□□刺穿了她的胸口。
不知道究竟经历了怎样可怕的战斗，她的身上、脸上都满是尘土和鲜血，左腿也拧向了奇怪的角度。
即便是这样，她依然艰难地抬起头，用那张已经脏到看不出五官的脸，坚定地、轻轻地向亚尔维斯摇了摇头。
亚尔维斯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迎着修的目光，平静地说完了那句话：
“……来更好地保护我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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