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没有目的地，顾明瞳走得很是闲适，一路上有些好奇地观察着凡人地界。
穿过礁石峭壁，顾明瞳走入一片树林。
林中生长着一些南洲常见的植物。密密丛丛的红树林灌木丛之间缀着星星点点的杂草，草丛中兀自立着高大的椰子树和棕榈树、榕树。
草木丰茂，杳无人迹。
路上不幸遇到了没开智的林中野兽，一路横冲直撞朝他过来，想将他当作一顿美餐。
顾明瞳收敛了气息，野兽对危险的感知度也不如妖兽高，是以这只野猪并没有产生较为正确的自我认知。
好家伙，这还得了。
顾明瞳甚至没有动弹，一道灵刃就发了出去。灵气划破了野猪的喉咙，它发出几声嘶吼，在地上剧烈挣扎了几下，不再动弹了。
野猪的嘶吼声和挣扎的动静吓跑了不少周围的小动物，地上血也抹得到处都是，宛如凶杀现场。
顾明瞳很头疼地现场简单处理了一下，塞进了碧云天里。
碧云天是顾清潇临别前给予顾明瞳的储物法宝，由妖兽炼制而成。
妖兽通常为了储存吃不完的食物才进化出了这种储物功能，因此，大多数储物袋都具备一定的保鲜能力。
一路走过，顾明瞳还杀了好几条对他有不轨之心的蛇蛇，他走到跟前都没发现他过来的兔兔……
还好碧云天空间大得离谱，这点东西放进去连些水花都没有看见。
走了差不多快有一天，顾明瞳逐渐习惯了凡人地界比较稀薄的灵气。
不如说，比较稀薄的灵气更能锻炼他将灵气利用到最大化，不浪费一分一毫。
就连临走前长老们临时教会他的心法和身法都运转得更加顺畅了。
一直是单一环境，修士接触到的信息量太少，思维凝滞，修为也很容易陷入瓶颈。
而换一换环境，对修士修炼助益很大。这也是无论大小宗门都提倡游历的原因。
顾明瞳从小就性子端正，是个坐得住冷板凳，耐得住寂寞的人。
他很善于从周围的环境中发现有趣美好的东西，不断地去思索，辩证，最后化为己用。
也因此，旅途中遇到的一草一木都令他感到喜悦，哪怕是野猪撞人这样的好笑事件，也会成为他记录中的一段风景。
是的，顾明瞳一直有写笔记的习惯。
他用来记录的书简也是件法宝，叫做思无邪。
这个名字也是为了告诫自己，君子慎独，不欺暗室。即便是私下里用于记录的东西，也不可阴暗龌龊。
要时时反思，坦荡磊落，用真诚的心去看待一切。
当然了，坦荡磊落不代表要给别人看，毕竟思无邪里可有大师兄的各种幼稚行为记录！要是被崇拜他的小弟子们知道了，那还不当场完蛋。
说不定他们从此以后就会以顾明心为榜样了！
想到将来可能会出现一门派的“顾明心”，顾明瞳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这并不是背后说哥哥的坏话，绝对不是。为了宗门未来着想的顾大师兄怎么可能是这样的男人呢。
顾明瞳写着日记，记录着离开宗门发生的各种事情。写完之后，他还给不同的人准备了不同版本的信件。
传讯纸鹤是修真界修士们很常用的一种通讯手段。它的缺点是跑得慢，且容易丢失损坏，因此一般只用来短途发送一些不怎么重要的消息。
但它的优点也同样很明显，传讯纸鹤取材简单，并不拘用纸张或是丝帛，甚至是叶片之类的东西，都可以作为信息载体。
材料加上寄送对象的一道灵息，灵息可以是一根头发，也可以是用过的小物件等等。
再施一道简单的小术法，传讯纸鹤就完成了。
正因如此简单，造价近乎于没有，凡修士都会用这种传讯术法，沟通起来也便捷。
顾明瞳取了好些叶子，每条消息都复制了好几份，这才施了法术。
要寄送的人比较多，叶子们漂浮在半空中，无头苍蝇般转来转去，场景有些诡异。
转了几圈，叶子们总算找到了灵息本体所在方位，慢慢悠悠朝东方飞走了。
这些叶子很可能在半路上就会遭遇不测，或卷到海里，或被调皮的妖兽吃掉，或辨不清方向迷失到不知何方。
最终只有一部分幸运叶子能被寄送到该收信的人手中。
顾明瞳骑鲸渡海都花了好几日，算算这些叶子恐怕要十来天才能到宗门。
但这种慢送也颇有意趣。
当然，要是顾明瞳知道顾明心会把他寄给他的“家书”整理出连载专栏，还以低廉的价格在清明宗弟子们之间贩卖，并因此挣了不少钱，打死他也不会再和顾明心联络了。
顾明瞳外放神识，感知到前方有人类聚居的小村落，一时有些欣喜。
识海中的饕餮一直都很安分，他来凡人地界也没有任何表示，整天只知道睡大觉。
不过也难怪，刚入凡人界就遇到神降者，似乎也不太现实。
能先遇到几个凡人就不错了。
顾明瞳并不是没有见过凡人，修士聚集的地界凡人也是很多的。
所谓凡人，和修士的区别只在于是否有仙根仙缘。
有没有仙根仙缘是一件没什么道理的事。凡人也可能生下有仙根的小孩，修士也可能生下没仙根的后代。只不过二者的概率都比较小。
但顾明瞳所见到的凡人，大多背靠修士宗门生活。修士所在的地界灵气充沛，资源丰富。凡人只要勤快努力，有修士的照拂，日子大多过得滋润。
但凡人地界就不一样了。这里灵气稀薄，资源竞争大，技术文化水平也低，生产力十分落后。
最主要的是，凡人地界还主要以皇族封建统治为主，普通百姓乃是被欺压掠夺的对象。
就算你再勤勉，再辛劳，也没有什么用。只要统治者一句话，就可以夺走你全部的身家。
在这种情况下，底层老百姓吃喝都成问题，更不要谈有什么精神面貌了。
顾明瞳一进村子，先看到这些破败潦倒的建筑物，就已经深深无言了。
村子里几乎只有草房，差一点的都不能算房子，只能叫树枝和叶子搭的窝棚。
和这些破屋烂棚相比，顾明瞳的龟壳都如同仙宫一般华丽坚固，叫玉虚真是实至名归。
村子门口蹲着一个光着屁股玩泥巴的小男孩，神识探得骨龄已五六岁，但看身形至多三四岁，完全的营养不良。
顾明瞳走过来落下一片阴影，挡住了小童头上的阳光。
他懵懵懂懂抬起头，见到顾明瞳，还以为看到了神仙：“妈，妈祖……”
小孩只知道村里人经常拜妈祖神，全然不知妈祖长什么样，也不知妈祖原先是个女神形象，与顾明瞳这副外形相差甚远。
对于极少见到外人的他来说，一身白衣，气质非凡，且高大无比的顾明瞳，简直与神仙无异。
顾明瞳：“……”
小童说话虽带着浓浓地方口音，但“妈祖”二字的发音十分清楚，顾明瞳一下就听明白了。
实则他也知晓一些所谓妈祖神的来历。
南洲有大派名缘生宗，除了缘生宗主宗，宗门辖下次一级的小宗门也还有十来个，分散在南洲各处。
宗门发展到一定程度，或在不同地界开分宗招揽弟子，或有地方宗派主动上门请求依附。这是非常常见的事。
在离岸，就有缘生宗的附属宗派，无定宗。
这无定宗虽是附属宗派，但也有些运气在。数百年前，他们照常开考核，纳弟子，在凡人中收到一位身具仙根的渔家女。
当时，没有人知道这个少女将来会有怎样的成就。
那一批入门弟子，除了渔家女，最高修为也只到金丹，勉强活到两百多岁就去世了。
可这位毫不起眼的渔家女却在同期弟子中一飞冲天，修炼路途顺畅得不可思议。她跨过了元婴，跨过了化神，最后，迈入了出窍期。
当然，在离岸这种荒僻之地，这个渔家女修炼到金丹期时就已经是门派长老，等她元婴，便成了门派的实际掌权人。
为什么要提到这位渔家女呢？
因为，她就是附近凡人口中的“妈祖”。
这位渔家女姓马，弟子们多称呼其为“马老祖”。妈祖的信仰流传也不过才几百年，之所以叫作妈祖，完全是讹称。
因为出身凡人渔家，即便已踏上修仙大道，马老祖也没有忘本，时常顺手帮助渔民度险、捕鱼。
无定宗宗内弟子也受其教诲，以马老祖之名，对凡人多有帮扶。
久而久之，凡人们便视马老祖为妈祖女神，认为她是海上神女，有庇佑渔民出海顺畅，不遇风浪，渔获丰收的能力。
马老祖跨入出窍期之后就被缘生宗招回本宗，已经有近乎百年没有回过海边。顾清潇和戈遇开宗立派时，她就已经不在离岸了。
原本由她管理的无定宗也已改换宗主，另定了一名元婴修士管理，弟子们逐渐没有了帮扶凡人渔猎的传统。
但凡人一旦信仰便代代传承。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信仰的意志比修士所谓长生更加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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